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李宝玖有些神不守舍的,小人觉着他怕是不妥当。”
    黄春的眼中有厉色闪过。对于他而言,保护沈安的安全是第一位的,其它的都得靠边站。
    沈安刚带着贵妇人们操练了一番,觉着有些累。
    “让他来。”
    稍后李宝玖来了,沈安开门见山的问道:“想念妻儿了?”
    黄春站在边上,门外出现了严宝玉的身影。
    “郎君,小人想他们了。”
    李宝玖跪下,眼中有泪光在闪烁,“小人当初跟随您去了汴梁,那时小人就当他们死了,小人的心也死了。可今日得知他们还活着……小人心急如焚,恨不能马上就冲到大牢里去,去看看他们是否被人给欺负了……小人……小人一刻都不能再忍!”
    他抬起头来,眼中血丝密布,狰狞的模样让黄春怒吼道:“大胆!你想逼迫郎君吗?”
    李宝玖闭上眼睛,低下头。
    这是任人宰割的姿态。
    室内只有他的喘息声,恍如困兽。
    沈安起身走了过来。
    “春哥辛苦了,先去歇息,晚些某要出门。”
    “是。”黄春出去之前给严宝玉使了个眼色,让他盯着李宝玖。
    严宝玉进了房间,右手按住刀柄,他确信自己能在李宝玖暴起前斩杀此人。
    可沈安却没有一点不安,他缓缓的道:“某也思念妻儿了。离开汴梁那么久,某在担心他们,担心自己不在他们的身边,他们是否一切安好……人同此心。”
    这番话李宝玖听懂了大半,他抬头,身体颤抖,哽咽道:“郎君,小人……”
    “安心!”沈安微笑道:“想去救他们?”
    “是……不!”李宝玖抹去泪水,“这里是兴庆府,若是带累了郎君,小人万死!”
    “准备吧。”
    沈安拍拍他的头顶,转身出去。
    李宝玖原地转过去,“准备什么?”
    “出发,去大牢!”
    李宝玖楞了一下,外面的严宝玉冷冷的道:“郎君在为你冒险!”
    “多谢郎君!”
    李宝玖虔诚的叩首。
    这一刻所有的杂念都消散了,唯有感激。
    他急匆匆的下去,外面的乡兵们已经集结起来了。
    沈安见他的额头上有个包,就微微点头,说道:“出发吧。”
    黄春走了过去,低声道:“郎君为了你的妻儿,答应放梁乙埋一次……梁乙埋先前对郎君不敬,若按照郎君的性子,事后定然要收拾他……”
    他看着李宝玖,“某从未见过郎君为了外人如此,你可明白?”
    李宝玖只是点头。
    这等人一旦点头,那就是至死不渝。
    黄春微笑着拍拍他的肩膀,“稍后你别说话,也别动手,否则郎君就危险了。”
    一行人在街上缓缓而行,在经过王宫前时,沈安看了一眼,说道:“去告诉梁乙埋,想来就来,不想来某不勉强他。”
    有密谍小跑过去,在大门外往里瞅了一眼,果然看到了便装的梁乙埋。
    “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来!”
    密谍丢下这句话就跑了。
    梁乙埋咬牙切齿的道:“他该来请某出去!”
    他带着十余人出了王宫,追上了沈安。
    “我若是不来,你难道还能混进大牢里去?”
    梁乙埋的手段不错,但毕竟是年轻人,加之他对沈安没好感,所以处处针锋相对。
    他身边的心腹也跟着笑了起来,很是轻松愉悦。
    沈安看了他一眼,“某若是愿意,随时都能攻陷大牢,随即远遁。”
    “就凭着这点人?”梁乙埋冷笑道:“那大牢里有数百军士,你如何攻打?”
    沈安摇摇头,用那种教训孩子的姿态说道:“你自己看。”
    梁乙埋冷笑回头。
    前方是两名乡兵,左右各五人,其他的全数在后面。
    那些乡兵们看着冷漠,都是握住了刀柄,目光不断梭巡着。
    “不过如此……”
    他还没说话,一个乡兵就看了他一眼。
    这是蔑视的一眼。
    梁乙埋不禁打个寒颤。
    他发誓,刚才这个乡兵对自己露出了杀机。
    他竟然敢杀我?
    关键是他不由自主的认为那个乡兵能办到。
    这是……
    身边有心腹低声道:“国相,传闻沈安统御了数百乡兵,这些应当就是了。”
    “乡兵!”梁乙埋咬牙切齿的道:“你看看那眼神,这是乡兵?咱们大夏的精锐都没有这等气息。他们若是乡兵,我把一双眼睛给挖了去。”
    那心腹尴尬的道:“国相……他们真是乡兵,军号邙山。”
    一路到了大牢的外面,掌管大牢的官吏们听闻国相亲至,急忙出迎。
    “娘娘有交代!”
    梁乙埋含糊一句话,然后板着脸道:“带路!”
    众人一拥而入。
    沈安走在边上,密谍在低声说话:“这里关押着兴庆府的重犯,都是十恶不赦的……”
    李宝玖背叛了西夏,自然也是十恶不赦。
    狱卒提着灯笼走在最前方,两侧的人犯扑了过来,双手抓着栏杆,瞬间各种喊冤的声音充斥在沈安的耳中,恍如地狱。
    他木然走过,直至狱卒停在一间牢房的外面。
    身后的李宝玖呼吸急促,沈安回头对他微微一笑,然后走了过去。
    牢房里,一个大汉正堆笑说对狱卒说着些什么。而在里面的角落,一个妇人搂着两个孩子在瑟瑟发抖。
    沈安心中一冷,对密谍点点头。
    密谍问道:“为何把他们和男子关在一起?”
    官员笑道:“那李宝玖是个逆贼,他的家眷自然不能优待。”
    妇人闻言低下头,双手死死的抱着两个孩子。
    梁乙埋板着脸道:“娘娘要问话,把他们一家三口带出来。”
    官员应了,随后让人打开牢房。
    里面的大汉跪在那里,眼珠子咕噜噜的转动着,在妇人路过时,飞快的伸手捏了一把她的大腿。
    他的这个动作被严宝玉看到了,全神贯注看着妻儿的李宝玖也看到了。
    “郎君,那个男的动手了……”
    沈安微微点头,等李宝玖的妻儿出来后,他指指里面的大汉。
    弄死他!
    这是个无声的命令。
    严宝玉毫不犹豫的进去,大汉抬头堆笑。
    严宝玉一把把大汉按倒,随后单膝跪压在他的脊背上,双手把住他的脑袋,缓缓而坚定的搬动。
    大汉的脸涨得通红,眼神渐渐绝望……
    咔嚓!
    李宝玖在看着,双拳紧握。
    他的妻儿站在外面,不知所措。
    他的一个儿子突然目视过来,有些困惑。
    父子天性,这一刻他感觉到了父亲的气息。
    李宝玖摇头,不停的摇头,泪水不断充盈着眼眶。
    他的儿子惊喜万分,然后机警的跟着摇头。而他的妻子迷惑于儿子的表现,不禁跟着看过去……
    李宝玖马上躲在了一个乡兵的身后。
    “你过分了!”
    梁乙埋用西夏话说道。
    沈安听不懂,这里也不可能翻译出来,但他知道这个意思,于是就微微一笑。
    哥就弄死他了,你想怎地?
    梁乙埋笑了笑,摆手:“走!”
    大牢的官吏们压根就不敢吭气,跟在后面缓缓出去。
    出了大牢,梁乙埋赶走了官吏们,然后冷冷的道:“咱们今夜来此是有破绽的,他们本不敢质疑……大牢里每间牢房都有头目管着,那个大汉就是其中一个,他们和狱卒之间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你弄死了他,稍后就会有人鼓噪……”
    他侧身看着沈安,“他们会说某身为国相不该亲自来带人犯出狱,更不该带着那么多人,而最不该的是你,你站在那里,气势看着和我不分上下,那些人自然会猜疑……我在大夏只是一人之下罢了,这便是天生的疑惑,这是你自己弄出来的灾祸,你自己来承担,别想寻我姐姐。”
    沈安看了大门一眼,默然。
    当你不说话时,别人会认为你软弱,这是普遍常识。
    “没藏讹庞一家子都是畜生,我姐姐不容易,所以你别想哄她!”梁乙埋见沈安不说话,就越发的得意了,“你如今身在兴庆府,想回去却难了。如今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你最好听我的吩咐……”
    沈安目光越过他,问道:“如何?”
    后面来的是一个乡兵,他点头,“郎君,一切妥当了。”
    沈安这才看向梁乙埋,“你说什么?”
    梁乙埋怒道:“我说你别想利用我姐姐!否则我让战马把你拖死在城外!让野狼啃光你的血肉!变成上天都不收的孤魂野鬼!”
    “哦!”
    沈安哦了一声,说道:“先前某见到有人目光闪烁,显然是另有所图。此事关系重大,不可疏忽……”
    梁乙埋再次被沈安无视,就抢话道:“我会去威胁他们,用他们的全家安危,谁敢说出去,我让他一家子男的沦为奴隶,女的万人骑!”
    这个时代你别想着什么宽宏大量,对于对手,让他们怎么惨就怎么来,如此才能震慑住那些人。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三观,你若是不认同,那么就下地狱吧。
    沈安一直觉着沈卞是个悲剧,而悲剧的起源就在于他的性格。
    那人太过较真,太过认真,太过理想主义,于是四处碰壁,最后只能去了雄州。而他在雄州也只是麻醉自己,渐渐沉沦。
    “不必了!”
    沈安转身就走。
    众人跟在后面,梁乙埋叫骂道:“你傲气个什么?你有何资格蔑视我?”
    沈安没搭理他,走出这条街之后,一直躲在乡兵后面的李宝玖拦住了他,什么都没说,就跪在地上,奋力叩首,那额头和地面碰撞的声音让人心悸。
    “你何苦如此!”沈安指指他,黄春过去扶,可竟然扶不动,李宝玖依旧重重的叩首。
    他抬头,额头血肉模糊,“小人此后就是郎君的奴隶,生杀只在郎君一念之间。”
    这是彻底的效忠。
    沈安站在街头,微微皱眉。
    那叩首依旧,两侧渐渐有了动静。
    “罢了。”沈安抬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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