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为这是否与李亦杰商量一事,南宫雪回房后仍然未有定论,总觉两方各有利弊,难以抉择,再加上那决斗两人性子偏执,未必肯听她劝,入手角度及开解措辞又成为头号烦恼。夜里翻来覆去,睡得极不安稳,几乎折腾了一整夜。同房的女弟子有不少低声暗骂,南宫雪也无愧疚,只装作没听见。
    到得第二日,躺着了无困意,于是起了个大早,胡乱洗漱用饭,又在屋里来回徘徊。匆匆挨过几个时辰,忽然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听来门外之人已是急不可待。南宫雪只顾着想心事,另一名弟子被吵得不耐,嘀嘀咕咕的咒骂着,大力将门拉开,随即提高了嗓子叫道:“南宫师妹,盟主找你呢!”
    南宫雪正觉有些眉目,经她一吓,先前思考全跑回肚里,再也翻找不出了。她已给折磨了将近一个整日,自是全没好气,刚要发火,又听一个尖嗓子嚷道:“南宫师妹,还端什么架子啊?你不搭理我们也罢了,现在连盟主也请不动你了?”南宫雪一怔,道:“盟主?他在哪里?”
    那女弟子刚在脸上扑过胭脂,正举着一面铜镜描眉,冷笑道:“就在外边等你啊!你刚是聋了不成?还是想什么情郎,想得入了魔障啦?累得我补妆到一半,还得给你当跑腿传话的!”又有抱怨之词如连珠炮般甩了出来,南宫雪一概置之不理,在众人咒骂声中一路走过,果然看到李亦杰站在房外,正用布块擦拭长剑,表情隐约有些不耐,动作也是又快又急,全不像那些真正爱兵器如命的侠客。
    南宫雪轻叹口气,想到陆黔所做分析,师兄现在压力也是极大,自己还是多加收敛,别跟他闹脾气的好。走上前叫了声:“师兄。”
    李亦杰抬头见了她,眉峰一挑,先前的不耐神色立即敛去,一点痕迹都没留下。但南宫雪早前看在眼里,对他的变脸迅捷只感滑稽。淡淡的道:“师兄,你找我?”
    李亦杰点点头道:“是啊,我昨天就想来找你,但听旁的师妹说你早早回房歇息了,我怕你太过疲劳,不便打扰,这才等到现在。不过可再不能耽搁了,我有很重要的事要烦劳你。”
    南宫雪听他语气郑重,微感歉仄,道:“我回房也没什么事的,不过有些烦恼伤神。千万别为此延误大事,那我可偿还不起。”李亦杰笑道:“雪儿,还是你最好。”若是从前,南宫雪听到这句含情脉脉之言,或许还能偷着高兴几日,但她现在满脑子全是烦恼,僵硬的咧了咧嘴角,勉强算做回应。
    李亦杰道:“你还记得那张魔教总舵内的地形图么?我想请你去帮我看看。”南宫雪有些心不在焉,听他说完后,过了许久才算反应过来,奇道:“为什么要我去看?你们……应该有很多人都在研究那张图吧?”
    李亦杰道:“正是,我总怀疑那张图有问题。暗夜殒是咱们的仇人,我不相信他会有那么好心帮忙,或许是另有阴谋诡计,我可不能拿大家的性命去赌他是否良心发现。他要对那张图动手脚,实在太容易了,不用有什么大变动,只要将某处机关的方位画得稍稍偏些,到时我们都得遭殃。可惜没人进过这魔窟,那几个投降的教徒也推说不知。”
    南宫雪心里总有些别扭,指了指自己,道:“你找错人了吧?难道我就进去过了?又看得出什么来?”李亦杰道:“我们一群师兄弟在画前看得久了,即使真有异常,也早是见怪不怪,但你没向那张图瞧过一眼,姑且抱着旁观的心态,或许能看出些不对头来。”
    南宫雪听他竟能注意到自己眼神的微小细节,在那大厅中显然还是对她极为关心,真不知该喜该忧。赌气道:“不必了,我就是觉得没什么不对,看不看都是一样。”李亦杰脸色愈显不愉,轻轻托住她脸,转将来面朝着自己,哼了一声道:“你是为了暗夜殒吧?就这么信任他?跟师兄也可以顶嘴了?”
    南宫雪对李亦杰此时语气、动作只感陌生,没好气地狠狠一偏头,将他的手甩开,道:“我不是怎么信任他,只是按照事实分析道理,他没有做这种事的必要!现在固可在机关处造假,等到进了总舵,大家同处一线,还不是得相互照应着?我们踩到机关,对他有什么好处?通道窄小,他就有把握完全不受波及?他要是想弄手脚,一开始不必答应带我们进总舵,也就是了,我们又能奈他如何?师兄,你作为盟主,压力的确不小,可那也不该成为你不问真相、只知根据过往成见,便胡乱猜忌的理由。”
    李亦杰道:“谁知道那个魔头在算计什么?若是寻常人,你的分析还算入情入理,但他可是暗夜殒啊,魔教曾经的第二号杀手残煞星,所作所为,岂能按常情揣度?或许他就是想送死的,同时毁了魔教,也让我们所有正派弟子一齐搭进去,有这许多英雄豪杰给他陪葬,似他那般卑贱的小人物,已算是祖上有光了。以己一死,同时覆灭黑白两道,即使评价未见得好,总也能名声远扬,这或许就是他想要的。”
    南宫雪怒道:“不对,你根本不懂他的想法!对他来说,黑白两道都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只有楚梦琳才是人生的全部,现在江冽尘毁了他一切美好的梦想,他难以忍受,所以才要报仇,目标仅有一个而已,那就是杀江冽尘……”
    李亦杰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再说下去。你对他们三个的情仇纠葛,了解倒是很清楚啊。我早就想问你,这一路从京城到华山,你跟暗夜殒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对他的态度,突然间就好得就变了个人一样?”
    南宫雪看着眼前的李亦杰,也有了种效仿暗夜殒,狠狠抽他两耳光的冲动。极力隐忍着,手指紧揪住裤线,道:“师兄,你是怎么了?你一向都不是这般小肚鸡肠之人,对待这件事,为何就要如此刻薄?我算是知道了,不看一个人做了什么,关键是看他心里是否怀有鬼胎。给你认定的事,就不断在心里怀疑,每次找到的证据,不能当做瓦解误会的良药,反是先入为主,成了你错误观点的佐证。你自己想一想,我与你青梅竹马十几年,和他只待了十几天,这还不足以作出比较么?我跟他的确是聊过几次,以前咱们不够了解他,就把什么骂名都推到他头上,这也实在不大公平。”
    李亦杰道:“相处时间长短,算得了什么?若是一见钟情,两人对上眼的一瞬间,就能擦出火花来。哈,你跟他‘聊过几次’?他像是会跟陌生女子谈天说地,一吐心事之人么?说他救你,我不怀疑此事真伪,因为我相信你的话,可我怀疑他是早有预谋。先骗取你的信任,借以打入华山派,将我们都引到他布下的陷阱里去。这就好像当年江冽尘为折磨韵儿,故意勾引、害死洛瑾姑娘,这就是前车之鉴!那一套色诱的把戏,便是他们魔教奸贼惯用的伎俩!”
    南宫雪眼中蓄满泪水,道:“我听不懂你说的什么前车之鉴。师兄,你以为你的师妹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瓜?被人骗、被人耍,却可以茫然无知,还在替那个恶棍求情?我有自己的判断力,可你……你不能那样说我,我在山顶囚居六年,对你的心意从未改变,是你从不给我一点回应……”李亦杰道:“即使我冷淡了你,你也不该因此自暴自弃……”
    南宫雪听他这说教的语气,对自己的无情却又轻描淡写,怒道:“你在说些什么?难道你以为,得不到你的表示,我就饥不择食,人尽可夫了?你……你知道什么!”李亦杰也提高声音道:“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以前也像我一样的憎恨暗夜殒,却在跟他同行了几日几夜以后,一切都变了。你说,对人定论怎能凭空转变?要我相信你们之间是清白的,我该如何说服自己?”
    南宫雪此时也想大发雷霆,让这个固执的师兄好好清醒清醒,但望着这张自己日思夜想的脸,尤其见他双颊深陷,眼底挂着两个浓浓的黑眼圈,憔悴的面容尽显疲惫,想他为武林大业终日操劳,脾气实在发不出来,向不远处一指,道:“咱们到那里去说。”
    那所在正临着一泓高大的瀑布,冲刷下来的哗哗水流声可掩盖两人话音。这里还是李亦杰与南宫雪幼年时曾多次携手同游之地,两人还是小孩子时,最喜欢到此地练剑游玩,累了就眼望瀑布,倾心交谈,幼年时的天真无邪终于还是一去不复返。双眼酸涩,瀑布的白色浪花与眼前弥漫的稀薄水气交错成雾。李亦杰站在此地,似也是深有感触,许久都没开口。
    南宫雪触景生情,叹道:“师兄,真怀念咱们以前的日子,那时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做好了师父交待的功课就是,可有多开心!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我之间已经不能心平气和的说话了?”
    李亦杰听她这句问话,语气中隐有指责之意,他一直觉得错不在己,刚压下的怒火又冒了上来,没好气道:“什么时候?大概就是从你被暗夜殒迷惑,听不进师兄教诲的时候。你跟那种邪魔外道走在一起,罔顾师父常年的劝导,也背叛了你自身作为正派弟子的使命!这简直是自甘堕落!”
    南宫雪怒道:“什么叫我罔顾劝导,背叛使命?就算我真的喜欢他,那又怎样?我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啦?值得你这八字评语强加给我?何况我和他之间……什么都没有,完全是不可能的!”李亦杰冷笑道:“古人云:天下事有难易乎?你们也算进展神速了。对他到底是什么感觉,自己清楚。”
    南宫雪黯然垂泪,心知与他争论全无意义,道:“师兄,我知道你很讨厌他,要改变对一个人的看法,也非一朝一夕间所就。咱们别再谈他了,其实今天,我本也有事想找你商量,你率领大家进攻魔教,千万要小心,我也随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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