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西爵温热的掌心覆到手背时,她才转头看了他,“我没事,就是有点紧张而已。”
    话是这么说,但到了医院,苏安浅看着迪韵手里的针就觉得全身都在冒冷汗。
    “能不打针吗?”她抬头看了迪韵,“就是试个药,有必要打麻醉?”
    迪韵看出了她的紧张,宽慰的拍了拍她手背,“不要太紧张,你第一次试药,我怕你受不了。”
    迪韵要的是数据,让她口服和打针不是一个效果,所以她手上的不是麻醉,只是没跟她说而已。
    燕西爵等在门口,双手插进裤兜里,时而往返两步隐约的几分焦躁。
    柯婉儿替燕雅试药很多次,他会担心,但并不会这么不安,所以觉得时间也尤其漫长。
    等迪韵急匆匆的拧眉出来时,他立时健步跨了过去,“怎么了?”
    迪韵脸上满是自责,“吐得很厉害。”
    不仅仅是很厉害,苏安浅自己根本控制不了呕吐,胆汁都吐干净了也一直在吐,一张脸都是惨白惨白的,形象估计是长这么大从来没这么丑过,噎得眼泪也止不住。
    看她那么惨的样子,燕西爵心里也跟着抽,一张脸很沉,薄唇因为紧张抿成一条线,不断抚着她的后背。
    其实苏安浅脑子里是空白的,除了吐得嗓子难受之外,她觉得连思维都不是自己的。
    等她稍微好一点,迪韵才看了还剩一半的药。
    燕西爵板着脸,“不试了。”
    迪韵当然也不忍心,可是都一半下去了,遭罪也遭了,还有一半挺一挺数据就都出来了。
    “西爵,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
    “我他妈说不试了!”燕西爵火了,很久没有用那种凶狠到散发戾气的目光盯着迪韵,末了才闭了闭眼,“你先出去!”
    迪韵蹙眉,并没有立刻退出去,看了看吐到指尖有些痉挛的苏安浅,试图再劝劝他。
    燕西爵干脆抬手就把她准备的药直接扔到了门口。
    吓得迪韵赶忙躲开,然后几不可闻的叹口气,转身走了出去。
    吐完了的苏安浅蜷缩在他怀里,不断的流眼泪,这会儿她才知道难受,感觉身体空落落的。
    她想伸手碰他,说自己可以继续试,但是连手都抬不起来。
    燕西爵握了她抬起来的手,低低的安抚:“没事,药都吐完了,不试了。”
    后来苏安浅忘了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梦里都觉得喉咙难受,但是心里莫名其妙的轻松。
    他想让她试药,她试过了,所以他们之间应该比较公平了。
    燕西爵把她安置在了御景园,而不是香雪苑,专门请了保姆照顾她,而他也每天都在家里。
    头两天苏安浅是真的下不了床,完全没力气,想坐起来自己端着碗吃饭都做不到。
    “药这么伤身体,会有后遗症吗?”她忽然看了给自己喂饭的燕西爵。
    燕西爵侧首,表情温温的,“不会。”
    那她就放心了。
    吃完饭,他命令她睡觉,午觉必须睡够两个小时。
    不过她提前醒了,怎么也睡不好,从卧室出去,隐约听到了燕西爵在书房说话,好像有些生气。
    “我说了,我做不到。”燕西爵低低的嗓音,带了几分压抑,“这件事没必要谈了。”
    “所以你当真是在跟苏家的女儿谈恋爱,是吗?”电话那头是中气微沉的男音,六十几岁的燕老先生皱着眉,“别忘了你应该做什么,儿女情长不适合你。”
    “没忘。”燕西爵声音里没什么温度,“但当初给燕雅捐肝的人是苏安浅,不是婉儿,就看在这一点上,我对谁都能赶尽杀绝,对她不能。”
    “仅仅因为这件事?”燕老先生饱满的低音带了几分沧桑和狐疑,“而不是你看上了那个苏安浅?”
    燕西爵当然是否认的,“我爱谁,也不可能爱苏安浅。”
    站在门口的人有一瞬间的恍惚,她不知道他在跟谁说话,但这句话总能听懂的。
    “最好是。”燕老先生开口,“捐肝的事我会让人去查,希望你不是在搪塞我,还有,婉儿在纽约剧组受那么大的委屈,你不能不管,至于其他的,只要你没忘自己该做什么,我不会干涉你。”
    燕西爵站在窗户前,挂了电话之后才抬手按了太阳穴,下巴略微紧绷。
    转手他把手机扔回办公桌上,也是那么微微侧首,从余光里看到了站在门口愣神的女人。
    眼角猛的抽了一下,身形也忽然顿住,片刻又缓步走了过去,“怎么起来了?”
    苏安浅扶着门框,目光有那么些不自然,问:“你跟谁通电话呢?怎么还生气了?”
    “我父亲。”他并没有隐瞒,然后握了她,低眉看着她,“你都听见了?”
    她勉强笑了笑,“你问的哪一句?”
    燕西爵握了她,神色温沉,眉宇之间看起来是淡淡的,仔细看又似乎是沉重的。
    “安安。”他低低的声音,斟酌了会儿,才道:“你不用在意这些,在意我对你怎么样就好了。”
    她还是只笑了笑,似是而非的认真,“谁让我喜欢你呢。”
    燕西爵终究是动了动嘴角,“一般人没这荣幸。”
    哪怕有人真喜欢他,也一定不敢像她一样说出来。
    在燕西爵欲言又止的时候,她又淡淡的笑了一下,难得提了要求:“我想吃林夕路的糕点,怎么办?”
    燕西爵微微一愣,然后看了她。
    很显然,试药前后,她的情绪都不一样了,之前不会用这种带撒娇的语调跟他说话。
    随即,燕西爵习惯淡漠的面色也温和不少,“附近就有一个分店,我出去买?”
    她抿唇,摇头,“我就想吃林夕路的。”
    燕西爵略微为难,“我问问迪韵先,然后让人买了送过来,嗯?”
    一手揽着她,燕西爵走过去拿了手机给迪韵打电话,“她说想吃糕点。”
    迪韵听完皱了一下眉,“什么糕点?如果是带坚果的,那最好先别吃,她现在不能吃。”
    挂了电话,燕西爵低眉看了臂弯里的女人,“换一家可以吗?”
    她摇头。
    “反正都是糕点,要么就把上边一层坚果全去了?”他带着商量的口吻问。
    苏安浅这两天吃什么都不对味,好容易想吃点东西,听他这么说,表情落了落,“为什么不能吃?”
    “听迪韵的,要么换一家,要么过几天再说?”燕西爵已经很耐心了。
    “我就今天想吃。”她也很坚持。
    这回燕西爵薄唇微凉,“不行。”然后放下手机,揽着她往外走,“我看看家里有什么你可以吃的。”
    苏安浅什么也不想,就想吃那家的东西,坚果主打。
    被他揽着,空出一手摇了摇他的手臂,“我尝一点点总行吧?”
    燕西爵停下脚步,看了她揪着的衣袖,脸色反而很严肃,“不行就是不行,撒娇也没用。”
    她是不知道自己狼狈的样子有多吓人,总是燕西爵绝对不想再见到她一脸惨白的样子第二次。
    听他说完,苏安浅干脆松开他,“那我不吃了。”
    然后转身回了卧室。
    燕西爵脚步顿了一下,看得出来,她确实有点生气。但他也没打算心软。
    所以直到晚餐的时候,她板着脸不说话,燕西爵也只是给她布菜,没怎么说话,神色一贯淡淡的,温温的。
    吃饭的间隙,他的电话响了几次,头两次他没接,后面干脆冷着脸挂断,显得有些烦躁。
    “不吃了?”抬头见她停下动作,燕西爵蹙了一下眉。
    她本来是口渴,但他这么一问,干脆就不想吃了,一言不发的起身上楼。
    燕西爵做到一半的动作停了下来,看着她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微微蹙眉,目光看向桌面的手机,脸色越是难看。
    再一次响起时,他接了,声音冷冷的,“什么时候你这么没眼力劲了?”
    薛南昱表示很委屈,“不管你在干什么,晚两分钟肯定不会死,但我就不一样了,因为柯婉儿的事,老子电话都要被打爆了,你到底管不管?”
    燕西爵从餐桌起身,背对着立在餐厅窗户前,一时只拧眉。
    “我知道你很烦,苏安浅身体估计还没好,但是没办法,柯婉儿这次跌得挺惨的。”
    所以说没了他,柯婉儿的路真是走不远。
    “知道了。”好一会儿,燕西爵终于冷着声回了三个字,然后挂断。
    上楼到了卧室门口,却没拧开门,剑挑的眉峰也就蹙了起来。
    “安安?”他站在门口,很有耐心的声音,“开门。”
    苏安浅能听见,但是没动,生气是没多生气,就是觉得憋屈,想吃糕点吃不上,吃个饭还吃不饱,而她还是个病号,他从下午接了那个电话之后,心思就不在她身上了,很明显,甚至微微的烦躁。
    “笃笃!”燕西爵敲门,“安安,听得见就把门打开。”
    她还是没动,干脆睡下了。
    门口的燕西爵似乎又接了电话,声音越来越远。
    苏安浅不知道怎么睡着的,醒来的时候保姆已经在床边了,她有些懵。
    “小姐醒了?早餐已经好了,午餐的营养餐该换了,我问问您比较喜欢哪一个?”保姆恭敬的问。
    苏安浅摆摆手,“随便吧,这些不是燕西爵定好的吗?”
    “燕先生这两天不回来,让您自己定。”保姆依旧是恭敬的,脸上略微的笑。
    不回来?
    苏安浅皱了一下眉,看了保姆,“他去哪了?”
    “燕先生只说出去一趟,我听他让助理定了纽约的机票,好像还给您留了字条。”保姆一边帮她坐起来,一边拿了鞋子在床边放好。
    苏安浅的动作有细微的顿住,然后恢复自然。
    一边穿鞋,她一边看了一眼床头柜,上边确实有一张字条。
    但她没看,起身去洗漱。
    保姆看出她脸色不太好,也就不多说了,安静的退了出去。
    站在卫生间镜子前,苏安浅才莫名其妙的笑了一下,柯婉儿差点把剧组副导捅伤的事闹得不小,他当然要过去处理的。
    是不是顺便把她接回来,继续试没试完的药?
    早知道那天拼命也忍着让迪韵把剩下的都给她试了。
    这么一想,她也没什么心情了,简单洗漱完从卫生间出来,然后给林夕路的糕点店打电话。
    “我要定一份糕点,能给我送到御景园吗?”她捏着电话站在阳台。
    那边的人微微蹙眉,“您是苏小姐吗?”
    她点头,“我是。”
    “好的。”
    苏安浅昨天是想吃糕点来着,但她也不是矫情到非要撒娇着吃的主,是哥哥让她这么做的。
    她也不知道哥哥怎么会联系到她的。
    等糕点送来的时候,她已经在门口等了,避开保姆,她直接把糕点弄到了卧室。
    燕西爵不让她吃,她只好咽了咽口水,一点也没碰,但把糕点翻了个遍,最后是在糕点盒子底下找到的字条。
    不是哥哥的字体,但像哥哥的口吻,就说了她让律师启动股权的事,让她以后都去参加股东大会。
    居然没问她嫁的是谁?看来律师那边瞒的很严,别人都只是以为因为她到了法定结婚年龄。
    “哎呀!”保姆的声音忽然出现在门口,苏安浅蓦地一紧张,扬手就把纸条放嘴里了。
    “小姐,燕先生说您不能吃这个的!”保姆急坏了,过去赶紧抢收东西。
    苏安浅抿了抿唇,压下怪异的表情,“你别告诉他就行了,我没吃,就看了看。”
    谁会信?保姆一脸生无可恋,“坏了,燕先生回来要杀人的,快快!我得送您去医院!”
    苏安浅有些无奈,“我保证,一口也没吃!不然这会儿还能安然无恙?”
    保姆一脸狐疑,看了看被捣鼓的糕点。
    过了五分钟,她还是没事,保姆确认后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不到十分钟,燕西爵的电话却打到她那儿了。
    她皱了一下眉,接通,“怎么了?”
    “你干什么了?”燕西爵声音有些冷肃,听起来很不悦。
    “没干什么。”她声音淡淡的,“准备午休。”说完想了想,“见到柯小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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