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什么好?这个问题她好像从来没有想过。在外面过了这么多年,形形色色的男人她见过不少——看不顺眼的,任那个人怎么讨好,她也不会多看他一眼;看顺眼了的,哪怕不收钱,她也要把人拐上床。
    陈默属于后者。
    她也说不上自己看中他什么,反正在酒吧第一次见他时,她就把他定为了自己的下一个狩猎目标——事实证明,她的眼光很好。这个男人和她的契合度很高,无论是日常生活还是床上运动。
    她很满意他的表现。虽然他偶尔会表现出和他身份不符的大男子主义,也从来没有真正把她放在眼里,不过大家都是出来玩的,保持这样的关系进行下去也挺不错——她完全不在乎他怎么看待她,只要在她需要的时候,他能准时出现,她不介意纵容他偶尔的放肆。
    知道他是苏玫的情人,是在擅自接过那个电话后。
    她对声音极为敏感,几乎可以做到过耳不忘。而恰好,因了那段渊源,她对夏家所有人包括苏玫的声音都记得格外清楚。
    没想到自己的床伴是苏玫的老情人。那一刻,他在她眼里有了些改变——苏玫为人她很清楚,这个男人能和苏玫混到一起,在苏玫嫁进夏家以后仍然保持着联系,想来也是一个厉害角色。她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欣赏着他和苏玫的所有计划。
    尽管她心里很清楚夏朝颜不是他们所想的简单冲动的小女孩,但直到男人离开槿城的前一刻,她都没有开口给他警示——她想看他为了别的女人,撞得头破血流的凄惨模样,然后走到他面前狠狠地嘲笑他,嘲笑他的眼光和品味。
    她猜到挑衅夏朝颜以后他的结局会很惨,也早就做好了营救他的准备,她没有提前出手,不过是因为想让他亲手把苏玫送上绝路——不好意思,虽然他只是她的玩具,但玩具心里装着别人,也会让她很不爽。
    她从小性格霸道,自己的东西绝不允许别人碰一下。现在陈默作为她的玩具,她还没有玩够,自然不会给别人弄坏他的机会……
    “我想,我给了你一个错觉。”男人还在等待答案,舒情移开视线,拨弄着自己波浪卷的长发,柔声道,“我并没有对你好——救你,是因为我觉得你床上功夫够好,我还没有遇到过比你更好的,用过以后不想换——至于你所谓的为你得罪霍裴白夏四个家族……那种普通人,不过都是月神脚下的蝼蚁,怎么可能构成威胁?”
    听不懂她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但他听得出她很坚定,这种坚定不是来自外物,而是源于她对自身所拥有的力量的强大自信。在她的口中,夏家人只是不起眼的蝼蚁,而他呢,只怕连蝼蚁都不如。
    “蝼蚁?”男人清冷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惊得屋里两人同时顺着声音看过去。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他身影挺拔,鬓角微白,眉眼清冷,穿着一身奇怪的白衣,锐利的视线正定格在他们两人身上。
    叫他们看过来,他抿成一线的嘴唇轻轻开合,吐出一句话:“舒情,我想,你大概忘记了我对你的警告?”
    男人看起来和舒情差不多年纪,说话时声音平淡毫无情绪。但她知道,他在生气。真是有点糟糕啊。舒情嘴角的笑容出现一瞬间的僵硬:这家伙,怎么会在这个时间来这里?莫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周平死了。”看出她的疑惑,男人再次开口,最后一个字消音时,他脸上多了一抹赞赏的笑容,却不是给她的,“舒情,你给自己惹了什么麻烦,心里有数了吗?”周平只是苏玫手中的刀,霍家连周平都没有放过,她难道指望霍家会放过这个凶手?更何况,陈默对闻馨做了那么过分的事。
    “周平?”女人语气不屑一顾,“那家伙活得也差不多了,死就死了呗,你跟我说,我也没办法让他活过来不是?”她甚至不记得那个管家的长相,他还指望她能为他掉几滴眼泪?
    “……”她在跟他装疯卖傻。男人嘴角笑容转冷,宛如秋夜般透着凉意的目光移到陈默身上。仿佛被刺了一刀,陈默猛地从床上跳起来,绷着身子全神戒备——这个男人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死人一样,让他瞬间毛骨悚然。
    “你干什么?”情人被吓到,女人板着脸,冷声道,“怎么,死了个普通人就把你吓到了?”
    “舒情,看在同出一族的份儿上我才给你一点警示。”男人收回视线,淡淡道,“既然你不想听,多说无益——这个地方你们想待多久都可以,我以后不会再来。”
    “离落,你在生气?”眼看男人转身准备离开,舒情急走几步拉住他的胳膊,又在他陡然冰凉的目光中慢慢松开手。女人不解地说道,“当年离开黎疆时,万俟昶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你现在所做的这一切,难道都是为了保护万俟兰的后人?”作为葛月一族最高贵的祭司继承人,年幼时离开葛月,漂泊到槿城,娶了一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女人,过着普通人的生活——他明明已经彻底从葛月一族的影响中抽身,这次为什么突然出现,干涉她对夏朝颜的行动?若不是有他干涉,她去桑海游园的时候,完全可以在夏朝颜毫无戒备的情况下要了她的命,也不至于等她有机会抽出身来对付他们——他们落到这样一个尴尬无力的地步,都是拜他所赐。
    但她不恨他,或者说,她不敢恨他。这个男人,平日里表现得朴实无华、漫不经心,外人看来人畜无害,熟悉的人却知道,他要什么人死,不过是弹指瞬间的事情。
    “万俟兰……”呢喃了一遍这个名字,男人轻轻笑道,“兰姨的后人,帮忙照看一二是往日情分。舒情,我出手干涉,让你没能杀了夏朝颜,你很生气是吗?”
    “我现在这个情况,你觉得我该开心?”
    “舒情,那个时候我可不是在救夏朝颜。我是在救你。”男人最后看了她一眼,冷笑道,“桑海游园,只要你动夏朝颜一根头发,现在的结局就是和苏玫一样——殇有多厉害,你心里不清楚?”
    “……”
    男人离开后,陈默终于出声,一字一句问道:“苏玫怎么了?”那个男人说周平死了,那说明苏玫彻底暴露了自己。他们当年做的那些事,夏家人会放过她吗?她现在情况怎么样?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他问她苏玫怎么样了?他自己现在就是只过街老鼠,还有心情担忧苏玫?——这个男人是痴情还是真傻?
    得不到回答,不知爱人情况如何,陈默心里着急,避开女人想出门。
    “你去哪里?”
    “我去夏家找她。”男人咬牙道,“当年那些事都是我出的主意,和苏玫没关系,不能让夏朝颜借机陷害她……”
    “陈默,你要去找她?”舒情没有阻拦他,她慢腾腾跟在他身后,轻笑道,“你要是找苏玫?现在去夏家可能找不到她了,你可以去市一医看看,或许可以见她最后一面。”
    “你知道玫玫现在的情况?”听到这个回答,陈默回身用能动的手扣住女人的手臂,急声问道,“听那个男人的语气,玫玫情况不是很好?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呵,离落不是说了吗?苏玫被殇咬了。”舒情扬起一个诡异的笑容,低声问道,“你知道殇是什么吗?”
    “殇?”听名字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陈默拧紧眉头,“是你家乡的东西?”舒情来自黎疆,和夏朝颜的外婆莫岚来自同一个地方,这是他从女人平日的言语和今天的对话中得出的结论。
    “我们葛月一族,观星使和祭司擅长养蛊,殇是蛊虫里最厉害的一种,被称为百蛊之王。”舒情给自己点了一根烟,吸了一口后惬意地眯起眼睛,“夏朝颜手里有一只殇,是她从黎疆带回来的——你们曾经做的事情败露,苏玫跑去袭击夏朝颜,结果被夏朝颜养的那只殇咬伤,现在估摸着应该在医院抢救吧。”
    “那东西有毒?”
    “……你也不是废话吗?”舒情道,“百蛊之王,你以为是什么小孩子养的宠物?”
    “那……那玫玫会怎样?”陈默道,“现在科技这么发达,这种蛊虫的毒一定也能……”
    “陈默,你别做梦了。被殇咬伤,除了死,没有其它的结果。”注视着男人惨白的脸,舒情吐出一个烟圈,冷冷道,“被殇咬伤的人,会从伤口处的皮肤开始溃烂,痛苦不堪,七天之内,毒素会蔓延至全身……她会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变成一摊烂肉,就算切除伤口也不可能救得了她。所以陈默,你死心吧,你现在回去找她,也不过是给她陪葬而已。”
    似是没有听懂她话里的意思,陈默喃喃道:“变成一摊烂肉……你是说……”玫玫全身都会腐烂,就像死掉的人,被虫子一点点吃掉?脑子里冒出女人凄惨的样子,陈默舔了舔嘴唇,涩声道,“舒情,你能救她吗?你不是说,殇是你们那里养出来的东西?你能……”
    “不能!”打断男人的软语央求,舒情拨开男人的手,嗤笑一声,“陈默,苏玫可是我的情敌,我为什么要救她?再说,你以为中了蛊毒是想救就能救的吗?”
    “……”
    “殇这种蛊虫,除了养它的人,没人知道怎么解它的毒——我也不知道。”
    “养它的人?你是说夏朝颜?”
    “夏朝颜可不是养它的人,夏朝颜不过是代为照顾它而已。”养它的人已经死了,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知道这只殇的蛊毒要怎么解,苏玫必死无疑。
    想通了其中的关系,陈默怔怔站在原地,良久未动。
    他不动,舒情便靠在墙边等他。等了半天没有回应,她不耐烦地扔了烟头,没好气地问道,“你不是要见苏玫吗?还去不去了?”一个大男人磨磨唧唧,能不能快点下决定?
    “不去了。”陈默转身回屋,“你也说了,现在去就是送死。我还不能死。”如果苏玫真的救不回来,他现在去医院也是于事无补,还不如留着这条命,给心爱的女人报仇。
    ……
    桌子上的手机嗡嗡振动着,夏朝颜从被子里探出一只手摸索半天,没有摸到。另一只手伸过来拿起手机,接起电话递到她耳边,顺便在她耳边轻声提醒道:“朝颜,是你哥哥的电话。”
    大哥?夏朝颜勉强睁开眼睛:“大哥?”就着他的手接电话,女生空出来的两只手不安分地搂过他的腰,无所事事地用指尖在他腰上画着圈圈。
    看来小丫头精神不错啊。霍清珣没有制止她撩拨的行为,不动声色地把她往怀里搂紧几分。
    “嗯?你说周平?”夏朝颜含糊道,“不是我啊,爷爷都说放他离开了,我杀他有什么用?”女生闭着眼睛,随口说着谎话,“也不是霍清珣,霍清珣可是教书育人的老师,双手是拿粉笔的,才不会为我做这种杀人放火的事呢?”
    得到这个回答完全不意外,夏云泽默然——这丫头睡糊涂的时候就爱胡言乱语,她现在说的话,最多只有百分之五十能信。
    “周平的事我听霍老师说了,不是他儿子杀的吗?人也抓到了,大哥你为什么还要怀疑我呀?”得不到回答,夏朝颜继续碎碎念,“我要对付周平,可不会让他死得那么轻松……大哥,他该感到庆幸他那个宝贝儿子动手快,不然……”
    女生的声音戛然而止,夏云泽下意识问了一句:“不然什么?”
    “没什么,大哥,我要睡觉了,拜拜。”
    夏云泽:“……”
    匆匆对着电话说了句再见,夏朝颜挂断电话,抓住霍清珣抚上她尾椎的手,炸毛:“霍清珣!我要睡觉啦!”这人今晚好像格外兴奋?难道是春天到了……
    “嗯?睡吧。”他听话地停下手上的动作,顺势把她抱到怀里,在她颊边吻了吻,“晚安。”
    这么听话?枕在青年胳膊上,夏朝颜睡意褪去些许:“霍清珣,你会为了死掉的人,感到愧疚或者难过吗?”周平和他无冤无仇,他为了她设下陷阱,诱导猎物落网,最后取了周平性命——事后想起,他会愧疚或者难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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