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贵们最近有些沉寂。
    陈钟为了一己之私和辽人勾结,导致邙山军全军覆没,这事儿发作了,权贵们的名声不大好,所以要低调些。
    是的,大家都认为邙山军死定了。
    邙山军全军覆没也就罢了,大宋别的不多,就军队多。
    可辽人想趁机勒索,这个就像是乌云般的压在了汴梁城的上空,让人心情郁郁。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枢密院的副承旨冯立……那个蠢货竟然办砸了事,辽使越发的趾高气昂了。
    麻烦了啊!
    就在此时,一直在家里窝着孵蛋的沈安出来了。
    这厮太懒,能不出门就不出门,所以有人说他是在家里孵蛋。
    沈安是大宋外事第一人,他的出场自然引人注目。
    他能把这事儿摆平吗?
    万众瞩目之下,沈安出场了。
    然后他也把事情摆平了。
    可他竟然是把自家的产业拿出来赔给了辽人……
    这人疯了!
    公事是公事,要赔钱也是朝堂出,和你沈安有啥关系?
    哦嚯,这下子好了,沈家的聚宝盆不见了。
    辽人得了配方,肯定会大规模生产,到时候和沈安竞争,大家的利润都会少。
    这个蠢货啊!
    “那个蠢货!”
    赵允弼得了消息,心中欢喜,对张文说道:“此人竟然这般愚蠢,赵宗实那边会怎么说?忠臣?”
    他微微仰头,似乎在回忆着什么,良久叹息道:“谁的忠臣?”
    张文的马脸上全是冷漠:“官家的身体不好,估摸着就在这几年了。此时了结了和辽人之间的纷争,对赵宗实接任有大好处。这是……”
    “未进宫先立功。”赵允弼冷冷的道:“他这是在为赵宗实铺路吗?果然是忠臣!”
    张文默然,从公心来说,他佩服沈安的举动。可从私人的角度来说,从敌对关系来说,他觉得沈安此举对赵宗实有好处,但对他自己却没好处,是在割肉。
    “那个蠢货!”
    赵允良父子同样在说着这些话,郡王府里传来了好消息。
    “郡王有令,今日阖府上下都吃干饭。”
    “多谢郡王!”
    “竟然不喝粥了?”
    “喝个屁,再喝粥某都要瘦成薄片了。”
    “赶紧的,有没有肉?”
    “有肉,厨子也忍不住了,说是今日每人一大块肥肉。”
    “……”
    权贵们都在欢喜,汴梁城的高档酒楼这几日的生意好了不少。
    殿前司。
    李璋站在上首,下面左右站满了武将。
    “……沈安把自己的香露配方给了辽人,平息了事端,可我辈呢?咱们呢?”
    有些人心情愉悦。
    是啊!只要不发生冲突,咱们就能继续混吃等死了。
    最好一辈子都别发生冲突,至于我死之后……管逑。
    可有的人却面色沉凝,更有人的眼中多了羞辱之色。
    这个大宋还有希望!
    李璋一拍案几,众人急忙站直了身体。
    他沉声道:“若是我辈武人能无惧、无畏,辽人可敢如此跋扈吗?可敢吗?”
    众人低头,有人说道:“殿帅,事情都过去了。”
    在大家看来,香露的配方沈安给定了,这事儿也就平息了。
    “是好事?”
    李璋盯着这人问道。
    这人讪笑着,然后又低下头。
    这个世界总是有许多懦弱的人,一个懦弱的上官能带出一群懦弱的下属。
    李璋骂道:“这是咱们的耻辱!”
    他看向众人。
    有人抬头,羞愤欲死。
    有人木然,仿佛是木头人,任由你敲打也没反应。
    “操练起来!”
    李璋的话就代表着他的态度。
    武人该为此感到羞耻!
    于是汴梁各处的禁军都开始了操练,让枢密院有些诧异,觉得这群贼配军又抽风了。
    不过操练就操练吧,军械和各种物资的消耗一下就多了些,张昇没法,开始还担心是军中作假贪腐,等去看了看,才发现是真的。
    “沈安说邙山军的操练之法就一个,练不死就往死里练,下官甚为认同。”
    李璋并不需要给张昇面子,所以态度很生硬。
    校场上呼喝声震天响,各种队形在快速变换,尘土飞扬……
    张昇看着这一幕,点头道:“老夫也觉着羞耻……陈钟是罪魁祸首,冯立是帮凶,沈安出了自家最值钱的东西换来了太平,这是耻辱……”
    “所以要操练他们,把这些不知道荣辱的家伙弄个半死。”
    随着李璋的声音,一群将领从身前狂奔而过。
    这些将领跑的很狼狈,张昇淡淡的道:“无用之极,就像是一群死狗!”
    这些人喘息的真的像是死狗。
    “操练起来!”
    李璋怒了,过去踢打着开始减速的将领们。
    有人哀怨的道:“殿帅,要操练到什么时候?”
    李璋怒吼道:“把香露的钱给操练回来!”
    顿时校场上一阵鸡飞狗跳,李璋随后就去了榆林巷。
    “踏春踏春!”
    果果叫嚷着要骑马,沈安劝了许久没劝动,就把她放在自己身前,一家人准备去金明池踏春。
    还没出巷子口,沈安就看到了李璋。
    “这是要出去踏春?”
    “对,这天气不错,好歹出去转一圈,不然就辜负了春光。”
    “舍得吗?”
    李璋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这个问题。
    沈安一怔,然后笑道:“没什么舍不得的,家财万贯,可一顿饭也只能吃三大碗,躺下也就是占着这么一块地方……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李璋仔细看着他,见他神色坦然,不禁心中佩服,拱手道:“按照他们的说法,某是国戚,和官家是表亲。那些人瞧不起某,在背后说坏话,可某从未在意……因为某会用功绩来让他们闭嘴……”
    沈安静静的听着,果果也在好奇的听着。
    沈安点点头,李璋此人低调,可上次赵祯赐酒就给了三人:韩琦,他,还有李璋。
    这位国戚深得赵祯的信任!
    李璋和他策马并行,继续说道:“某看不起那些说大话的人,更看不起那些不知羞耻之人。以往某以为你是个走运的年轻人,后来你屡立功勋,这才让某刮目相看。”
    他侧身看着沈安,诚恳的道:“别在意那些人的闲话,你不蠢,某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为了大宋而担忧,所以宁可舍去自己的财富,也要让局势平稳,你……功莫大焉。”
    官家的身体不行了,宰辅们每日见到他还不觉得,李璋隔一阵子去见一次,每每发现比上一次还差。
    在李璋看来,沈安就是担心官家的身体出问题,到时候辽人借机闹事……
    “快刀斩乱麻,某想过你此次的手段,只觉得该击节叫好。”
    李璋拱拱手,笑道:“如此就不打扰你一家出游了,有空一起饮酒。”
    “好。”
    沈安对这位国戚有些好感,觉得可交。
    可他们为啥都觉得我的配方输定了呢?
    沈安看着明媚的阳光,觉得这个世界很美妙。
    这个赌约……我赢定了呀!
    ……
    时光缓缓流逝,辽使隔三差五就去喝酒,喝的伶仃大醉后就说些欢喜的话,大抵觉得自己立下了大功,顺带还能捞些好处。
    赵祯在沉默。
    宰辅们也在沉默着。
    直至赵祯某天在朝会上突然脑袋一歪……
    “官家晕倒了。”
    御医蜂拥而至,然后各种手段一起上,总算是把赵祯救醒了。
    “我无事。”
    赵祯觉得自己真的没事,可在起身时却觉得头晕。
    “官家,歇歇吧。”
    曹皇后皱眉道:“养好了身子,以后的时光多着呢。”
    你急什么?
    赵祯看着她笑了笑,然后说道:“春光明媚,可我却看不到,开门。”
    大门打开,阳光带着春光冲了进来。
    外面光明,床榻之上却在阴暗之中。
    一明一暗之间……时光仿佛就此停顿了。
    “真好啊!”
    赵祯的头一歪,再次晕倒。
    宫中乱作一团,宰辅们没有得到消息,等第二天早上发现赵祯没来……
    “去看看吧。”
    欧阳修的眼中多了伤感,说道:“庆历之后,我等一一归来,发现官家变了,再没了一点锐气。富弼也变了,以前多凌厉的一个人?回京后见人都客客气气的。你开始也是……”
    韩琦有些不自在的道:“那是刚回来。”
    “是啊!后来你就渐渐的变的得意了。”
    一行人走了出去,欧阳修看着春光,有些恍惚,“后来我们都变了,都老了,官家也老了,老夫只希望他能再撑十年……”
    曾公亮在和内侍交涉,让他去禀告皇后,就说宰辅要见官家。
    这是宰辅的权利:每天都要见到官家!
    这不是亲密!
    更不是什么尽忠职守,要处理每天的政事……
    和这些不搭干的,你只是想多了。
    后世人大抵会觉得这是君臣之间的尽忠职守,可实际上不过是为了确保没有人作乱而已。
    前唐之后就是五代十国,那些帝王和武人、文官、内侍们绞杀成一团,各种稀奇古怪的谋逆方式都展示了一遍。
    后宫也是个重灾区,所以为了防备帝王被内侍或是嫔妃弄死,宰辅们每天都要见一次赵祯。
    而赵祯也乐意于每天见他们一面,这样可以震慑那些有异心的家伙,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这是一个双方面自愿的行为,没有其它意义存在。
    当然,民间会传言说宰辅们真是宵衣旰食,连官家生病了都不放过。
    可那是你想太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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