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朴进了另一门,太子进来。
    皇家父子是没有亲情的,可太子一进来就跪下诉苦,蜀王当时就体会到了一种为人父的权威。
    太子的诉苦不外乎一个重点——舅舅陷害我,骗我,还逼我给许青珂下药,最后还想让我继续背锅,儿臣心里苦啊。
    本来蜀王还在纳闷王朴说的下药是什么歌路数,被自己儿子这么一哭诉就秒懂了,当时感觉很不好——他赐了的美酒却被自己的儿子下药了,而且儿子还是被小舅子给使唤的。
    他第一反应不是儿子太没用,而是小舅子太猖狂了!
    这可是储君!
    蜀王脸色阴沉,暗道这姓景的能因为要对付一个许青珂就把他们两父子都耍在手心,日后……
    “你是太子!行为举止皆是表率,刑部那边早已在努力为你洗刷冤屈,许青珂更是不到几个时辰就查出了真凶,虽后来证据指向你,她也跟寡人说过幕后之人绝不是你,你倒好,三两下让景霄给使唤了,害了许青珂,让寡人如何不怒!”
    蜀王的确暴怒,可太子从小养在他身边,虽然从小性格暴戾,但好歹也知道自己父亲一些性格。
    他心一宽,看来是没事了。
    蜀王当然不是真的恼怒自己儿子进而责罚,而是愤怒景霄,也越发感觉到自己的统治位置岌岌可危。
    蜀王想了下,让王朴出来了。
    太子当然知道王朴是景霄的人,于是愣了下,心中也是紧张——王朴都在这里,恐怕也是被蜀王察觉到了,自然也能查到是他给许青珂下药,若非他主动来请罪诉苦,后果恐怕很严重。
    “许青珂既被下药了,为何一点表现也没有。”
    王朴说:“许大人当时的脸色已经十分不好了,本来体质就虚,那等药效冲体,她便是强忍着罢了,若非意志惊人不可承受……”
    蜀王回想了下,“是了,她当时好像是说了一句自己会很丢脸,恐怕也是知道自己中了毒,若是表现出来,当然英明丧尽,可她可以跟寡人说,寡人自然会安排她离席……”
    蜀王想到这里也有些不满。
    太子已经知道许青珂替他说好话,加上是自己安排人下了景霄提议的那种药,自然很尴尬,于是说:“许大人对父王一片赤诚,意志坚定不可夺,恐怕是不想因为暴露中毒出丑而连累父王,毕竟那酒是父王你赐下的,而且朝中早有人胡言乱语,说那许青珂是父王您的……”
    蜀王脸色铁青,扔了卷轴,“胡说八道!寡人岂是好男色之人,这些人不过是看不惯寡人重用许青珂,也不想想都是一群不酒囊饭袋,肚大肠非,一点正事都干不得,寡人不用许青珂难道用他们?!”
    为君王者,这一生都要跟朝中百官斗,百官越不想让他做的,君王越想做。
    再想想自己霍家王朝内忧外患,如果还不培养一些自己的爪牙,来日这天下就难说了。
    蜀王心中终于定了,便收了怒火,让王朴跟太子离开。
    私底下也叫出了暗卫……
    太子回到自己的地方,拿出袖子里的纸条,看着上面的一段话松了一口气。
    “浮屠说的果然是对的,能对付景霄的人也只能是父王了,不过却没想到那许青珂真是一赤城之人,不偏不倚,倒是一良才,她忠于君王,其实于我是最好的。”
    太子想想自己之前半真半假发作许青珂,后者仍善意提醒他,不免也有几分得意——看来这许青珂还是看好我将来接任大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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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愚蠢,前期不过是被景霄扶持了用来压制三皇子的,太子三皇子相争,君上才不会将目光过度放在枫阳侯府单独的势力上,其他人也会将他们视作太子的附属,其实现实早已反过来了……”
    今日过去,皇族才会真正意识到他们正在往成为侯府附属的危险路上走。
    蜀王不能忍,太子爷不会忍。
    “但枫阳侯府的势力已经太大太大,蜀王迫切需要扶持起一个人去跟景霄斗,这个人只能是您。”
    “是啊,必然是我,我没有偌大的家族,老家那些废物又是可以忽略的,孤家寡人一个。体虚必然无子,还短命,也就没有太大的野心去培养党羽势力,更没有造反的可能性,可能在蜀王眼里,我就是一个太监。”
    许青珂轻描淡写,赵娘子既好笑又心疼。
    “但主子你近日这一遭还是太受罪了,以后可万万不能了。”
    “嗯,近期蜀王是不会再怀疑我是女的了。”
    咦,怎么又扯到蜀王了。
    但许青珂并未多说,因她近期跟蜀王几次见面,后者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都会多一些。
    但最终这种怀疑也很好打消。
    蜀王是看不起女人的,也容不得女人太强,所以,只要她越狠越强,蜀王越不会怀疑她。
    哪怕容颜更甚。
    不过她也怀疑,蜀王身边是不是还有人暗示他提醒他。
    毕竟蜀王对她的目光转变也挺突兀,若是有人提醒,蜀王怀疑就很自然了。
    那个人跟景霄必然还是一伙的。
    否则今夜蜀王不会那么顺理成章配合让那杯酒,还有让王朴到她跟前。
    说到底也是想借一个太医来得知她真正的性别,君王心哪怕是一点起伏,也足够让天下人为之浮沉,但这个能言语直达天厅的人也必然是朝中权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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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朴跟太子都走后,蜀王恍惚想起一个人在他面前似有似无说了一句。
    “许大人那般容貌,断断是这世间女子也少有比过的,可惜啊,是个男子。”
    可惜啊,是个男子,他当时也觉得如此,可心里到底生了一颗种子。
    长成这般……若是女子呢?该是何等风华角色。
    手底下暗卫呈递上来的密报里面也有她所有背景事迹,其中有一条——素来不碰女色,尤是升官掌权后也是如此。
    他是男人,有男人的共性,自然对其他男人也有自己的猜测。
    这世间还有不碰醒的猫儿,这许青珂大概是有问题的。
    可没想她还真是有问题的——跟个太监似的。
    他一时就兴趣缺缺了,甚至恼了自己竟然起那心思。
    若是被那聪明绝顶的许青珂知道了,岂不是颜面扫地,她也必然不会再对他忠心耿耿。
    这么一想,蜀王就叫来了一个人。
    没多久,王朴接到了密信,他看了一眼,笑了。
    算无遗策啊,我的主子。
    这蜀王果然要派人去寻焚香玉,让我为你医治身体了。
    第二阶段的棋可以开始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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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9章 秦爵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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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邯炀之繁荣大概也就在节日的时候最为突显了,而且这种繁荣也能掩盖所有的糜烂跟颓相, 百姓们只会把自己一年中最好的一面表现出来。
    灯节, 最能体现美好的就是那些玲琅满目的灯盏了。
    但景家叔侄显然对这种东西并不感兴趣, 在酒楼中, 大抵多数人都喜欢坐在窗边, 而对聪明又喜欢掌控格局的人,窗边是必然的,以便观察外部环境。
    此时景霄就懒散坐在窗边, 把玩着酒楼老板送上来的奇玩物件, 景修恭敬站在边上,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这个小叔叔是个传奇而邪意的人,年级小的时候不学无术, 十分阴戾,后来不知为何像变了一个人, 甚至从他父亲等人手中强夺了侯爷之位,敢反抗他的都进土里了, 不敢反抗的也日日活在他的阴影之下。
    这样一个人却是一直都十分孤独, 身边不留人,对他们这些血脉至亲也凉薄得很,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的父亲对自己最小的弟弟也怨恨又惧怕得很。
    “小叔, 我不懂之前为何要对那许青珂……”景修的确不懂, 但他也是怀了莫大的勇气才敢问。
    “我不太喜欢回答蠢人的问题, 你得先让我看看你到底蠢不蠢。”景霄冷漠, 景修却全身冰凉,恍然知道自己一时贪图答案,却忘记这个人素来没什么耐心,也没有提携他的**。
    毕竟他也不是人家的亲儿子。
    景修手指微微曲了曲,道:“小叔联合太子设计许青珂,绝不是只为了判断她是男是女,毕竟此人是除却外貌绝美胜于女子,除此之外无一处像女子的,小叔甚少会做没把握的事情,所以目的绝不在于让太医王朴断她男女,而在于断她体弱,进而让群臣轻视他,也让君上打消重用之心。”
    “那你还有什么可问的。”景霄依旧漫不经心。
    景修低头,“但我猜不透小叔你为何要将太子牵扯进来,似乎……”
    景霄瞥了他一眼,“小聪明有,胆子太小,格局也远不如人。”
    远不如人,大概是拿他跟别人相比了,是许青珂?景修忽然有些不甘心。
    “看格局,许青珂异兵突起,言士郎跟御史大夫双败,权利中空,到时候只能是君上,钟元代表的阁臣跟我们侯府三方争夺,君上不肯看我们侯府继续做大,又不远让钟元掌实权有能力问相,就想扶持许青珂用她来分摊权利,也进而为他掌控。所以许青珂是需要对付的,但太子羽翼已丰,不肯听话,小叔是想敲打太子,将他重新绑到我们侯府这边。”
    “然后呢?”
    然后?景修一时沉默,这所谓的然后是他不能看破的。
    于此时,忽有人进来,递了一张纸条,景霄看了一眼,将纸条递回去让这人烧了。
    “刚刚太子去见了君上,你觉得这有意味着什么?”
    景修一愣,细思起来,忽然脸色大变,“难道太子竟!!这不可能,他难道不知道他可是我们侯府一力扶持上去的,这……”
    “有什么不敢的,霍家的人一向喜欢过河拆桥,为的是保全自己。”
    这话景修不敢接,只能问:“若是如此,君上岂不是对我们侯府越发……”
    景霄却是不怎么在意,微熏了眉眼,指尖将那上好的凝脂血玉把玩着,闻言反抬眼看他,“你再猜猜除了太子倒戈,还有谁倒戈?”
    景修这次就思考得有些艰难了,好一会儿后才说:“太医王朴。”
    “王朴?此人倒戈与否并不重要,他的手伸不出太医院之外,真的关乎切身性命,我不会用他,君上也不会用他,他的存在只作用于许青珂身上。”
    那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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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爵”许青珂从桶中起身,水花从她身上流淌而下,赵娘子在心中默念几句阿弥陀佛,一边将衣服递过去。
    “秦姑娘父亲?”赵娘子有些疑惑,“秦爵爷原来不是在朝中中立的吗,为何会有倒戈说法,是倒戈向太子还是三皇子?”
    “太子跟三皇子那种水平还不至于让本朝唯一世袭罔替的爵府倒戈,秦府根基深,在朝中跟钟元为首的阁臣们关系极好,切跟宗室也有密切的关系,在民间声望也高,最重要的是秦爵孤守南部多年,保一方腹地,这样的根基让蜀王也不能忽视,但他也有软肋,便是秦笙。”
    赵娘子若有所思,“秦姑娘是世家女,就算秦家权势再重也很难摆脱选秀的命运,除非早已有婚约或有什么难言之隐,但这两种也势必会耽误秦姑娘一生,是下下之策,难道是秦爵爷为了保秦姑娘,所以对蜀王……”
    “原本忠于蜀国百姓的人,为了病弱娇宠的女儿,也只能偏向君王,将来君王跟第一军侯对上的话,若是短兵相接,秦府跟枫阳侯府必然要短兵相接。”
    “但今日蜀王不提秦笙的事儿,就证明秦爵让步了,否则秦笙势必要成为宫中众多妃子中的一个。”
    其实说起来蜀王也的确四面楚歌,底下群臣各为其主,真正的忠臣忠的却不是他,否则要用秦府何至于要对人家女儿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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