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王雱和赵仲鍼忽悠了一通之后,苏轼觉得这两小子真的不错,心好。
    两人在外面溜达着,苏轼赞道:“元泽是衙内,可心好。仲鍼是宗室子,人却诚恳,安北,这两人跟着你学了不少,可最要紧的是人学好了,这才是终生受用无穷的好处……”
    沈安觉得自己的脸皮很薄,所以就脸红了。
    “……从蜀中一路出来,那几乎就是九死一生,安北你是没去过,一般人怕是会被吓死……走陆路……安北,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苏轼说了一通蜀道难,然后马上做了一首词,听的沈安一脸木然,内心却极端震撼。
    这货竟然这般有才?
    随口而已啊!
    可那词却让沈安觉得自己怕是穷一生之力都没法做出来。
    这就是天才!
    从此刻开始,这位苏仙将会给东亚大陆不断的惊喜,那一首首诗词,一篇篇文章,将会震古烁今,让人敬仰。
    这位就是文坛巨擘,可对政治却是个小白,对人性更是懵懂……
    按照历史走向,他的后半生就是个悲剧。
    你娃的运气真好,竟然遇到了哥。
    沈安笑了笑,说道:“其实……水还可以过滤。比如说用纱布包裹着细纱……再加上明矾……那水就很清亮了,煮开之后就能随便饮用。”
    苏轼愕然回身,喃喃的道:“那他们可知道?”
    他们当然知道!
    “他们当然知道,子瞻兄,这只是和你开个玩笑罢了。而且……说句实话,最安全的还是蒸馏。”
    沈安违心的在辩解着,可却有些无力。
    苏轼却接受了这个解释,说道:“原来是这样啊!”
    得,沈安对这厮完全是绝望了。
    他不但是政治小白,还是人性白痴。
    但他偏偏是文学天才。
    不,是超级天才!
    他笼罩了东亚这块大陆三百年,无人能出其右。
    在他的阴影下,那些所谓的文坛巨擘们都在瑟瑟发抖,倭国人、朝鲜人,以及后世的世界,对他的评价之高,大抵会让那些第一次接触的人感到震惊。
    沈安觉得那两个小子过分了些,该收拾。
    ……
    最近朝中无大事,赵祯很清闲。
    清闲之余,他喜欢在宫中散步,看着那些秋风之下的屋宇,显得有些萧瑟。
    “官家。”
    路上遇到的宫人都是避在路边,微微垂眸。
    大宋皇帝的尊严不需要下跪来体现,这是一种进步。
    那一双双恭谨的眼睛里,赵祯没有看到关切。
    这些都不是家人,不是亲人。
    他缓缓行走在后宫之中,那些嫔妃都惊喜的福身,然后期盼他能来自己这里。
    朕就是一块肥肉啊!
    男人喜欢女人是正常反应,可作为皇帝,赵祯却觉得自己成了一块肥肉,不是他在宠幸女人,而是女人们在宠幸他。
    他觉得有些悲哀。
    “官家。”
    曹皇后稍微好些,但看向自己的目光中也带着些许‘分肥肉’的兴奋。
    这让赵祯很难受。
    朕就是一个孤家寡人。
    他失望的回去了,留下一宫幽怨。
    官家看着有些了无生趣的模样,作为身边人,陈忠珩得想办法开导。
    他搜刮了最近的一些乐事说出来,可赵祯依旧是木着脸。
    “……那苏轼病了,沈安不说开药,只是让他喝水,喝了肚子滚圆,然后去城外坐车颠簸……”
    赵祯依旧没反应。
    陈忠珩一咬牙,就说道:“赵仲鍼和王雱用杂学来戏耍了苏轼……”
    他正准备往下细说,赵祯突然说道:“都是奸猾之辈……”
    得,这下起反作用了。
    陈忠珩觉得沈安要是知道了他说赵仲鍼和王雱的坏话,绝对会和他绝交。
    赵祯端起茶杯,看着那渺渺的水汽,说道:“那个苏晏如何了?”
    “苏晏?谁?”
    陈忠珩一阵回忆,才想起了苏晏是谁,然后就传令到皇城司。
    “官家探问太学苏晏的近况,马上,要快。”
    皇城司的效率真是杠杠的,不过是下午,消息就传了来。
    赵祯没吃午饭,此刻在喝茶,看着有些萎靡不振。
    官家老了啊!
    陈忠珩心中叹息,然后接过一张纸,看了看,说道:“官家,那苏晏的父亲叫做苏义,如今在城中汴河的码头上扛活干苦力,每日挣钱倒是勉强能让父子俩吃饱饭。”
    “苏晏呢?”
    赵祯一想到勉强吃饱饭就怒了。
    那么好吃的太学馒头他竟然吃不上吗?
    这个世道有问题!
    赵祯从未觉得自己治下的大宋那么丑陋,他摔了茶杯,外面的人闻声进来,见他面色铁青,都束手而立。
    官家可不经常发脾气,这是怎么了?
    有人瞟了陈忠珩一眼,幸灾乐祸的想着这人怕是惹怒了管家,少顷就会被收拾。
    同行是冤家,宫中的日子很孤苦,唯一支撑下去的动力就是往上爬。
    哪怕是个未成年的内侍,也会憧憬着往上爬,然后有人给自己使唤……
    陈忠珩看了一眼这些人,对他们的心理活动了如指掌,他沉声道;“都出去!”
    有人看了赵祯一眼,见他没反对,大家这才悻悻的出去。
    “苏晏在干什么?”
    “苏晏跟着苏义在干苦力……”
    ……
    汴梁是京城,京城就代表着人口众多。
    而且从汴梁往北方和西北去,这一路都是屯兵地,无数将士在防备着辽人和西夏人可能的进攻。
    那么多人,每日耗费的粮食和各种物资就是个天文数字。
    而南方就是最大的物资供给地。
    每天都有大量的物资从水路转运而来,在汴梁卸货。
    陆路当然也行,但走陆路的话耗费太大,不管是车马还是送货人,这一路的嚼用都能让人肝颤。
    经常会有送十斤粮食到达目的地,只剩下三四斤,甚至是两三斤的奇葩事。
    这不是贪腐,而是人马一路的嚼用耗费。
    所以水路就是最佳选择,而隋炀帝开运河可不是为了自己四处玩耍,而是看到了开水路之后的莫大好处。
    汴梁城内河流纵横,汴河是其中的翘楚。
    汴河是城内第一大河,也是汴梁城沟通外界的动脉通道。
    “看好……拉稳了……”
    汴河两岸很是繁茂,店家云集,但这些店家不敢靠近河边,都在一丈五开外。
    这一丈五的空地从汴河进城开始就空着,直至出城,无人敢占道经营,更没人敢在这里搞什么违章建筑。
    因为这里是纤道。
    “哟呵……”
    “哟呵……”
    两排纤夫在两岸拉着绳子,一艘大船缓缓被拉了过来。
    这里是码头,一群苦力挽着袖子裤脚,把裤带又系紧了些。
    苏义踮脚看着那艘船,等看到船首站着的那人后,就笑道:“是粮船,今日倒是能挣不少钱。”
    他脚后跟落地,看着身边在系裤带的儿子,说道:“你……少扛些。”
    苏晏在背诵着书,闻言说道:“爹爹,孩儿能扛活,边扛边背书,好像还能快些。”
    “扛活真能多背些书本?”
    苏义提高了嗓门问道,脸上多了得意。
    苏晏说道:“真的。”
    边上的苦力们都笑着,有人说道:“苏义,你这儿子可是过了发解试的才子,你也舍得让他来干这个?”
    苏义笑道:“他硬是要来呢,打骂都不听,还说什么凭着自己的力气挣钱,这是本事,没啥见不得人的。”
    周围的苦力们眸色里微微多了暖意。
    不管是什么时候,苦力都是社会的最底层,谁都看不起,谁都可以鄙夷几句。
    “那些读书人……还没过发解试呢,看到咱们就把眼睛别过去,那看不起人的模样……让人恨。可苏晏却不是,是个好孩子。”
    “嗯,是个好孩子。”
    船靠岸了,管事这才从长凳上起身,懒洋洋的走过去接洽。
    稍后他回身喊道:“都来。”
    于是扛活开始了。
    苏晏跟在父亲的身后过去,按照顺序等待着。
    等轮到他之后,已经扛着一袋粮食的苏义回身道;“大郎慢些,莫要急……”
    苏晏微微屈膝,腰背向前,说道:“知道了爹。”
    一袋粮食被两人压在他的背上,苏晏的身体只是微微一沉。他左手抓住麻袋的口子,右手从监工的手中接过一根长签子,就此开始搬运。
    到了地方卸货,长签子就是证据,记账的会把你的长签子累加起来,完事后算钱。
    赵仲鍼苦着脸看着这一幕,身后是一个内侍。
    “官家令你给苏家出个主意,好歹让他们父子俩过些安生日子……”
    赵仲鍼无奈的问道:“什么活都成?”
    内侍木然道:“这个某不知,不过话带到了,某这就回去。”
    你好自为之吧。
    记得官家当时是这么说的:“朕若是出面,此事怕是会不可收拾,朝野都会盯着他。他又是个老实人,骤然富贵,父子俩定然会惶然不安,以后就麻烦了……”
    什么麻烦?
    不就是想给这个少年多些好处,却不肯让外人知道吗。
    那苏晏当真是好运气啊!
    大宋开国多年,这般被帝王暗自惦记着的少年还有谁?
    赵仲鍼无奈的走了过去。
    “苏晏。”
    苏晏刚卸完一袋,抬头见是他,就憨笑道;“小郎君寻某有事吗?”
    赵仲鍼走过去,身边苦力们来回奔波,一股子汗臭味弥漫着。
    “咱们俩寻个地方说话吧。”
    他有些不大习惯这股味道。
    苏晏摇头道:“还得干活呢,要不你等等?”
    在他的世界里,省试之前的任务就是帮着爹爹挣钱,谁都不能打断。
    ……
    同志们,三月下旬了啊!月票好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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