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火头如跗骨之蛆般的燃烧着,张八年目光复杂的看着沈安:“一旦被这样的火头沾身,唯一的办法就是割掉那块肉,好狠的火。”
    沈安很是云淡风轻的笑了笑,说道:“若是需要,某能把这火用东西喷出来,鹰爪功可能挡吗?”
    张八年冷冷的道:“你能喷吗?”
    这种火怎么喷?
    沈安很无奈的道:“打造一个压力容器,然后点燃火头,压气,那火焰就会喷出来,虽然不远,可近前的人死定了。”
    张八年本想嗤笑,可见赵仲鍼一脸的理所当然,就问道:“这是什么?”
    “杂学。”
    沈安摇摇头,觉得自己和这些人说这个有些对牛弹琴。
    “杂学?”
    张八年觉得自己怕是有些轻视了这门学问。
    回到皇城司之后,他召集了几个手下问话。
    “杂学究竟是弄了些什么?”
    “神威弩。”
    “金肥丹。”
    “还有吸水的那个东西。”
    “……好像不怎样。”
    手下七嘴八舌的说着,最后有人说道:“其实杂学最多的地方在太学,据说那里有学生在做什么……试验?很是神奇。”
    “神威弩是兵家利器,此物一出大宋守城就有把握了。金肥丹是农家利器,据说汴梁周边的农户都用上了,明年若是都增收……都知,那沈安就是万千农户眼中的救星。”
    这玩意儿,若是在后世,大抵会被称呼为‘沈.大德鲁伊.安。’
    张八年默然,随后去请见赵祯。
    赵祯在打盹。
    “官家。”
    “嗯?”
    赵祯睁开眼睛,茫然的看着张八年,然后嗯了一声,就坐正了身体。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面色渐渐潮红,眼神恢复也很缓慢。
    “官家,臣先前见到了沈安玩火,那火如跗骨之蛆般的狠辣。他说这便是杂学里的东西,臣在想……杂学弄出了神威弩和金肥丹……”
    “嗯。”
    赵祯依旧有些呆滞。
    “杂学这般厉害,可沈安却在太学教授,那些学生若是有人里通外藩,比如说辽人或是西夏人,官家,臣觉着不妥。”
    他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无数管子对准了大宋的城池,然后喷出先前他看到的鬼火。鬼火疯狂燃烧,敌军就在城下狂笑……
    那就是末日景象啊!
    赵祯的脑子在缓慢的转动着,良久才说道:“太学……那些都是大宋的学子,无碍。皇城司可盯紧些。”
    “是。”
    张八年告退,赵祯渐渐恢复了精神,就吩咐道:“让宰辅们来,枢密使和三司使也来。”
    在等待的时间里,他吃了一碗羊羹。
    羊羹很美味,可吃下去之后,他却揉着肚子道:“感觉胀。”
    稍后韩琦等人来了。
    “年底了,各处的花销都不小,三司那边如何?”
    包拯摇头道:“难,陛下,臣建议赏赐少一些吧。”
    新年即将来临,作为皇帝,赵祯自然不能抠门,要犒劳一下各位臣子,还有那些宗室什么的。
    赵祯的目光呆滞,淡淡的道:“再想想办法吧。”
    包拯想开喷,可最后却无奈的道:“是,臣知道了。”
    新年要是扣扣索索的,有些影响大宋的形象。
    赵祯看向张昇,问道:“辽人可安静了?”
    张昇说道:“他们在雄州吃了一次亏,随后耶律洪基清理了析津府的文武官员,新来的那些人还算是老实。”
    赵祯笑道:“这是挨打了,忌惮了,看来辽人怕的还是这个。”
    拳头硬腰杆才硬,这一刻赵祯深刻领悟了这个道理。
    张昇苦笑道:“小打小闹而已。”
    赵祯看向了韩琦,“宗室如何?”
    韩琦心中一震,低头道:“臣看着呢。”
    赵祯含笑道:“如此甚好。”
    他起身走到了外面,陈忠珩赶紧弄了厚袍子给他披上。
    外面冷,但阳光却不错。
    赵祯回身道:“叫皇子来,诸卿也来,咱们一起去看看御书和那些祥瑞。”
    韩琦心中一松,笑道:“如此官家可要管一顿饭吗?”
    赵祯指着他笑道:“朕便管了如何?”
    众人一起大笑了起来。
    随后大家一起去了龙图阁和天章阁,看了历代皇帝的御书和那些祥瑞。
    赵祯的兴致很高,等摆好酒宴后,他频频举杯邀饮。
    微醺之后,他要了大杯子,亲自倒满酒,然后招手道:“韩卿来。”
    韩琦起身近前,赵祯端起大杯子笑道:“天下太平多年,卿等劳苦功高,今日君臣之乐,当传于后世……”
    韩琦接过杯子,一口子干了。
    “这是鹿胎酒。”
    韩琦点头赞道:“好味道。”
    赵祯笑着拍拍手,“歌舞来。”
    歌舞作伴好下酒,君臣这一次喝到了深夜才各自散去。
    曹皇后得了消息也只是笑。
    “官家这是在摆太平宴吗?”
    宫中安静便是太平……
    第二天一早,曹皇后正在吃早饭,就见陈忠珩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
    她放下筷子,平静的道:“知道了。”
    陈忠珩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曹皇后就已经走出了房门。
    她的脚步越来越快,陈忠珩要小跑才能跟上。
    寒风凛冽,可曹皇后的面色更冷峻。
    一路到了福宁殿,西阁外面已经站满了人,人人面色沮丧。
    曹皇后沉声道:“闪开!”
    众人避开,曹皇后从中间大步进去,后面的陈忠珩竟然感受到了些杀伐之气。
    这个皇后不得了啊!
    西阁就是寝宫,曹皇后没有丝毫犹豫的垮了进去。
    你若是去了,这个新年将会再无颜色……
    天下缟素……
    进去的第一眼就是御医。
    一排御医聚在一起嘀咕,各种术语和药名在往外飙。
    而赵祯就孤零零的躺在床上,目光呆滞的看着虚空。
    按理他是听不到脚步声的,可他依旧偏过头来,冲着眼中含泪的曹皇后笑了笑,然后艰难的伸手……
    “这次……我这次……还好……还好……”
    曹皇后的腰杆笔直,目光扫过御医们,喝道:“出去说!”
    一个老御医还想仗着老资格说几句,曹皇后看了他一眼,眼中的冷意让他拱手倒退了出去。
    御医们出去了,曹皇后走到床边,目光渐渐缓和,“官家,这次好好歇歇吧。”
    赵祯嘟囔道:“朕……我觉着没事,就是没力气。”
    曹皇后坚定的道:“歇一歇吧,好不好?”
    赵祯看着她,目光中有些不满,可曹皇后并未退让。
    “臣妾是个女人,篡位来作甚?难道武曌还能重生吗?首先朝中的宰辅不会允许。”
    曹皇后叹道:“就算是篡位也该是外人,你该歇歇了,别想此事。”
    赵祯闭上眼睛,说道:“宰辅们该来了。”
    “官家,相公们求见。”
    赵祯摇头道:“不见,门外说话。”
    他是帝王,不想把自己虚弱的一面让臣子看到。
    于是韩琦等人在门外问道:“敢问陛下可还好吗?”
    “朕还好,只是要休养一阵子,外朝之事就有劳诸卿了……每日的奏疏让人送来给朕看。”
    只要没有彻底倒下,他就不会放弃手中的权利。
    “是。”
    韩琦等人告退。
    “叫张八年来。”
    张八年随后来了,赵祯靠在床头,虚弱的说道:“盯住各处……”
    “是。”
    这是皇城司的主要职责。
    “让李璋来。”
    赵祯想了想,“罢了,他若是来了,怕是会满城风雨。”
    曹皇后在边上皱眉道:“满城风雨又如何?正好看清谁是叛逆。”
    “你这个女人……”
    赵祯觉得自己不喜欢曹皇后的主要原因就是她太强势。
    曹皇后冷笑道:“汴梁城和周边有多少禁军?禁军的精锐泰半在此,难道还怕了他们不成?”
    赵祯垂眸,觉得疲惫潮水般的涌来。
    他缓缓躺下去,说道:“宫中要看好……”
    “臣妾知道。”
    ……
    官家病倒了。
    这个消息随即被封锁,韩琦在政事堂黑着脸道:“谁敢乱说,杀!旁人不敢杀,老夫来杀!”
    他寻了把长剑挂在腰间,可他腰间肥肉过多,竟然被别住了剑柄。
    “安心,无人敢说。”
    欧阳修揉揉眼睛,问道:“御医怎么说?”
    韩琦说道:“他们说官家还好。”
    曾公亮说道:“那不就结了?咱们每日去福宁殿露个面,就说年底事情少,小朝会散的快。”
    韩琦和欧阳修赞道:“此言大善!”
    于是他们就开始了作假,每日装模作样的去福宁殿冒个泡,在门外和赵祯说几句话,然后回去。
    这番作假瞒过了大部分人,却瞒不过有心人。
    北海郡王府里,赵允弼在喝茶。
    静室里只有他和张文。
    茶水的香味缓缓散发出来,张文嗅了嗅,满足的道:“此后数十年,若是能每日如此,某就算是大满足了。”
    赵允弼淡淡的道:“小事罢了。事成之后,你自然是老夫的重臣。”
    在历史上,他一直在觊觎着,不满着,然后付诸行动。
    张文微微低头,含笑道:“郡王谬赞了,某……”
    他的眼中多了神彩,挑眉道:“这个大宋当有大作为,北面要压下辽人,要灭掉西夏……然后再积蓄国力,等到了时候,就倾力北伐……”
    赵允弼抚须笑道:“当一雪前耻!”
    两人相对一笑,然后举起茶杯遥遥相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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