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广南西路处处嫩绿,汴梁还处于寒冷中,这里却可以单衣出门。
    沈安端坐马背上,眯眼看着前方回身的三骑,双手从左右环抱了一下。
    黄春喊道:“郎君有令,左右压过来!”
    号角长鸣,旗帜摇动,两边的黑甲骑兵缓缓顺着城墙逼了过来。
    这些黑甲都是出云观打造的,经过淬火冷却之后,盔甲都变成了黑色,看着不打眼。
    可一旦聚集起来之后,这黑色就像是地底下涌出的黑潮。
    峒将面色发白,喝问道:“这是哪里来的?”
    左右的黑骑压了过来,他们开始不安。两个土人拔出长刀,目光阴冷,却没有恐惧。
    这就是死士!
    “问话!”
    峒将眯眼看着那些黑骑,见他们面色发黑,露在外面的只有脸,可那脸上都是干瘦干瘦的。
    还有眼睛,那些冷漠的眼睛就像是……
    “邙山……”
    “下马跪地!”
    严宝玉单骑上前,长刀举起。
    峒将的眼神在闪烁着,喝道:“问他是谁。”
    一个土人喊道:“你们是谁?”
    严宝玉说道:“邙山军!”
    “邙山军?”
    峒将在寻找着空档,可他绝望的发现那些黑骑在渐渐围拢,而且他们的手中还有弓弩。
    那些缝隙看似生路,可在弓弩攒射之下,逃出去也会变成刺猬。
    “邙山军……这就是宋人的援军?”
    峒将喃喃的道:“一百余人,这点人还不够给交趾人塞牙缝的。”
    “下马跪地!”
    严宝玉再次喊道。
    峒将知道这是最后的警告,他看看左右,说道:“晚些你二人准备……骤然发难,护着我……杀出去……”
    三人缓缓下马,看似恭敬。
    “举手!”
    六骑近前,然后下马。
    弩箭被收了起来,长刀被拔了出来,六双眼睛里多了些东西。
    杀戮!
    “跪下!”
    喊声刚起,峒将就尖叫了起来。
    “动手!”
    两个土人猛地抬头,长刀同时出鞘。
    他们觉得自己能斩杀当前这六人,然后一往无前的冲杀出去。
    他们以为这些黑骑只是普通的骑兵,所以信心满满。
    铛铛铛!
    刀光迅速闪动,人影迅速交错。
    只是一个照面,那两人就冲了出去。
    他们的脚步渐渐放缓,然后站在了那里。
    他们的身体在摇晃着。
    一滴鲜血落在了地上,接着鲜血成了线……
    手一松,长刀落地。
    噗通!
    两个土人重重的倒在地上,身体在抽搐着,那痛苦的呻*吟渐渐高昂……
    六把长刀斜指着地面,有鲜血从刀尖上滴落下来。
    六双冷冷的眼睛在看着峒将。
    “跪下,或是自尽!”
    峒将的身体在颤抖着,目光从那两个倒下的土人那里收回来。
    那两人在西平州堪称是无敌的存在,也是他此行来刺杀的最大倚仗。
    可刚才只是刀光闪动了一下,那两人竟然就倒下了。
    这些黑骑是什么人?
    峒将的脸颊在颤抖,目光寻索着……
    “十息!”
    沈安已经过来了。
    长途跋涉让他有些憔悴,不过在看到出现在城门那里的一群官员时,他还是露出了微笑。
    官场啊官场,不管你是否喜欢,这些迎来送往的礼节是少不得的。
    他缓缓走过来,峒将在笑,很是猖獗的大笑。
    “哈哈哈哈!”
    笑声让萧固很不高兴,他皱眉道:“让那人……让他好生劝劝那峒将,让他降了吧。”
    他需要俘虏来问话,更需要俘虏来彰显武功。
    峒将就是知道这一点,这才有恃无恐。
    大宋在西南的政策就是怀柔,让这些峒将压根就不怕什么处罚。
    诸葛亮七擒孟获同样是怀柔的手法,若是换个角度,孟获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
    峒将在大笑着,沈安不悦的道:“打断他的腿!”
    他从边上走去。
    峒将看出这个少年是头领,所以在他走过自己的边上时,就猛的大喊一声,然后就扑了过来。
    沈安压根没搭理,只是冲着走来的萧固问道:“可是安抚使吗?”
    萧固见峒将扑向了沈安,面色大变的喊道:“小心……”
    沈安却只是微微一笑,就在峒将即将抓住他时,边上的严宝玉骤然出腿。
    这一腿直接踢在了峒将的膝盖上。
    众人都听到了咔嚓的一声,然后就是刺耳的惨叫。
    “啊……”
    严宝玉劈手抓住了峒将的衣襟,然后重重的摔在地上。
    这一下当真是迅如雷电,广南西路的一干官员只觉得眼前一花,那峒将就已经躺了在地上。
    萧固是文官,哪里看到过这等手段,一时间竟然呆了。
    转运使宋成最先反应过来,就介绍了一下这边的人。
    “某翰林待诏,国子监说书沈安。”
    呃!
    沈安摘掉了头盔,一看就是个十多岁的少年。
    清醒过来的官员们不禁惊讶了。
    这么年少的翰林待诏?
    这个不可怕,因为可以是宠臣。
    可国子监说书却不是宠臣能担任的。
    这少年难道还是大儒?
    好吧,就算他是大儒,可谁见过大儒领军的?
    而且刚才他视峒将如无物,更是残忍的下令打断峒将的腿……这些哪里和大儒有关系了?
    大儒是从容不迫的,见到这等惨烈的场面就该微微皱眉,然后慢条斯理的说一些道理,好生呵斥一番那些武人。
    有官员低声道:“这莫不是哪家权贵子弟?否则年纪轻轻的哪里能担任翰林待诏……而且国子监说书更是不能,可见后台硬扎啊!”
    “说不好都是虚职!挂个翰林待诏的名头,国子监说书……国子监都没落了,不过是哄人的罢了。”
    “是了,才十多岁的少年,哪有那样的本事。”
    “那他带着这一百余骑来这里作甚?”
    “厮混……资历啊!那些黑骑一看就是精锐,多半是家里寻关系派来保护他的。这分明就是来这里混资历的,回头就会升官了。”
    “原来是纨绔子弟啊!这让我等兢兢业业做事的人情何以堪呐!”
    萧固也觉得大抵是这样,就板着脸道:“你来此作甚?”
    沈安听到了这些议论,却只是微笑道:“奉官家之命前来。”
    竟然扯到了官家?
    那多半是顶级权贵。
    可大伙儿想了想,却想不到大宋有哪家姓沈的顶级权贵家族。
    萧固的脸颊微微一动,心中不悦之极,拂袖道:“各自回去吧。”
    这少年就是来厮混的,老夫哪有功夫却接待他,他也不够格。
    黄春勃然大怒,说道:“我家郎君乃是归信县开国男!”
    还是无人动容。
    大宋的爵位不值钱,你到了一个位置后,爵位自然就来了。
    十多岁的开国男,这不是权贵子弟……
    “这不是权贵子弟某就吃屎……”
    “我家郎君在府州一战击败西夏人,铸京观于百胜寨……然后凭着此功封爵。”
    黄春傲然道:“刚才谁说要吃屎的?出来让某看看,正好某腹痛难忍……”
    刚转身的众人身体一滞,却没回头。
    “竟然是个异类?”
    “文官领军,竟然……京观……可怕,只有狄青在时才弄了一个吧。”
    “对,就是镇压侬智高时铸的京观。”
    文官领军本就是异类,铸京观更是异类中的异类。
    “我家郎君统管太学,去年的发解试,过关的一百零八人全是太学的学生……”
    官员们都傻眼了。
    每次发解试太学就会涌入许多权贵子弟,以及那些在京城附学的学生。
    这些人大多有才,往常的发解试中,太学的学生们往往输的很惨,那些录取名额都是为外人做嫁衣。
    这次的解额竟然全被太学的学生包揽了吗?
    有人问道:“可是不许附学了?”
    黄春冷笑道:“去年的附学是来者不拒!”
    众人惊讶,连萧固都回身,重新换了个表情。
    大伙儿不会佩服什么杀敌无数的武将,更不会佩服什么名将,只会佩服那等文学大才。
    可沈安是用了什么法子?
    黄春得意的道:“我家郎君所创的题海大法,如今风靡汴梁,无数人去太学偷师学艺……”
    他微微带些不屑的说道:“广南西路……好像没什么文名吧?”
    有毛线的文名!
    这里就是半蛮荒地带,若非是强制性的给解额,大抵就会成为文化沙漠。
    众人不禁暗自赞叹着,萧固拱手道:“沈待诏还请进城叙话。”
    前倨后恭,不过是因为沈安的‘战绩’震慑住了他们而已。
    “沈待诏远来辛苦,看看那脸……竟然都黑了,某家中热水方便,若是不弃,就住进去,早晚酒肉管够……”
    “酒肉算个什么?这边的兽肉腥臭难吃,某去买了肥羊来,沈待诏只管来……”
    “沈待诏,小女年方十二,俏丽无双,人称邕州第一美人……还待字闺中……”
    “……”
    随后这些官员就迸发出了令人发指的热情,拉拉扯扯的,就想把沈安拉回自家去。
    萧固一脸黑线的干咳几声,却拦不住这些热情。
    宋成低声道:“他们想让沈安教授那个什么题海大法……某怎么觉着不对劲呢?”
    萧固点点头,恼火的道:“斯文扫地!斯文扫地!好歹要矜持……让他们矜持些!”
    宋成就过去干涉了一下,被拉着的沈安这才得了解脱。
    “赶紧议事吧。”
    沈安并不是来支教的,所以进城之后,就顾不上洗漱更衣,要求先了解情况。
    ……
    明天去医院,希望别再开可乐必妥了,副作用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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