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使者坚持不结盟,但愿意臣服于辽国……”
    御座之上,赵曙呼吸急促。
    在下面,韩琦等人双拳紧握。
    密谍的声音回荡在殿内,很是清晰。
    “辽国要求大军南下时合兵一处……”
    这个是大宋目前最担心的事儿,一旦发生,大宋将会面临着一头战阵怪兽。
    西夏人的悍不畏死,辽人的悍勇……两者结合,那将是一个严峻的考验。
    密谍继续说道:“西夏人拒绝了……”
    瞬间赵曙的身体一松,韩琦习惯性的往后面踩了一脚。
    嘶……
    曾公亮嘴里嘶嘶呼痛,然后毫不犹豫的伸手掐了韩琦的肥腰一把。
    包拯脱口而出道:“大事定矣!”
    密谍继续说道:“西夏人答应在辽人大军南下时,在西北牵制大宋。”
    这就是辽人谈判的结果?
    赵曙不禁笑道:“耶律洪基枉费心机了,哈哈哈哈!”
    韩琦揉揉后腰,觉得曾公亮这老贼下手越发的狠辣了,然后说道:“陛下,西北大宋戒备森严,何惧西夏人?辽人寄望于李谅祚为他们火中取粟怕是做梦。如今西夏人只想拿了好处回家,后续却是要观望,耶律洪基可是吃了大亏了。”
    众人不禁都笑了起来,曾公亮说道:“耶律洪基败了数次,如今面对大宋他有些惧意,大宋若是好言相劝,想来十年太平日子该是有的。”
    “陛下,大王来了,沈安请见。”
    “陛下,韩绛请见。”
    臣子们来的很快,赵曙笑道:“都是嗅到好消息的味道了?让他们进来。”
    众人进来行礼,有人把刚才的消息告诉了他们。
    “好啊!”韩绛接任三司使没多久,可闻言还是忍不住狂喜道:“陛下,明年的日子就好过了呀!”
    “韩卿……”赵曙见他的额头上皱纹深了许多,不禁就有些唏嘘。
    沈安也看到了,他记得数月前韩绛脸上的皱眉可没那么多,也没那么深,这是……
    “韩卿辛苦了。”赵曙觉得三司使这个职位真的艰难,也就包拯这等人才能压得住。韩绛是二进宫,可依旧是点灯熬油般的在支撑着。
    “臣不辛苦。”韩绛欢喜的道:“仅此一项,就能给大宋节省不少钱粮,这个消息当真是价值千金呐。”
    赵曙点头,问了边上的张八年,“密谍们在那边可好?”
    这是皇帝的问话,一般多半是回答还好。
    “不大好。”张半年实话实说,“辽人清理过几次,咱们的人死伤惨重,最后剩下的那些人都躲着,此次臣下了死命令,就算是死光了也得打探到消息……”
    赵曙动容了,“都是些忠心耿耿的好臣子呐。”
    “是。”这一点张八年不会否认,“此次他们冒险出手,被辽军追杀,幸而有使者唐仁出手协助,这才逃了出来……就是先前那个密谍。”
    “他可还在?叫来。”
    “臣张五郎,见过陛下。”
    张五郎已经出去歇息了一会儿,还洗了把脸,看着有些小白脸的意思。
    “在辽人那边可危险吗?”
    “危险。”张五郎说道:“辽人在雁门关败了之后,就在中京城突然清剿咱们的人,猝不及防之下,死了六人,被擒走三人……那三人有一人招认了。幸而咱们的人及时变换了地方,这才没有被后续围杀……”
    话很简单,却带着血腥味。
    “有人投敌了?”欧阳修有些不满,“不该啊!”
    “不是每个人都是铁骨头。”沈安出来为密谍们辩护道:“三人只有一人招认,陛下,臣以为皇城司的人极为出色。”
    欧阳修嘟囔了一下,不知说了些什么。
    沈安笑道:“欧阳公若是不信,回头皇城司拿几个辽人的密谍来用刑,让您看看什么叫做生不如死,只求速死……”
    张八年闭上眼睛,仿佛听到了那些惨叫,然后戾气陡然爬上了脸庞,拱手道:“陛下,臣请命……”
    赵曙知道这是什么,他没有思虑,点头道:“可。”
    张八年出去准备,赵曙笑道:“临近年底了,各处都报了平安丰收,朕想着好消息也就这么多了,谁知道竟然还有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当真是欢喜啊!”
    “不过对于辽人而言这便是坏消息。”韩琦笑道:“耶律洪基这个大朝会怕是会冷着脸啊!弄不好还会刁难一番,只希望唐仁能稳住,别丢了大宋的脸面。”
    “他不会。”唐仁是沈安的人马,他自然要出来背书。
    想起唐仁在西南坑人的事儿,沈安就对他有十足的信心。
    那个家伙旁的不行,坑蒙拐骗在行。
    韩琦点点头,沈安既然敢背书,他就放下了这事,“西夏人拒绝了辽人,随后怕是会来大宋寻好处,该如何应对?”
    君臣都笑了起来,包拯说道:“西夏贫瘠,大宋断绝榷场数年,他们内部早就怨声载道,这也是李谅祚屡次三番要来劫掠的缘故……”
    他只是说了背景,剩下的事儿要看大家伙的意思。
    “给不给?”曾公亮有些惆怅,“每年大宋要给西夏人各种东西折合下来得有三十万贯吧?只是大宋关闭了榷场,他们的青盐无处售卖,可人不能把盐巴当饭吃吧?”
    “哈哈哈哈!”
    君臣再度大笑,韩琦笑的喘不过气来,包拯也有些气喘,不过却有沈安拍背。
    “陛下,臣有话要说。”
    很热烈的气氛中,一直没吭声的赵顼出来了。
    赵曙心情大好,说道:“有话只管说,朕都准了。”
    年底了,也该给儿子些好处,让他欢喜一些。
    想到儿子最近刻苦学习,赵曙就觉得自己算是圆满了。
    “是。”赵顼拱手,“臣在想,辽人既然千方百计要对大宋动手,那大宋为何还要给他们岁币?”
    “你……”
    赵曙一怔,想起了上次的事儿。
    上次赵顼建言断绝辽人的岁币,不过大家都没当回事。
    可此刻却不同了,在辽人图谋和西夏联手对付大宋的背景之下,这个建议却有了操作性。
    赵顼认真的道:“臣请断绝了辽人的岁币……”
    “那钱不多。”欧阳修觉得这点儿钱真的不算是什么。
    “是不多。”赵顼皱眉道:“可那是耻辱!大宋军民每每想到每年还要送给辽人钱财绢帛,会是什么感觉?当今大宋数次击败辽人,军民欢欣鼓舞,可岁币却依旧,他们会怎么想?”
    “臣以为是耻辱!”
    赵顼斩钉截铁的道:“这钱不管是多少,哪怕只是一文钱,那也是对大宋的羞辱,臣请陛下……断绝岁币。”
    他郑重跪下,殿内的气氛马上就凝固了。
    断绝岁币,这就是和辽人翻脸。
    大宋和辽人,和西夏三国之间战争不断,可一边开干,把人脑子打成了狗脑子,三方的使团却往来不断……
    辽人会如何反应?
    肯定会把大宋当做是死对头。
    赵曙面色百变,皱眉道:“此事……再议。”
    大宋在不断进步,可对于岁币,他目前依旧有些踌躇。
    不断绝的话,大宋会迎来更好的外部环境,这样国中革新也好,发展也罢,都是好事。
    断绝的话,辽人的霸主地位就算是丢掉了,大宋不承认!
    这个代价耶律洪基能承受吗?
    他绝对不能承受!
    赵曙心中一震,热血涌起,旋即又压了下去,“再议。”
    “臣再请陛下三思。”
    赵顼以头触地。
    这个儿子还跟朕较上劲了?
    赵曙摇摇头,起身道:“今日有好消息,正好宫中得了些好食材,稍后送到诸卿家中,年底也得享用。”
    “多谢陛下。”
    众人感谢,赵顼依旧跪着。
    这个孩子啊!
    赵曙心中有些恼火,就说道:“还不起来,是要朕去扶你吗?”
    赵顼抬头,认真的道:“陛下,臣以为岁币该断了。”
    “朕说了再议!”
    赵曙要被这个儿子给气糊涂了,拂袖而去。
    沈安走过去,一把拎起他,低声道:“这样没好处。”
    赵顼起身,“你如何看?”
    “某当然赞同。”沈安是赞同这个事儿的,只是觉得时机不对,“大朝会之后再进谏更好些。”
    那个时候赵曙的心情会好许多,也没有触霉头的嫌疑。
    “此事我做定了。”赵顼的态度很坚定,
    这个孩子,看来是没被毒打过啊!
    大宋是不该再给岁币了,可你进谏得讲究时机啊!
    沈安拍拍赵顼的肩膀,心想大朝会不远了,等大朝会结束之后再说吧。
    他还得回家,好生逗弄一番儿子,再带着一家子出门办年货。
    刚出了皇城,身后一阵脚步声,沈安回头,就看到了张八年和一群密谍。
    “沈县公,邙山军可否借用?”
    张八年冷冰冰的,可这话里的意思却很有趣。
    他这是觉得自己的人在辽国被欺负了,所以要报复回来吧?
    可密谍们打探消息,刺杀什么的是本行,杀人的话,他们比不过邙山军的乡兵们。
    “好说!”
    稍后乡兵进城,宫中也来了陈忠珩。
    “官家说了,快年底了,打扫打扫好迎新。”
    普通人家过年前要洒扫家里迎新,而赵曙的意思是汴梁城中也需要一次洒扫。
    不过这次洒扫用的却是血。
    张八年拿出一张纸,上面记录了二十余个地址和人物信息。
    “零散的交给某的人,这一批……西水门这里有十余人,某带人从金梁桥逼过来,你带乡兵从水门掩杀……”
    张八年抬头,眼中鬼火幽幽,“今日皇城司就和邙山军比试个高低,如何?”
    沈安笑了笑,“随便。”
    他看了一眼黄春,觉得张八年找自己来玩这个,真的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两帮人旋即分开,沈安带着乡兵们从横街一路到了西水门。
    “奉命拿贼。”
    守水门的人还想买个人情,被黄春一句话就弄的跪了。
    “小人没贪腐啊……”
    这一场遭遇战就在这声呐喊中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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