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光绪二十九年,岑春煊带三营晋兵入蜀,镇压以廖九妹为旗帜的红灯照。
    当时,遍地的饥民都称年方二八廖九妹为廖观音。岑春煊推行有罪同坐和株连家族的非常政策,各路清军就像是打了鸡血,四处搜剿屠杀,陷民冒功。
    昴家一门十三被株连斩杀,仅有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幸免于难。在抄家时,其乳母谎称他是自己的孩子,这才逃过一劫。害怕有人向清军告密,乳母把这个孩子带到了川南大渡河边的马嘶溪。
    02
    那是一条悲怆的河,在天边地角勾勒出无数的大山深壑。
    四十年前,翼王石达开引兵三万到大渡河南岸的紫打地,看到水怒石惊,口占了一句:“扬鞭渡悬崖,弯弓射胡月。”
    前军上山伐木,编扎木排。跟随而来的彝兵们搭灶升火,不敢妄动。一小队清军赶到了大渡河的北岸,听到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当官者立即扭转马头,小兵们更是一哄而散。
    不料,大渡河暴涨,眨眼之间就席卷了正在抢渡的精锐部队。五千多个健儿,无一人生还。
    进退失据的石达开只好沿着大渡河南岸,向河谷的下游开路前行……
    03
    走进马嘶溪时,十几匹战马都扬蹄不进。
    接敌前,石达开对部下说:“山重水复,都是归处。”
    众人应声而答:“我辈起于草莽,死为鬼雄。”
    望了一眼白雪皑皑的山颠,石达开策马先冲,身中数箭。战马倒地,山谷流血……
    “前面有埋伏!”
    石达开大喊了一声,就纵身跃到了巨石之下。山上旌旗招展,全是彝兵。
    04
    攻击受阻,后路已断。
    石达开默默拔掉插在身上的羽翎花杆箭,询问向导:“穷山恶水,这是什么鬼地方?”
    “这里是隋唐的汉源,清妖改称为清溪。相传,宋太祖玉斧一挥,就把它劈给了横蛮的南诏故国。”
    “叫什么?”
    军师不急不忙地说道:“汉源!这里的飞越山有仙人洞,有一条汉水河流出。现在,我们当地人都叫它流沙河。”
    石达开沉吟片刻,才缓缓说道:“这些彝兵鬼得很,一个多月来都只围不攻。能不能再想点办法,我们愿意拿出重金买路。”
    “是!我们早该这样!这些彝兵毕竟不是清军,没有必要拼个鱼死网破。”
    向导走后,石达开让手下布置好警戒线,就地扎营。
    05
    现在,前军受阻于马嘶溪,中军还在后面的老鸦漩。
    负责阻敌的后队已经完全失去了联系,当然是凶多种吉少。
    全军已经断粮,尚有战斗力的部队不足八千人。一万多的伤残和妇幼陷入重围,处境十分被动。
    “报!恭喜翼王得子!夫人问,给这个孩子取什么名字好?”
    “单名汉,就叫石汉!”
    已经脱口而出,石达开才意识到这个名字很不吉利,又不便当众改口,只好说:“查完营,我就回老鸦漩。”
    傍晚时分,向导回来禀报:“那边的大头人说,他们什么都不缺,就要一面昆仑玦!”
    “昆仑玦?”
    “这是枚古玉,应该是在袍哥人家的手里。有一个谣传,说是昆仑玦已经到了将军的手里。”
    石达开仰起头,放声大笑:“扯蛋!真是扯蛋……”
    向导默然,悄悄转过背就想溜。眼疾手快的石达开已经拈弓搭箭,最终还是压住了满腔的怒火,放走了这个当地人。
    06
    四川袍哥起源于反清的天地会,视古蜀的昆仑玦为最高圣物。
    袍哥人家邀请石达开率领全军入川,就是要在富饶的巴蜀之地再举反清的义旗……显然,那边的大头人开口索要昆仑玦,就是拒绝卖路。
    刚回到老鸦漩,军师就拉住石达开:“那边递来了一封密信,希望能罢兵议和。”
    石达开想了想还是接过了字条,上面的基本意思是这样:如果能就地解除武装,其它的事情都好商量。
    “你找到了杨应刚?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总是不动声色的军师压低声音:“这个杨应刚是洗马姑军营的管带,也是监管方圆几百里的袍哥舵爷。他说,我们可以先遣散一部分失去战斗力的伤残人员,移主力于大树堡,共谋大事。”
    “会不会有诈?”
    “我们可以将买路钱发给伤兵,集中精锐力量出大树堡,摆脱目前的困境。”
    石达开明白军师的意思,用力地挥了挥手臂:“就这样,你抓紧去安排吧!我准备一下,明天就去会一会这个素未谋面的杨兄弟。”
    07
    到了女营,众人都抢着向主帅贺喜。
    簇拥到了帐篷前面,众将的家眷才纷纷散去。
    “孩子呢?”
    夫人很吃力地撑起身体,径直就问:“我听说军师去了那边,你到底知不知道?”
    “刚知道!”
    “我问你,私自投敌是什么罪?这与虎谋皮到底能落什么好?”
    石达开把两眼一瞪:“不说了,我已让他去安置伤兵!”
    夫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才抱出身边的襁褓:“石汉,你看,你的爸爸终于回来了!”
    坐到床下,已经是几天没合眼的石达开脑袋一歪,就打起了响亮的扑鼾。
    08
    第二天醒来后,床上已经没有了夫人和孩子。
    只有一张小字条放在了枕头上:“你要投敌,我和我们的石汉都不愿受辱。恕妾不能从命,来生再见!”
    刚刚冲出帐篷,石达开就听到噩耗,说是夫人已抱着小王子去了大渡河边,失足落水。
    “好!好!好!”
    石达开已经是声音嘶哑,欲哭无泪。
    果然,还是夫人有远见。石达开带兵到了大树堡,就被早有准备的清军缴了械。近万名将士和其妻幼不是被杀,就是沦为了黑彝们的奴隶娃子。
    09
    一八六三年夏,石达开在成都科甲巷里就义。
    临刑前,成都大将军完颜崇实和川督骆秉章率全城文武到现场观刑。
    完颜崇实不敢正视,骆秉章说:“我也替你想过,杀封疆大吏三人,先后蹂躏了数省,身受千刀也不为过!”
    石达开笑了笑:“今生你杀我,安知来世又怎样?”
    身受凌迟,石达开神情和婉而从容,自始至终都默默无声。
    10
    石达开有个五岁的儿子叫忠儿,也跟随父亲落到了清军的手里。
    杀他之前,禁卒谢福问道:“怕死不?”
    认真地想了想,小孩反问一句:“这样,我能见到阿爸吗?”
    “可以呀,是在天上。”
    就在小孩破涕为笑的时候,两个刽子手让他踩进一个石灰麻袋,然后就扎死了袋口……
    相传,石达开夫人在跳水前将自己的孩子石汉交给了一个船工,改姓沈。又有人说,这个孩子叫石定基,长大后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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