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给枝头增添了些嫩绿,一只白嫩的手抚摸了一下嫩叶,嫩芽弹动了一下,然后又矗立于春风之中,生机勃勃。
    “这是你在家中度过的最后一次春天,娘看着你就像是看到了春天,明眸皓齿的少女啊!让娘想起了自己的当年。”
    李氏最近变得有些唠叨,一遍遍的看着嫁妆单子,一次次的去检查那些东西。
    杨卓雪回身,嘟嘴道:“娘,我就在汴梁呢,到时候能回来看你们。”
    李氏爱怜的摸摸她的脸,说道:“那样不好呢,会被人说闲话。”
    杨卓雪皱皱鼻翼,说道:“娘,他说人活着就是要自己自在,不影响旁人的自在,这就是人活着的目的。咱们不怕别人说闲话。”
    李氏愕然看着他,突然捧腹大笑起来。
    她笑的极为畅快,杨卓雪不解,就皱眉看着。
    李氏笑够了,伸手摸摸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说道:“我的女儿啊!男人说话……娘今日教你个乖,这男人说的话只能信一半,现在说的好听,等以后……男人啊,都是喜新厌旧的,女儿,你以后要有数才好,不然现在期望越多,以后的失落就会越多。”
    杨卓雪有些茫然:“娘,你说什么?”
    李氏捂额道:“罢了,你还不知道这些,那就不知道吧……至少能欢快些。”
    出嫁前的日子是最后的欢快,以后你将会洗手为了自己的夫君做饭,为他缝制衣裳,为他担忧……
    再等有了孩子,你会发现自己的一生晃眼就过去了,快的没有一点准备。
    杨卓雪就是无忧无虑的状态,而阿青在里外忙活,打探消息。
    “小娘子,小娘子!”
    阿青急匆匆的来了后院,见杨卓雪站在树下,盯着屋顶的鸟儿看,就说道:“有事了,沈郎君有事。”
    “什么事?”
    杨卓雪双手一拍,那只鸟儿就飞走了,她不禁失望的瘪瘪嘴。
    阿青说道:“城中许多人说他疯魔了要杀人呢!”
    “嗯?”
    杨卓雪歪着头,想了想自己认识的沈安,就摇头道:“不会,他不会。”
    阿青跺脚道;“我的小娘子哎!都传遍了。”
    杨卓雪迈步往里去,脚步轻盈,仿佛下一刻就会蹦跳起来。
    上了台阶后,她飞快的回身,裙裾摆荡起来,煞是好看。
    “我信他。”
    ……
    那个泄密的官员被护住了。
    枢密院……不,应当是被枢密使张昇强硬的护住了。
    “老夫不会退让!”
    张昇强硬的表态赢得了下属的尊重,也引得众人欢呼起来。
    张相公就是我枢密院的脊梁啊!
    一时间张昇的风头无两。
    沈安就是在这种气氛中走进了枢密院。
    张昇仿佛早知道他会来,亲自冲泡了茶汤待客。
    一个炭盆在边上无声的燃烧着,值房内的温度适宜。
    沈安的目光从桌子上的那些杂物上转到了张昇的脸上。
    “枢密院欠了某的情。”
    他没喝茶,张昇含笑道:“是,礼房多次立功,你功莫大焉。”
    沈安说道:“听闻新来的副承旨不怎么称职,吹嘘很厉害。”
    张昇有些尴尬的道:“你今日前来可是有事?”
    唐仁去了府州,枢密院副承旨换人了。
    这个新人叫做冯立,据说和权贵有些关系,在枢密院很是嘚瑟,吹嘘的本事无双,但实际工作却看不到成绩。
    这种人在大宋官场上比比皆是,并不出奇。
    沈安微笑道:“某不喜欢这个人。”
    我不喜欢他,所以枢密院以后别指望我帮礼房出主意。
    张昇沉声道:“你喜不喜欢他都是副承旨,你喜不喜欢他都会把枢密院四房支撑起来。和辽人、西夏人打交道,老夫认为冯立不会有问题。”
    作为枢密使,他必须要力挺自己的下属,这是官场要诀。
    沈安笑了笑,“某听闻陈昂从府州回来后就被闲置了,大家在嘲笑他和武人勾结……张相公怎么看?”
    张昇眯眼道:“老夫不知。”
    “好!”
    沈安起身道:“辽人以为邙山军死定了,他们会拿着邙山军的尸骸来大宋讨公道。最近辽使准备请见官家……而这一切的起因就是枢密院的人泄密。”
    他起身微微颔首,然后走了。
    大门被打开,光亮照进来,一个人顺势进来,行礼:“见过张相。”
    “冯立?”
    张昇淡淡的道:“何事?”
    冯立长得很好看,他笑道:“听闻辽使准备觐见官家,以往都是我礼房先去摸摸底细,下官请示张相,可否去和辽使碰个面?”
    这是惯例,但这个惯例却是沈安带来的。
    你想见大宋皇帝?
    可以。
    但你得先和其他人碰个面,交换些看法。
    这是摸底,然后提供给帝王作为参考。这个模式让赵祯很是赞赏,此后就成了枢密院的惯例。
    张昇想起自己先前的态度有些僵硬,就暗自苦笑,说道:“去吧。”
    冯立出了值房,缓缓走到大门处,和门子闲扯淡几句,说道:“听闻有人说我枢密院礼房离了某些人就不懂和各国使者打交道了?”
    门子知道他的身后有权贵的影子,所以堆笑道:“没听说吧。”
    沈安压根就不屑于这样,他是直接传授外交之道给礼房的官吏,而唐仁所学最多,也最出色。
    冯立英俊的脸上多了含义不明的笑意,负手道:“学问学问,一家有一家的学问,有的人自视太高,却不知天下之大,井底之蛙罢了。”
    随后枢密院有人说沈安是井底之蛙的消息就被传了出去。
    赵仲鍼怒不可遏,直接翻墙进了沈家。
    如今两家就是一堵墙隔着,赵仲鍼偶尔少年心性会翻墙,连花花看着都不管。
    王雱也来了。
    但沈安正在和人说话。
    陈昂看着没了在府州的得意,很是落魄。
    “下官也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说什么和折家勾结,下官连折家的酒水都没喝过一口,图什么?还不是图联手应对西夏人的威胁吗?可那些人就是有本事把联手看做是勾结,勾结什么?下官真是不知道啊!”
    他笑的很是苦涩,神色疲惫,看着苍老了十岁不止。
    人活着的目的不同,不同年龄段的追求也不同。
    陈昂这等在边疆苦熬的官员想追求什么?
    做官!
    做大官!
    很朴素的要求。
    可现在他的这个追求被人斩断了。
    “他们不给下官安排事,每月就靠着虚职的薪俸度日……汴梁居,大不易,下官倒是还能煎熬,可这等看不到光亮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陈昂看了沈安一眼,说道:“下官也算是走投无路了,本想来求待诏……可一想此事不只是一个衙门的事,乃是武人和文官之间的矛盾,却是无路可走,哎!罢了。”
    沈安看了他一眼,说道:“那你来作甚?”
    这话很是不客气,陈昂起身,尴尬的道:“下官来……”
    某无助失落了,想找人倾诉。
    “在汴梁,下官唯一认识的就是待诏,今日却是打扰了,告辞。”
    “等等。”
    沈安突然叫住了他,问道:“记得某去府州时,你虽然有些文官的毛病,可手腕还算是灵活,以前和西夏人可打过交道?”
    陈昂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打过交道,有时他们会说走失了一批战马,然后来交涉,都是下官出面应对。”
    沈安微微颔首,说道:“如此你就等着吧,别再四处奔走了,丢人!”
    陈昂听到这话,眼睛一热,心中发酸,泪水就滑落下来。
    “下官也不想这样,可……可下官在府州是立了功,为何回到汴梁被冷落呢?不公,这处置不公。”
    “是不公。”
    沈安说道:“这些不公还会延续下去,如果说这些不公是乌云,那沈某希望有一日能用竹竿把这些乌云捅散了,你可愿意手持竹竿吗?”
    陈昂只觉得心跳加剧,嘴唇不禁颤动起来。
    这是要招募某吗?
    沈安看着他,说道:“若是怕了也无事。”
    王安石后来招募了不少所谓的志同道合者,但里面有不少人是在投机。
    陈昂苦笑道:“下官此刻前途全无,说什么都是空话,罢了,告辞。”
    他没脸和沈安拍胸脯,说自己以后就是你沈安的人了。
    他的妻儿也在汴梁,如今一家子租住在狭窄的地方,堪称是落魄。
    他是落魄了,可骨子的傲气却让他不肯低头。
    我不是来乞讨的。
    要成为沈安一伙,你得有资本,不管是为官还是经商。此刻的陈昂就是个一无是处的落魄官员,有何资格答应沈安的招揽?
    若是答应了,那就是食客。
    一路回到租住的地方后,妻儿都在等着他,见他神色黯然,都没敢问话。
    陈昂看着妻儿的惨淡神色,怒火就不可抑制。
    可这怒火能冲着谁发泄?
    只能自己憋着。
    他想起了沈安先前说让自己等着。
    “等什么?什么都没有了。”
    而辽国使馆里,冯立已经和辽使见面了。
    “大宋和大辽亲如兄弟,所谓的乡兵进入辽境就是谎言,有人在造谣生事!”
    冯立觉得外交之道就是不要脸,这个认知没错。
    若论天下谁不要脸,不管古今中外,大抵权贵说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而他就是权贵之后。
    所以不要脸这门学问他自认为造诣颇深,比之唐仁更加出色。唐仁那种谄媚的对外之道让他颇为不屑,更不会去学。
    辽使木然看着他,眼中有轻蔑之色闪过,喝道:“这是入侵!这是对大辽的挑衅!等着吧,等着那些人头被送来,跟着一起来的还有大辽的铁骑……此次大辽定然要饮马黄河,兵临汴梁。”
    冯立笑道:“贵使这话怕是有些偏颇了……”
    “滚!”
    辽使指着大门方向喝道。
    啥?
    你竟然让我滚?
    冯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
    第一更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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