“京师”这个词儿,从行政区划上来说,是不存在的,正经来说,应该是叫做顺天府!
    作为大明朝的国都,顺天府辖下五州十九县,指的是通州、蓟州、涿州、霸州、昌平州五州和大兴、宛平、良乡、房山、东安、固安、永清、保定、大城、文安、武清、香河、宝坻、宁河、三河、平谷、顺义、密云、怀柔十九县,也有将其统称为顺天府二十四州县的。
    通州作为这顺天府排名第一的大州,辖下辖了四县,分为南北两部分,所谓南通州,北通州,后世据说有一副对联,就是以这“南、北、通、州”四字组成——南通州,北通州,南北通州通南北。这副对联出来,据说甚是难倒了不少人,最后还是由某个当铺老板对了出来:东当铺,西当铺,东西当铺当东西!
    对联的好坏是一回事,不过,从这个对联可以看出来,能够号称“南北通州通南北”的通州,地势是有多么重要了,若非是毗邻国都,这活脱脱的一个就是一个贯通南北的通都大邑。
    这样的地方,不是那些偏僻的小城,消息的流动,是比较快的,上午发生的事情,只要足够引起人的关注,差不多还没黑的时候,该知道的人,就应已经能够知道得差不多了,更奇妙的是,在这里,基本是没有引不起人关注的消息,不管是消息大小,只要是有价值的消息,总会有人关注,无非是关注的人群不同而已。
    在这里,有行囊丰厚的南北客商,有进京或者出京的官员,有信心勃勃的应试举子无数种人,三教九流,那一行都不缺。商人们关系能赚钱的消息,官员们关心着朝廷的动向,读书人关心着道德文章、文坛起伏,各有各的关注重点,各有各的缘法。
    同样一则消息,被几个不同的群体关注的事情,那是常见的,就比如说,商人不会因为京师最近又出了个什么才子兴奋不已,但是,他们会对某些官员的升迁或者贬谪牵肠挂肚,同时,他们也不会忘记他们的老本行,关注着能给自己带来真金白银的生意消息。但是,若是一则消息,同时被所有人都关注,这种情况,就极为罕见了,也不是说没有,不过,这种消息,一般都是国家层面上的了,比如说,皇帝大婚、国战之类的,这种消息震动天下,若是不关心的,那就只有那些出家之人了。
    不过,最近通州城,出现了一则消息,却是有些打破了这个看法。
    消息是什么时候慢慢散布出来的,又什么时候被人知晓传播的,已经不可考了,不过,突然有那么一天,在一些很多人闲谈的场合,这个话题被挑出来的时候,若是有人表示茫然不知,肯定会被人鄙视一番,哪怕是当面不说,这背后也得嘀咕几句,觉得此人消息太过闭塞。
    商人们消息闭塞,那意味着做生意不在行,官员们消息闭塞,那意味着此人和同僚交往少,读书人消息闭塞,那就只能说此人是个书呆子了,大明朝的人,虽然远远还没有到达信息时代的地步,但是,此刻,一则普通的消息,就已经有足够的力量,将这些看起来似乎是彼此不分的人群,分割成不同的阶层了。
    其实,这消息也并不是多重大,多离奇,真要说,一句话就说完了:“你知道不,城北太平巷那里,新开了一家铺子!”
    若是知道这消息的人,听的这问话,自然会点点头:“当然听闻过,我还特意去看看,啧啧,啧啧……”
    啧啧几声,或许什么都没啧啧出来,不过,问话的人,对于这样的回答,也没什么不满意的,换做他自己回答,也许也是这样,对那个铺子,一时之间,很难用什么言词来形容。
    至于不知道的,自然这话题就冷落了下去,没有下文了。
    不过是一家铺子,说的难听点,这通州这么大,不说每天都有铺子开张,每天都有铺子倒闭,这每月总会有几家铺子开张,这个准没错,至于每个人都这么神秘兮兮的好像地下组织对暗号一样的么?
    实际上,有,完全有这个必要。
    佛家有句话,叫做“一沙一世界”,其实,对于人来说,又何尝不是“一人一世界!”每个人的眼里,这个世界都是不同的,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发生的事情如何,都取决于观察这个世界的人。
    就拿太平巷这家新开的铺子来说吧,铺子的名字,很是俗气,叫做“淘宝阁”!铺子里的商货也不少,只不过,凡是到了铺子里头转过的人,出来的时候,总是脸上古古怪怪,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神色。
    对于商人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外行经营的铺子,而且,纯粹就是一个杂货铺,货品连分门分类都做不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那样毫无规矩的摆放着,哪怕是刚刚在正儿八经商号里做过几个月的学徒,都要比这个做得好。更要命的是,这铺子里所有的货物就一个价格,无论大小,无论用途如何,一律一两银子一个,明码实价,老少无欺!
    这样也就算了,这铺子里,居然就两个收银子的小女孩做掌柜,连个伙计都没有,客人们看上东西,直接丢下银子就可以走人,大明朝还没见过这样做买卖的!
    这些其实在商人看来,也不算什么,若是一个人做买卖,纯粹为了兴致,这种事情也不是不可能发生,富家子弟有点银子想糟践,谁都拦不住不是,做买卖总算是正经事,总比那些流连青楼的要强吧!问题是,这淘宝阁里的东西不算便宜,这些商人们却是从来没见识过啊,这可就问题大了,能够做商人的,走南闯北没有眼力劲儿,这是分分钟都会被人坑得倾家荡产的节奏啊,这连人家卖的东西是什么,有什么用途都不知道,谁会花银子去买啊!
    刚刚开始的时候,还真是这样,铺子本来就不是开在什么繁华的所在,通州的繁华地界,在甜水井那一带呢,太平巷,实在是有点偏僻了,住家是可以,做生意绝对就不行。
    每天也就三五八个人,在铺子里转一转,看一看,大多是贪图新鲜凑个热闹而来的,一两银子对于太平巷附近的人家,虽然算不得什么巨款,但是也绝对不是随便拿出去打水漂不心疼的钱了,这铺子敢这样卖,就算不买,进来见识一下总不错的。
    很多人都是这样想的,进来一看,登时就傻眼了,店里就两个小姑娘,一个拿着账本哩哩啪啦的打着算盘,一个手上拿着个黑乎乎的东西,在那里玩得入迷,看都不看他们一眼,有胆子大的,就向这两个小姑娘打听:你们这铺子里卖的这些东西,到底有什么用处啊?
    小姑娘们一句话就将他们噎了回来:“都告诉你们了,还叫什么淘宝阁,这些东西中,自然有宝贝也有破烂,可不就考的你们的眼力劲儿么?”
    有人想耍横,不过,街对面茶铺里,几个锦衣卫眼睛一直盯着这边,于是,掂量掂量下自己的分量,没人敢横一横了。
    也有人想顺手牵羊,不管值钱不值钱的,偷几样回去总是好的!这样的人,铺子开张的第二天就出现了一个,不过这人被街对面那几个锦衣卫,当街打断了腿送到衙门之后,铺子里几乎就没这种人了,在这一带混饭吃的英雄好汉们,可是很有眼色的,这铺子摆明是锦衣卫罩着的,不是活腻了,还是绕着走比较好,人家都不要抓你的现行,只要怀疑你手脚不干净,这苦头就够吃了,为了一件或者几件不知道是垃圾还是宝贝的玩意,实在是不值当。
    不过,也总有手上有闲钱,这好奇心又爆棚的家伙,反正这铺子里的东西,都不认识,不如随手淘换几样,没准,还真能淘换到宝贝呢!
    还被说,还真被有人淘换到了宝贝,太平巷有个家伙,据说以前是个开茶铺的,就来这铺子里赚了一圈,丢下五两银子,随便挑了几样,没想到,这几样当中,真的有宝贝,据亲眼看到的人说,那宝贝巴掌大小,白日里看起来没甚显目的地方,似乎就是一个铁皮打造的小柱子,不过晚上按动机关,那发出来的光,简直比夜明珠还耀眼,而且,那光还不是灯火发出来的那些光,简直就更白日里的阳光一样,一点都不带烫手的!
    带着这样的东西走夜路,想想该有多方便了!
    几天后,这宝贝被这个幸运的家伙,以三百两银子的高价,卖给了一个东番来的商人,而这家伙,立马茶铺也不开了,直接拿这银子,盘了一家酒楼,堂堂正正的做起酒楼的东家来了。
    这故事,几天之内,就被传遍了通州,有不在乎银子来碰碰运气的,有在乎银子凑钱来碰碰运气的,总之,在不少人眼里,这俨然已经成了一个能够发家致富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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