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雪道:“师娘并非是如何好武之人,她被软禁在教宫之时,每日里却尽在翻阅秘笈,不单是为打发时间,而是……而是为了……”咬了咬嘴唇,深吸一口气,道:“据您所言,师娘平日里性格柔弱,不会主动与人起何纷争。然而一旦有人真正冒犯了她,摧毁她心中最在意的东西,她也定会不择手段的回击,由最亲密的朋友,一转而至最可怕的敌人……在她为魔教前教主所迫失身后,就已不再抱有回您身边,相携天长地久之念。而是宁可与仇家同归于尽……先教主不是一心巴望着以武力征服天下么?师娘便暗自钻研教中典籍,将他的功夫了解透彻,同时由此及彼,潜思破解之法。在山洞之中,将一切的心血都刻写在了石壁上,指望后来者能够习成技艺,诛灭魔教,为她报此深仇大恨。那么她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师娘所谋,不可谓不精。所虑,却又是何等深远。”
    江冽尘冷笑一声,道:“好个楚安琳,竟敢算计到前教主头上来了。二十年前运筹帷幄,连咱们这群后人一并摆下一道,哼哼,想借他人之手,亡我教派,哪有这般容易?她还不是死于荒山?要不是无意中被你们发现,连尸体也将一并腐烂,还敢妄谈什么惊天密谋?”
    孟安英淡淡道:“若不是安琳有这等聪明、机警,只怕你们前教主,也不会爱上她了。以他心性,纵然死在所爱的女人剑下,也必是心甘情愿。安琳向来聪明绝顶,有此作为,却也不奇啊!”
    李亦杰接口道:“不错,师父,总算天可怜见,没让师娘一番苦心沉埋黄土。我学得她所刻的心法,这才治愈了积患多年的内伤,并将她安葬……”
    想到自己为使心法不致外泄,以新学来的功夫推倒石壁,“顺便”掩埋了楚安琳尸骨。要说真正有心安葬,却还不够格。微微苦笑,转开话题道:“同时我也成了她的关门弟子,为她实现心愿的艰巨任务,自然是落到了我身上。”
    江冽尘冷哼道:“孟掌门,只怕你是太低估了前教主。祭影教神功取自于七煞真诀,博大精深,又岂是她一介弱质女流几番思量,所能破解?若然,你也不致给本座率众欺上山门,而全无还手之力。她的二位嫡传高徒在屡次交手中,更不致处处落于下风……”
    李亦杰道:“你住口!只不过是我这个做徒弟的,学得不够到家,又怎能责为师父之过?我定将让你瞧瞧,你一向引以为傲的七煞真诀,其实是怎样一套不堪一击,漏洞百出的低俗把戏。当年前教主自忖为神勇无敌,还不是最终丧生在自己徒弟手下?江山代有才人出,天下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奉劝你还是不要太过自满的为好。否则前教主的老路,就将是你的穷途!”
    江冽尘抬了抬眼,道:“口气不小啊,如此本座倒想见识见识。”
    孟安英忽然一边一个,搀起李亦杰与南宫雪的手,又将两只手搭在一起,相互交握,道:“亦杰,当年师父一时糊涂,错过了生命中最爱的女人,以致抱憾终身。你原伯伯的故事也大抵如此……只望你二人,都能及时抓住身边的幸福。师父最后求你一事,待我死后,请将我的尸首……咳咳,与安琳合葬在一处。我二人活着不能相守,死后……也要相依相伴。”
    李亦杰刚想脱口答应,却又想到楚安琳骸骨埋在断砖碎土间,早已翻找不出。更何况那荒野中的山洞,能否找到还是个未知之数。但见师父形容枯槁,面上神采已失,知他强动天魔裂体大法,挣脱束缚,来同玄霜比拼,想同命运最终抗争一次。到如今确已是油尽灯枯,命不久长,此时怎忍再令他失望?
    还没等作答,江冽尘先开口道:“放肆!楚安琳是本教先教主夫人,怎容鼠辈轻易染指?”
    南宫雪冷冷道:“是么?只怕你们那位伟大的先教主,从未真正得到过我师娘吧?却不知是谁自作多情,这才拆散了一段美好姻缘,到最后却像自己才是冤大头一般,着实荒谬。”
    江冽尘怒道:“你……!”抬眼一瞪,一句话噎在口边,竟然接不下去。继而叹了口气,道:“本座现在才终于理解,为何梦琳对待任务尽心尽力,却始终得不到先教主赏识。换做谁都是如此,看到自己熟悉的面容时刻出现在眼前,却不是所爱的那人,这样的翻天覆地,实难承受。先教主倒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竟会为了个女人,耽误大好基业。”
    南宫雪道:“得了便宜,何必再来卖乖?若不是冲着先教主疏忽,你又怎能得手?”
    江冽尘面色冷定,道:“本座一时忘了找你,你倒自己凑上前来,就这般迫不及待,等着送死?那也好得很啊,李亦杰,要知本座一向慈悲为怀,既然你如此难于下手,那我就给你两个选择。请你在尊师与令师妹之间,二者取其一。”
    李亦杰还未从最初的震动中回过神来,而今又是大惊失色,脱口道:“什……什么?你又在耍什么名堂?”
    江冽尘淡淡道:“本座一本正经的劝你,你最好不要不识相,再来给我装糊涂。你师父已是垂死之人,你此时杀他,不过是送他一程,又代他解除了周身血脉崩裂之苦。但不论如何,自古训有云,既为人徒,就应识尊师重道之礼。弟子弑师,不论是何缘由,总是以下犯上,十恶不赦。你要是为这个女人,害死含辛茹苦,将自己带大的师父,到时不仅是你,就连她,也同样逃不脱正道谴责。何况你们这一群伪君子,不是向来最注重这一套的么?身为武林盟主,更应处处作为表率。假如她害死了你师父及华山全派,你敢说,自己还能坦然同她在一起,向别人介绍,这是你好不容易才保住的女人?只可惜本座想要谁的命,对方就必须得死,就连这最后的愿望,你也无法达成。因此本座先劝你一句,做决定前,最好先考虑清楚,不要让自己后悔。”
    李亦杰想到两人都是自己最为重要之人,平时便有点小病小痛,也令他急的了不得。更别说是对他俩任何一人下狠手,那更是谈也不必谈,叫道:“我不选!我一个都不选!”
    江冽尘道:“你想选两人同时活命,便是选他们同死,你可想清楚了。”李亦杰望望孟安英,又望望南宫雪,双拳紧握,手背上同时暴起青筋,咬牙道:“这……这却要我怎么选?”真觉人生中最困难的选择,莫过于此。
    江冽尘悠然道:“你想怎么选,本座不管。但我没有那许多耐心,你再拖延下去,我就代你选后一种了,到时还要扯上华山全派陪葬。”
    南宫雪见事况危急,确已不容轻忽,急道:“师兄,你杀我吧。至少有一句话他说得不错,既为人徒,总不能犯上弑师。”李亦杰道:“难道便可同门相残?”转向江冽尘,欲哭无泪的道:“你……你就非要这样逼我么?不把我逼上绝路,难解你心头之恨,是不是?为何不能冲着我来?拿无辜之人开刀,又算什么?”
    江冽尘道:“无辜之人?在本座看来,天下之人都不无辜。你没听他亲口说过么?誓要诛灭我祭影教,拿鲜血来祭旗,若非如此,怎会逼着本座害死我的兄弟?”
    孟安英长叹一声,道:“亦杰,此人顽固不化,你无须同他争辩!师父是黄土埋了半截子的人,就让我自行了断,以全你忠义之名不减,同时,也是造福了你跟雪儿。做你这许多年的师长,从没给过你任何好处,倒使你尽为虚名所累,过早背负了一肩重担,是为师对你不起!眼下就算师父这一辈子,为你所做的最后一件事吧!”说着袖袍一扬,当中裹了把匕首,便要向胸前刺下。
    李亦杰一声惊呼,双臂抱住他手腕,阻住匕首去势,跪地哀求道:“师父,您……您这是要使徒儿成为千古罪人!我怎能眼睁睁地看您丧命,又是在我的面前?师父……您这一刀要捅,还不如捅到徒儿身上来,倒也免了我如今左右为难!师父!”孟安英见李亦杰面上满是泪水纵横,心下又生不忍。
    这时一旁忽听唤声道:“孟掌门!切不可自寻短见!”李亦杰转头望去,只见以通智为首的少林僧众,及当初同在辽东相助迎敌的一众武林同道,自山脚浩浩荡荡赶赴而上。勉强撑起僵硬的双腿,愕然道:“通智大师?您……您怎么来了?”
    通智双掌合十,施礼道:“阿弥陀佛,李盟主,老衲若再不来,这华山咫尺之地,只怕又将血流漂杵。我等前来,一为给李盟主助阵,二来便是收拾那个万恶魔头!”
    李亦杰匆忙还礼,道:“这……这却如何敢当?但大伙儿都来华山,辽东守备空虚,万一他乘隙分兵突击,如之奈何?”通智道:“夏柳二位庄主自告奋勇,率领兵力,代我们镇守辽东。只要七煞魔头未曾亲自出手,想来以他二位高人的能力,不致使辽东陷落。”
    背后忽然响起一声冷笑,道:“通智大师,少林派数百年来的规矩,定的还真是严格,是不是?所以你早已不耐烦了,刚等继任方丈,便要滥用职权,立即着手废除?背后若要言人短长,音量也该尽量放轻些。很不幸,本座都听到了。”
    李亦杰方才与通智说话太过专注,竟未察觉江冽尘已到了身后,匆忙翻身时,已然慢了几拍。江冽尘冷笑道:“别慌,本座要是真想动你,不等你知觉,定然早已身首异处。”李亦杰哼了一声,道:“现在我倒要再次请问你,整个辽东地界,在你的计划里,所扮的是何脚色?”
    江冽尘冷静如恒,随口道:“不过是一个引你上钩的诱饵。老实说,辽东即如鸡肋之地,取之无用,弃之可惜。但同样的一块领土,就算本座不拿,同样便宜了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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