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若说这个世界就是上帝的刑讯室,难道说戴雅兰是一个例外?
    当时,药剂师给出了明确的判断,已经毫无抵抗意思的戴雅兰把该说的事和不该说的事都交待了。
    还有一种可能性,那个药剂师是在给日本的特高课做事,并通过宋若琳有效地控制了刑讯内容和强度。
    细细回想,当时这个药剂师能力不小,怎么可能屈居在裕润里做狱医呢?
    02
    除夕那天,安达嘉山把宋若琳喊进自己办公室。
    “宋秘书,有些事你为什么不直接找我呢?”
    宋若琳感到对方真会挑日子,只好回答说:“当时,我是身不由已……”
    “我没有怨你的意思,你不应该再找柴山将军重提旧事。”
    宋若琳有些尴尬,自找台阶:“鬼迷心窍,我也会鬼迷心窍?”
    安达嘉山把自己的眉梢向上一挑:“你大约也知道,还有一个更有意思的成语是请君入瓮。”
    “是!早了早好!”
    都说人死帐不烂,宋若琳不想再输给这个日本女人。
    03
    药剂师说过,理想的刑讯室应该窗明几净。
    安达嘉山就给宋若琳布置了一个这样的小环境,还点上了三炷香。
    日本以格里历的元旦为新年,整个日占区的百姓都不敢再辞旧岁,除夕夜死气沉沉。
    时间被无限拉长,就连空气也越来越稀薄。说起来,安达嘉山的处置并不过分,只是把宋若琳的双腕反铐,挂在了墙上的水管上,坐不起来也睡不下去。
    不怕鬼撵鬼,就怕人吓人……
    宋若琳也不想自己吓自己,满脑子仍然是翻江倒海,大鬼小鬼都纷至沓来。
    以前,就是一个人睡刑场,也没有呼吸不畅和背心浸汗。
    04
    天摇地动,就像小船破浪。
    突然,宋若琳仿佛看到了极乐岛,身体也被无影人抽了一鞭。
    “老实点,不要给哥几个无事找事做……”
    声音还算柔和,有人不满:“水老鸦,你也会怜香惜玉?”
    “这是将军要的货,别胡思乱想!”
    “呸!不就是一只破壶吗?鬼知道过了几道水!”
    好几个无影人都笑了起来,慢慢地消失在了黑暗中。遥远的星空就像是记忆里的万花筒,有种几何美。
    05
    家家养乌鬼,顿顿食黄鱼。
    水老鸦就是诗里的鸬鹚鸟,又名鱼鹰或者乌鬼,善于啄鱼。
    这种鸟披着一身深黑色的羽毛,长喙如钩。风雨中,掠水低飞。
    霁后江城风景凉,岂堪登眺只堪伤。
    远天螮蝀收残雨,映水鸬鹚近夕阳……
    古书里记载:“虹名螮蝀,乃天地之淫气。有诗曰:蟾蜍夜作青冥烛,螮蝀晴为碧落梯。好个分明天上路,谁教深入武陵溪。”
    宋若琳的家就在蕲水旁边,常见既贪食又机警的鸬鹚久立于芦苇丛中的沼泽里,就像随时都会展羽而飞的恶梦。
    06
    现在的极乐岛是座战俘营,里面关着已经放下武器的英美士兵。
    有条碎石路绕过巨大的淘沙场,钻进了礁石林。里面很像是一个军事要塞,石柱间的大门上有几个相当模糊的黑字:昭南帝国监狱。
    高墙,电网,还有一座几米高的哨楼。最里面还有高耸的山崖和一个阴森潮湿的地道口,两盏探照灯的光在空中划出了一个斜斜的大十字。
    在迟疑之间,有人猛推了宋若琳一掌:“进去!”
    身后的铁门咣啷一声,犹如砸上铁镣。甬道的前端有点光,还有一支交响乐队发出的轰鸣和刺耳的狂笑。
    07
    这里的铁镣就是两只脚箍,内侧生着可以穿绳的小环。
    摘下手铐后,又有人在宋若琳的双腕上戴上了打着铜钉和铜环的手箍。紧接着,一条三指多宽的皮箍又围到脖子上。
    显然,从颈箍上引出一根长绳,就能把女犯的双腿和双臂都拉拽到背心上,在绳缚术中,这就是能令脊柱高度后曲和四肢反抱的四马攒蹄。
    有人喊安达嘉山,听起就像是在喊水老鸦。在死角里,这人拉开一道木门,黑皮衣的左胸前垂着金属链,皮裤上挂着左轮枪,皮靴上盘着蛇头皮绳。
    “想不到吧?你不该留我一命。现在,我也不会让你好死!”
    安达嘉山应该也喝了不少的酒,话有些多。当然,她有资格得意,也有权力让已经是几易其主的宋若琳生不如死。
    08
    屋里应该就是预审室,房间被一道铁栅隔成两半。
    铁栅的里面,有一张半嵌在水泥地里铁椅。两名狱警把宋若琳推到椅子上,把双臂锁到了铁背后面。
    “说吧,你还在给谁做事?”
    “我还能给谁做事呢?”
    一个狱警立抓住宋若琳的头发使劲地一扯,就甩出了几记凶狠的耳光。
    “将军给了你足够的机会,没有板上钉钉的铁证,你……”
    安达嘉山拿出浑毛猪做的竹锚,在宋若琳的眼前晃了一晃:“就算你想要,我也没有机会把它原封不动地还出来……”
    “我是给桂军做过事……这事宪兵队里也有备案……”
    “这样最好,我有耐心慢慢来!”
    安达嘉山故作神秘地笑了一笑,转过身体就扔下了几经到手的死耗子,给自己倒了一杯如血的红酒。
    09
    做了十几分钟的笔录,狱警把宋若琳的基本情况递给安达嘉山。
    扫了一眼,安达嘉山又呷了一口红酒:“都是些陈词滥调,了无新意……”
    两个狱警都相视一笑,从壁柜里拿出了镁光灯架和照相机,还有一个盖着黑布的藤条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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