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程雨唯和顾蓁蓁送回学校宿舍楼下面,临进宿舍前,顾蓁蓁看向坐在副驾座上挥手告别的夏朝颜,迟疑。
    朝颜不和她一起回宿舍吗?她要回夏家,还是去霍教授家里?额,要不要问一下?
    “走啦!愣着干嘛?”看出她的犹豫,程雨唯很识时务地挽住她的手,把她拉到身边,耳语道,“别打扰人家谈恋爱,人霍教授专门来接朝颜的,你看不出来吗?”
    “我看出来了啊!”顾蓁蓁跟着程雨唯往寝室走,疑惑道,“这有什么关系?”
    “你真的笨。”程雨唯戳戳她的头,“霍教授说的是送你们回宿舍,你没听见吗?不是送朝颜,是送你们!”
    顾蓁蓁宛如醍醐灌顶,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而且,朝颜都没下车嘛不是?”程雨唯说道:“你还专门去问,多尴尬啊。”
    “我傻。”顾蓁蓁果断承认自己智商没上线,“话说,我们家朝颜动作挺快的。开学的时候才认识霍老师,这才两个月不到,她就把人追到手了,关键是,我们一宿舍都不知道!”
    “不奇怪,朝颜有颜值有才华,要追个男生不是分分钟的事?”夏朝颜属于那种说话自带三分笑的女生,对谁都和颜悦色,乐于助人,人也义气,别人不知道,反正她是挺喜欢她的——人就是这样,看喜欢的人,就觉得她全身上下都是优点。
    晚上十点多钟,正是这个城市最热闹的时候,光怪陆离,灯红酒绿。
    夏朝颜窝在座位里,疲惫的揉着太阳穴。
    “累了?”霍清珣问她,“累了先睡会儿?到了我叫你。”
    “不用。”夏朝颜道,“霍老师,你说,这世上的缘分,怎么能这么神奇?”
    “怎么?”
    “今天晚上,我们去拜访的那家人,和我外婆来自同一个地方,而且,那位老奶奶年轻时,和我外婆关系特别亲近。”夏朝颜道,“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我的外婆来自黎疆,我一直以为她是槿城本地人。”
    “黎疆?”霍清珣若有所思。
    他记得,闻家出事的飞机,是从黎疆飞往槿城的?事发之后,所有人都以为闻家人去黎疆的目的是旅游,现在想来,应该是陪着老夫人回去看望亲人了?
    “不过,听那家人说,外婆当初和我外祖父是私奔的,也不知道他们后来回去黎疆是为了什么。”
    听到这话,霍清珣默默把刚才的设想推翻了——既然是私奔,他们去黎疆应该不会是为了探望亲人,那是因为什么?
    “对了,霍老师,我外祖父活着的时候,闻家和裴家是不是有过交集?”
    “裴家?”联想到被卷到那场事故里的裴琸,霍清珣道,“裴家和闻家没什么交集,不过,你外祖父一家出事的那家飞机,裴琸也在上面——整个飞机一百来号人,只有他一人生还。”
    “裴琸也在上面?”夏朝颜沉吟:这和裴琸去祭拜她的母亲闻馨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哎呀!”女生忽然蹬了两下腿,在车上踹得砰砰响,抱怨道,“不是说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吗?为什么问题都出来了,我现在还是和无头苍蝇一样,连个方向都不知道。”
    她抱怨的时候,他只是专心开车,不接她的话——小姑娘自我调节能力不错,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然,她要他哄的时候,通常会很直白的表现出来。比如拽着他的袖子小尾巴一样跟着他,比如钻到他怀里小猫似的蹭蹭……总之只要她有了这些表现,他就要注意一下小女孩是不是有了什么心事。
    夏朝颜发完火,蜷在座位上不动了。霍清珣这才开口:“上回你给我的照片,还有那个店名,我安排人去查了,你要去看看吗?”
    他说的是那个神秘老板的花店。夏朝颜摇头道:“那人应该不喜欢被人打扰。”本就是浮萍之交,没必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打扰他。
    她这么说,霍清珣也就没把地址告诉她——反正以后也不会有交集。
    ……
    苏玫坐在包间的榻榻米上,对着倒茶的服务员点了点头,压低声线说道:“出去吧,需要的时候我会叫你的。”
    这话的意思就是不要随便进来打扰她。服务员会意,把茶壶放下,膝行着退出房间,心里却在奇怪:这位女士进了包间,仍然带着墨镜和口罩,保密工作做这么好,是怕被人认出来吗?难道是什么明星?
    包间里,确定门彻底锁了,苏玫这才摘下口罩墨镜,长出了一口气。
    “真是……”自己今天做的事,是她嫁给夏政晏以后做的最荒唐的事,要是被熟人看到……苏玫咬紧后槽牙:被看到又怎么样?她就是来见见以前的好友而已。
    这么想着,苏玫心定下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男人在约好的时间推开了包间的门,听到动静,苏玫下意识看向他。
    四目相对。
    这是她结婚以后,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隔十四年。
    她的模样没有太多的变化,保养得很好,在他眼里依然美得风情万种。
    而他,已经老了。眼窝深陷,双鬓微白,他们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虽然,她从来都是他不敢肖想的人。
    男人避开她的目光,垂下眼帘走到桌边坐好。
    “默哥,好久不见。”苏玫把茶杯摆到他面前,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女人声音温柔,好似拂过水面的风,掀起波澜而不自知。他第一次听她的声音,就觉得仿佛天籁——有着这样声音的女人,内心也一定很温柔。那个时候,他是这么认为的。
    “好久不见。”男人摘了口罩和鸭舌帽,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微笑道,“你还好吗?”
    “不太好。”苏玫苦笑道,“如果好,就不会劳烦默哥你出马了。”
    她上次请他动手,还是十三年前——她拜托他把一个六岁的小女孩拐到没人的地方,卖了也行杀了也行,总之别让她回来。
    就算没读过什么书,他也知道,这样的行为是犯罪,当时听了她的计划后,他有些犹豫,最终没能挡住女人的苦苦哀求,同意了她的计划。
    他在游乐园见到了那个叫夏朝颜的孩子。
    他把她骗到人少处,迷晕了她。本来准备带到深山老林找个麻袋沉到水里溺死,谁知那孩子半路醒来,趁他不备时跳车逃跑了。
    那是个陡坡,她跃下车,顺着陡坡一路翻滚到了坡底,噗通一声摔进了湍急的河流里,不见踪影。
    他跟着追下车,顺着河流往下游找了很远,一无所获。
    隆冬腊月天寒地冻,那孩子一天没吃饭,身上麻药效果未退,落到冰冷的河水里,就算没有溺死,也会被冻死。他在心里做出结论,给苏玫去了任务完成的短信,苏玫给他打了一大笔钱。
    那之后十三年,两人再没见面。
    直到前不久夏家忽然有了夏朝颜的消息,苏玫慌了神,再次给他打了电话。
    她在电话里大声指责他办事不利,没等他回应,她自己反而先失声痛哭。
    她的哭声仿佛千万支箭,把他的心扎得千疮百孔。
    他安慰她,一定会在夏朝颜回到夏家以前,摆平这个麻烦。他尝试着跟踪夏朝颜来寻找机会,然而那女孩平日里要么待在寝室,出门逛街也是和室友一起,陌生号码一概不接,整整一个月,他居然完全没找到下手的机会。
    最终,夏朝颜成功回到夏家,不过根据夏云泽的调查报告,那女孩失去了六岁以前的记忆。
    估计逃跑的时候撞了头,或者在水里冻久了,影响了记忆力。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和苏玫都松了一口气。
    一个完全没有防备的女孩,回了夏家,还不是任凭苏玫摆布?
    不过,现在看来,他们都太乐观了。
    “夏朝颜根本没有失忆!”苏玫狠狠道,“为了让我放松警惕,她故意装成失忆,我们都被他骗了!她记得小时候的事,记得我,也记得你!”
    他紧抿着嘴唇,没有接话——他脑子里忽然浮现出小女孩的脸——六岁的孩子,一直假装昏迷,趁他下车小解时推开门冲了出来,措手不及之下他提着裤子去抓她,却只看到了她最后的眼神——冰冷的,怨毒的,满是恨意,又难掩嘲讽的眼神。
    看着那个眼神,他就有个直觉——如果她不死,一定会回来找他报仇。
    事实证明,他的直觉是对的。
    “我没嫁进夏家的时候她就对我满怀敌意,现在知道拐走她的人是你,又知道你和我的关系,她一定不会放过我们,我……”
    “玫玫,她怎么会知道我和你的关系?”苏玫现在已经慌了神,陈默提醒她,“是,我小时候和她见过面,也说过话,但是那天电话里,我一句话也没说,她怎么会知道我就是小时候拐走她的人?玫玫,你不要被她吓到,自乱阵脚。”
    “她知道!她就是知道!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但她就是知道了,而且还拿这件事威胁我!”
    女人打断他的话,歇斯底里地咆哮着。
    陈默再次不说话了。
    寂静中,苏玫慢慢冷静下来。
    “默哥,那个人,你查的怎么样了?”她现在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打击夏朝颜。
    她雇了一名私家侦探去调查夏朝颜生日那天拍下来的男人,得出是槿城大学的老师,且夏朝颜已经和他同居了。
    后面再查,得到的也是一样的结果——小资家庭的老师,不是本地人,住在皇城一号,总得来说,家里有点小资产,但肯定远比不上夏家。
    “那男人我也查了,得到的消息和私家侦探的消息差不多——而且皇城那套房子,不是他名下的。”
    “租的?”
    “很有可能。”
    “我就说,一个开君越的老师,哪来的钱在皇城买房子!”
    “那辆玛莎拉蒂和那个老师没什么关系,车主是个外国人,个人信息还没查出来。”
    “那丫头果然脚踩两只船,啧啧。”对这个消息很满意,苏玫冷冷笑道,“可惜她藏得不深,被我抓住了小辫子。”
    “这种消息,有什么用?”比起阴谋阳谋,他更喜欢直接动手,所以实在不能理解苏玫能利用这些消息算计些什么。
    “你查不到私人信息的人,你觉得家境如何?”苏玫心情好,破天荒地耐心跟他解释,“夏朝颜一边谈着家境一般的男朋友,一边和别家的阔少爷牵扯不清……这事儿无论放在哪个男人身上,都是不能容忍的事。”
    “……”
    “如果这事儿闹开了,和夏家家世相当的人家,谁愿意娶她进门?至于低嫁,那样的家庭就更好操作了。”苏玫咬牙骂道,“那个臭丫头害得悦娆聋了一只耳朵,我要让她为此付出代价!”
    “默哥,这段时间麻烦你了。”苏玫拿出一个鼓鼓的信封放到桌子上,推到他的面前,“这是报酬。”
    陈默没有推辞,抓起信封塞进怀里:“多谢。”
    “这是你应得的。”苏玫取下腕上的金链子,递给他,“这个,是我给伯父的一点礼物,你帮我转交给伯父吧。”
    陈默讶然,推开她的手:“我不能收。”
    “默哥,这不是给你的,是给伯父的。”苏玫坚持,“我现在一下拿不出那么多现钱,这链子是黄金的,以现在的金价抵个万把来块钱不是问题,你别和我推辞。”
    听了她的话,陈默眼眶微红,涩声道:“玫玫,你……”这个他喜欢了这么多年的女孩,心里还是有他的。
    他父亲病重,正是急需用钱的时候,他借遍了所有亲戚,已经是走投无路。
    他知道她有钱,但是他绝不会向她借钱。他执拗地认为,一旦低下头找她要钱,两人之间的感情就会彻底变质——她知道他的顾忌,所以给他找了台阶下。
    握紧金链子,上面隐隐还残留着她的温度。
    他曾一度认为她的内心变了质,为了爱情变得疯狂到失去自我。
    她疯,他就陪她疯。
    心里或多或少会有些遗憾,希望她能一直保持温柔善良的本质。
    然而当她把金链子推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才陡然发现,她其实没有变,她依然善良温柔,只不过有些人对她造成了威胁,所以温驯的小白兔才对那些人亮出了牙齿。
    兔子急了会咬人。
    无论是闻馨还是夏朝颜,是她们把她逼急了,怪不得她。
    ……
    男人离开后,苏玫慢悠悠的戴上墨镜和口罩,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腕子,不屑地哼笑了一声。
    男人啊,特别是被爱情冲昏了头的男人,真是幼稚又天真。
    这是一家新开的日式料理店,现在时间不早,除了等在前台的一男一女外,没什么其他的客人。
    不过,看到那两个人的瞬间,苏玫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林祁?”柜台前站着的男人正是林祁,他身边挽着他胳膊的女人,不是夏悦溪。
    “玫姨?”被长辈撞见,林祁脸色变了变,“你怎么在这里?”
    “这个问题该我问你。”苏玫走到她面前,冷声道,“这女人是谁?”
    “她是……是我一个朋友。”林祁下意识抽出被女人挽着的手,尴尬道,“我们朋友聚会,她想吃寿司,我陪她来买一点。”
    女人拢了下头发,舔甜甜唤道:“阿姨好。”
    “朋友?”看他们那样子,就知道林祁说了谎。苏玫没有拆穿他,只是拧眉道,“你已经订婚了,行事要注意点。要是被狗仔拍到,看我家老爷子不扒你一层皮!”
    “是是,玫姨教训得是。”林祁道,“我以后会注意的。”林祁只想快点送走长辈,不管她说什么,他都点头应承。
    苏玫离开后,女人看着她的背影,呵呵笑道:“阿祁,你这位小姨怎么这个时候在这里啊?这都几点了?”
    经她提醒,林祁也是一愣:对啊,这么晚了,玫姨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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