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沁在车上接到医院的电话,闻茜出车祸的消息宛如晴天霹雳,瞬间将她砸懵。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答完医生的话,又是怎么到的医院。等她空白一片的脑子回过神的时候,人已经站在急救室门口。
    闻远还没有来,余沁在急救室门口来来回回走了两圈以后,拿出手机给闻远打了个电话。
    忙音响了两声被掐断,余沁微愣,不死心地再次拨过去。她记得闻远今天出门的时候答应过闻茜,晚上要回家陪她一起吃晚饭。按照闻家用晚饭的时间,现在他应该已经在景秀山庄,为什么不接电话?
    第二次,电话响了一声被接起,闻远的声音很不耐烦:“怎么了?”
    “为什么不接电话?!”对女儿的担心和对丈夫的不满全部化成一声凌厉的质问,“闻远,你在干什么?!”
    没有发现妻子声音里的哽咽和颤抖,闻远沉声道:“我有点私事。你要是没什么事,等我回家再说。”
    “私事?”余沁压抑的愤怒彻底爆发,女人对着电话声嘶力竭地骂道,“闻远你这个滚蛋,你女儿出了车祸在医院急症室躺着,你还有心情处理私事!什么私事,比你女儿的命都重要!”
    “你说什么?!”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听起来应该是闻远起身绊倒了什么东西,“你说茜儿出了车祸?”
    “……”男人的反应让余沁心里的怒气消散了一些,她深吸一口气,怒火散去,恐惧再次爬上心头。女人再开口时声音里多了哽咽:“闻远,怎么办?茜茜会不会死?我……我要怎么办?”
    “你先别急,告诉我在哪个医院,我马上过来。”听到妻子报出的地址,闻远果断拿起外套,走了两步后停下脚步,男人回身看向沙发上没有任何反应的青年,拧紧眉头沉声问道:“闻北,闻茜的车祸……”
    “闻茜妹妹出车祸了?”闻北这才微变了脸色,跟着站起身,果断道,“爸爸,我送你去医院吧?”
    闻远没有回答。闻北愣了愣,诧异道:“难道……爸爸你在怀疑我?”
    “是你吗?”闻远直言问道。他今天回来,闻茜出车祸有性命之忧,这也未免过于巧合。
    “爸爸,我为什么要这么做?而且,我就算要做,何必挑在这个时候?”被质疑,闻北神色淡然,语气平静地解释道,“这个时间点,不是让所有人都怀疑我吗?”
    正是因为这其中过于巧合,时间掐得刚好,所有的怀疑都引到闻北身上,他才没有立刻做出判断究竟是不是闻北做的——如果真是闻北,他已经回来,以后有的是机会,没必要挑在这个时间点。
    “爸爸,我们还是先去医院吧。”知道闻远还在怀疑,闻北避重就轻,“现在闻夫人一个人在医院,肯定很担忧,你还是尽快赶过去,不要让她一个人等得太急。”
    闻远不是一个人来的,除了开车的助理,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陌生的年轻人。说陌生,她又觉得青年长得有几分面善,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她忍不住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你是……”
    “阿沁,茜儿怎么样了?”没心情介绍两人认识,闻远抓住余沁的胳膊,把她唤回神,“医生怎么说?伤得重不重?怎么会突然出车祸?”
    他问了一堆问题,余沁只能捡了几个可以回答的问题来回答:“茜茜打车回景秀山庄,路上出了车祸,司机不知所踪,有过路人发现她,送到了医院……”
    “司机不知所踪?”看来果然不是单纯的车祸。闻家的敌人不少,闻茜自己惹到的人也不少,可是会是谁在这个时候——闻北回来的时候——对她下手?“你别着急。”凶手可以慢慢调查,当下最要紧的事是安抚妻子的情绪,确保女儿的安全。“到底是车祸还是有人故意为之,我会安排人调查清楚,若真是有人在背后使些小手段,我会让他知道惹了闻家的下场。”
    “我不是担心这个……”余沁十指交叠着,喃喃道“我是担心茜茜,你说要是茜茜她……”
    “不许胡思乱想。”闻远拍拍她的肩膀,柔声安慰道,“茜茜也会没事的,你不要自己吓自己。”
    “我……我心跳得厉害……”余沁喃喃自语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再次瞟向闻北。察觉到她的目光,闻北看向她,四目相对,闻北眯起眼睛,缓缓勾起嘴角,笑了。
    这个表情……青年的笑容和十几年前那张脸重合在一起,那个缠绕了他十几年的噩梦!余沁一把推开闻远,指着闻北,苍白了脸,尖声道:“是你!你怎么回来了?”她恍然道,“茜茜的车祸是你安排的对不对?!你就是回来报复我的,对不对!”
    “嗯?”在余沁尖叫出声的同时,闻北敛了笑容,眉梢微蹙,疑惑道,“闻夫人说我回来报复你的?”他走近两步,停在余沁面前,垂眸看着她,低声问道,“我为什么要报复你?”
    他的声音温柔,仿佛抚过水面的风,柔软而神秘,充满诱惑。余沁看着他的眼睛,下意识回道:“你还问我?难道你不是为了你……”
    “闻北是为了我回来的!”眼见余沁差点说漏嘴,闻远扯住她的胳膊把她拉到身边,沉声道,“闻北是听说了闻家最近的情况不是太好,所以回来看看我。”他把声音压低了几分,在余沁耳边低语,“他不记得以前的事,你不要在他面前多言。”
    失忆?余沁一愣,再次看向闻北,迎上青年温顺懵懂的目光,她不禁有些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看错了——是不是因为自己太在意那个女人和她的死,所以看到闻北那张和她相似的脸,出现了幻觉?
    “还有,茜茜出车祸的时候,闻北和我在一起——他真要对付茜茜,不会送上门让我怀疑。”闻远继续道,“闻家现在需要闻北手里的力量,你不要故意找他的不是。”
    闻北手上的力量?他现在手上有什么力量?余沁看了眼闻远,默默收回指着闻北的手指,在身侧握成拳: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回来,也不管他是手上有什么力量,只要让她查到这次意外的证据,她一定不会放过他!
    “闻夫人,你刚才说,我是为了报复你。”闻北却没准备就此略过这个话题,他皱眉看着余沁,在余沁避开他的视线后,他转而看向闻远,疑惑道,“爸爸,闻夫人说的报复,是为了什么?我为什么要报复她?”
    “你阿姨被你妹妹的意外刺激到了,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闻远没有把闻北当傻子,没有把这个问题一语带过,而是寥寥几字解释道,“当年你妈妈和你阿姨之间受了别人的挑拨,有点误会,在联系到你妹妹的车祸,她敏感了点。”
    “这样啊。”闻北点头,“既然是误会,阿姨就不用放在心上了。”
    青年说的真诚,余沁只是胡乱点点头应道:“好……我刚才的话你也别放在心上。”
    “怎么会呢。”青年笑弯了双眼,看起来温顺无害的眸子里,有杀气翻腾而起——怎么会呢?怎么会不放在心上?
    他是花期的负责人,身边时时刻刻围绕着谎言和欺骗。他从不会轻易相信一个人,也不会轻易去判断一个人的为人。夏朝颜告诉他闻家当年的那些往事时,他并没有完全相信——夏朝颜或许不会欺骗他,但难免她道听途说夸大其词。只不过现在见了余沁和闻远的反应,他可以肯定,夏朝颜描述地关于他父亲母亲和小三的那段过往,是真实的。
    他母亲的死亡,就算真的是车祸,也是在这两人的精心设计——救他回花期的那个人告诉他,她救他时,他正蜷在一堆垃圾旁边,衣服头发被鲜血浸透,然而周围却没有多余的血迹——他是被人袭击后扔在那里的。也是那场袭击,他失去了之前所有的记忆,她在他脖子上的长命锁上看到他的名字,顺藤摸瓜做过调查。
    那个时候有人要置他于死地。他懵懵懂懂,以为是自己失忆前惹了什么不该惹的狠角色,如今想来,或许一开始把他送出国,就是为了方便悄无声息地解决他这个大麻烦。
    余沁……他把这个名字在唇齿间呢喃了两遍,扯了扯嘴角。霍清珣为了自家小女友把他找回来,他以为其中需要他的地方很多。如今看来,他只需要隔岸观火,那丫头对付余沁绰绰有余。
    ……
    夏朝颜放下手里的针和线,看着手里绣得看不出原型的牡丹花,沮丧地揉乱头发。被她的动作惊动,霍清珣抬头看了她一眼,放下手里的书,拿过她扔在桌子上没完成的刺绣,挑眉问道:“怎么突然对刺绣感兴趣了?”从小见识过各种名家绣品的霍家大少爷很是嫌弃地把小女友的绣图翻来覆去看了两遍,“嗯,看来你在刺绣方面的确没什么天赋。”
    “不用你说。”气鼓鼓地从他手里把绣图夺回,夏朝颜龇牙,“我以后都不绣了!”她把绣图连带着针线裹在一起塞进屉子,“我去洗澡了。”
    真的和小孩子一样。霍清珣摇了摇头:“晚上刺绣伤眼睛——你要真想学,可以先从简单的练,你现在选的花纹太复杂了。”
    “我不学啦!”砰一声关上浴室的门。
    霍清珣:“……”哟,小丫头怎么忽然脾气这么大?还是说,他说错什么了?青年无心看书,干脆走到浴室门边,敲了敲磨砂的玻璃:“我进来了。”
    “不许!我要洗澡!”依然气呼呼的声音。
    没有理会她义正言辞的拒绝,霍清珣推门而入:“你没有锁门。”
    “……”夏朝颜正准备脱里面的衣服,看到他这么堂而皇之地进来,顿时无语,“霍清珣,你不许进来!”她伸手推搡他,“出去!”
    青年扣住她的腕子,借力把她拉进怀里,低声道:“朝颜,为什么闹小脾气?”
    “我没有闹小脾气。”夏朝颜没有挣扎,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回手抱他,“我要洗澡。”
    “一起?”
    “不要。”
    “还说没闹小脾气?”
    “……”这家伙就是吃准了她狠不下心揍他!夏朝颜干脆从他怀里挣脱,出了浴室直接爬上床,“我不洗了,睡觉!”
    “……”看来这次有点严重。霍清珣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哪里踩了小姑娘的雷区,明明从机场回来都是好好的,怎么晚上突然开始闹脾气了?还是说老爷子跟她说了些什么?
    等了一会儿,青年没有过来。夏朝颜悄悄探出一双眼睛,却发现屋子里没了声响。她豁然坐起身,果然,房间里空无一人。
    霍清珣呢?自己表现得这么生气,他不来哄着她,反而丢下她跑了?女生草草穿了拖鞋,就想冲出房间找自家男友算账。
    “跑这么快干嘛?”青年单手拦住差点撞到自己身上的女生,把玻璃杯塞到她手里,“牛奶,喝了再睡。”
    “你去拿这个了?”差点冲出房间的夏朝颜接过杯子,呼吸间萦绕着牛奶的香味,让她不自觉地放软了声音,“你不喝吗?”
    “嗯,我不喜欢。”
    “挑食。”
    坐在床边看着她把牛奶喝完,青年突然开口:“朝颜,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在气什么吗?”
    夏朝颜放杯子的手顿了顿,继续把杯子轻轻放在桌子上。她垂着眼帘,沉默片刻,轻声道:“霍清珣,你是不是不准备告诉我,你这次回家,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一直在等他开口,时间越久,她越是心烦意乱——这种突如其来的愤怒,上次在桑海游园也经历过一次。那次她单方面的赌气,因为陈默的突然出现被打断,后来也就不了了之。
    这一次,同样的情况再次发生,直到闻北回来,她才知道他早就回国去了清陵。平日两人聊天的时候,他对比只字未提。
    他不肯告诉她他家里的情况,不肯让她了解他家里发生的事,也不肯真的让她靠近他的内心。
    她莫名生出一种错觉——从始至终,接受她的都是槿城大学生科院的霍老师,而不是清陵霍家大少爷霍清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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