壕沟战的确有优势,挖掘出来的壕沟遮挡住大部分战士的身躯,用弩箭可以从容射杀前来进攻的敌人,而且壕沟还起到了阻碍作用,敌方的骑兵弯腰都砍不到,没有城墙的防守战,倒是大占便宜。
    不过这也得是力量相当,三万对抗百万,这场碛口争夺战,从一开战,就打的惨烈无比。
    虽然文化落后,维京人的锻造水平却不落后,这些熊一样健壮的北欧大汉身上也披着坚固的麟甲,他们是最早的商人与冒险家,后世俄罗斯的祖先就是维京人侵入了第聂伯河与伏尔加河流域建立起来的基辅罗斯,早了哥伦布十多个世纪,这些人发现了新大陆并曾经在新大陆生活过一段时间,他们的适应性强的可怕。
    短短两天时间内,这些维京人也适应了壕沟战的打法,但见一大群北欧蛮族嚎叫着雷神托尔,拎着沉重的双手战斧,竟然是趴在地上,木盾护住头,以匍匐的姿态向大唐壕沟攀爬过去。
    长孙无忌毕竟没打过壕沟战,不知道给骑兵预留通道,五千多骑兵反倒是全都缩进了碛口城,城下壕沟,任由那些河洛健儿拼命地把弓弩瞄准,带来的杀伤却依旧有限的很,最终,超过两千名维京蛮族攀爬到了壕沟边缘。
    “贼你娘娘个蛋咧!”一口关中音骂着!一个颇为强壮的唐军陕州府兵终于耐不住压力,蹦出壕沟与敌搏杀,锋利的横刀顺着维京人强悍健壮的后背就狠狠扎了进去,当即那维京人口吐鲜血趴在地上就了了帐。
    看着有人做出榜样,壕沟里的唐兵亦是不顾校尉军官的呵斥,纷纷跳出壕沟肉搏,可这一回,效果就没那么好了,同样反应过来的维京人迅速爬起,沉重的斧头猛劈猛砍,而且此时维京人人数占了上风,但见一个唐军将士往往要面对两三个敌人,虎头圆盾与维京人木盾狠狠撞在了一起,没等横刀顺着缝隙刺进去,后面一斧头已经狠狠的砍进了唐军后背。
    一时间无比残忍的格斗战在阵前展开,仗着身强力壮,维京人用木盾撞到唐军,斧头砍开唐人的头颅,将挥舞出去的手臂砍成两截,将盾砍破,一时间不到十米的距离内到处都是唐人的惨叫声。
    “直娘贼的!”横刀猛地刺进另一个维京蛮族胸口,没等拔出刀,刚刚第一个冲出去的唐军壮士猛地感觉到大腿处一阵剧痛,却是脚边猛地翻身而起那个维京蛮半个斧头砍进了自己大腿,没等那锐士痛叫出声,另一个斧头背狠狠打在了他脸上,整个人都被打的转了个圈,吐着鲜血跪倒在地。
    咔嚓~咔嚓~连着两把维京战斧砍进袒露出来的后背,那唐军锐士更是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绕是如此,他竟然还是死死握着刀,扎在地上。
    拼劲最后一口气,唐人嘶声竭力的向自己的战友呐喊着。
    “向我射箭!射死这群狗蛮子!”
    如梦初醒一般,看呆了的一二道壕沟唐军双目赤红,哆嗦的狠狠扣动了弩机,一时间万箭齐发,如此近距离,靠近的上千维京蛮夷倒在了弩阵之下,不过冲出去的百多个唐军勇士亦是无一生还。
    有的唐军倒下了还呈现与敌搏杀的模样,刀刃与斧头互相砍进对方的身体中,惨烈无比。
    绕是如此,却依旧让蛮族看到了一丝机会。
    下一波进攻,东西两方密密麻麻的各族蛮族如同上岸产卵的海龟那样,乌压压一片占满了整个碛口城三公里的战线,匍匐着向前前进而去,不知道有几万人。
    这种情景,逼得唐军猛士也不得不接二连三的跳出战壕,在平地上与优势敌军肉搏,以自己的血肉给后面的战友创造机会。
    绕是如此,匍匐前进的中亚北欧各族蛮族依旧仿佛下饺子一般滚进壕沟内,更加残酷的壕沟肉搏战又是就此展开。
    狭窄的壕沟仅仅容得下一人,在这里,不论唐军的长槊还是游牧民族的长矛的都施展不开,双方只能咆哮着隔着盾牌用短刃厮杀,维京人与法兰克人的斧头从上面猛砸,将一个个唐人的头盖骨打的崩裂,有的尸体甚至都倒不下,有的唐人则是倚仗自己的灵活,悍不畏死的从下面滚过去,唐刀与匕首狠狠地扎在,砍在维京人的大腿上,让一个个北极熊亦是痛不欲生的倒在地上。
    如此凶残的战斗让不少黑海游牧民族心惊胆裂,哭嚎着从壕沟中逃出来向后溃逃而去,可进攻的游牧民族太多了,逃了一批,很快又有新的一批冲上来,尽管唐军拼死反击,可是开战第三天太阳落幕的时候,第一,第二道唐军战壕依旧被攻破了,差不多七千余唐军战死沙场,两端长达六公里的壕沟竟然完全被尸体填平了,蛮族死伤的人数差不多是唐军两倍。
    绕是如此,夜里也不太平,唐军又组织了敢死队,趁着夜色去偷袭,企图夺回失去的阵地,差一点将戍守壕沟的马扎尔人赶出去,不过醒过神来的中亚北欧联军又是下死力,以善于偷袭的维京人打前阵,又是把壕沟夺了回来。
    第四天,距离不过几米的第二道壕沟,更加血腥的争夺战再次打响,还是以人数优势,又是数万蛮族平推了过去,喊着上帝与喊着腾格里,奥丁大神的各教徒争先恐后,齐头并进,几乎直接淹没了后三四道壕沟,唐军损失惨重。
    第五天。
    十多个唐军端着强弩狠狠射去,冲往最后一道壕沟的几个法兰克人惨叫着跌了回去,可是没等唐军再次装填,上百把飞斧已经从四面八方扔了过来,呼啸的声音中,唐人血肉横飞,唐军的壕沟是几字形从内向外叠加的,越往里戍卫的人数越少,持续血战到如今,唐军的精神也终于崩溃了。半个壕沟填满了敌军,存活的百多个唐军哭喊着逃向了碛口城。
    “开门,开门啊!”
    头戴着校尉盔甲,身上已经被血染红了,一个唐军校尉一面慌张的回头望着,一面拼命地向城头叫嚷着,然而哪怕他嗓子都喊哑了,可是禁闭的碛口城门依旧没有一丝开启的痕迹,后面,几百个蛮族狰狞的从壕沟中杀出,已经杀红了眼的蛮族狞笑着把飞斧乒乒乓乓的投掷向城门,幸存的壕沟唐军一个个惨叫着被投倒,最后身中七八个斧头,那个唐军校尉绝望的手在城门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听着下面再没了一丁点动静,长孙无忌心痛的如同刀绞一般,那是他的小儿子,年仅十八的奉车校尉长孙泽啊!
    连续五天的血战,河洛军死伤多达两万五千人,最后一道壕沟陷落,标志着唐军以碛口城为卡子,彻底卡死东进的四十万蛮族大军计划彻底破产,两股蛮族回合,又是多达八九十万的恐怖力量横亘在吐鲁番盆地,如今困在碛口城的七千多唐军外加伤员已经变得无足紧要。
    可这关键的五天内,长孙无忌向东望眼欲穿,竟然没看到大唐前来支援的一兵一卒。
    夜里,城外的马车声还来往不绝,断粮了差不多三天,东线蛮族联军自身就渴死了数千人,此时全军都属于一个虚弱的局面,不过从昨夜开始,交通再次通畅,数以万计骆驼战马驮着****,麦子,还有吐鲁番盛产的葡萄已经补给了过去,被围的蛮军战力已经开始回升。
    听着叮当作响的马蹄车轮声,还有城外胡人的吆喝声,俘虏,伤员的哭泣声,整个碛口城几乎变成了一片死地,依靠在城垛的唐军将士沉默而不语,营房里的军士们寂静一片,看似所有人都仿佛睡着了一般,可靠近过去,每个人的眼睛都是直勾勾的看着顶棚。
    一股叫绝望的神情的弥漫着每个人的眼睛,整个夜中,也只有伤员的痛叫还有战马的嘶鸣声偶尔传来。
    碛口县衙,驻军堡垒的大堂上更是一片死寂,血战幸存的河洛将领们垂头丧气,东倒西歪的依靠在堂内,长孙焕此时也失去了那股子锐气,疲惫的躺在地上,整个堂内,也只有长孙无忌一个人还在蜡烛下奋笔疾书,时不时竟然咬牙切齿两下。
    足足小半个时辰,一副墨迹嶙峋的奏疏才被他意犹未尽的吹干,小心翼翼的包裹在黄色封皮中,这才突然狠狠敲打了下桌子。
    到底是司空,而且长孙无忌还是关陇士族的首领,呼啦的一下,东倒西歪精神不振的将军们全都下意识蹦了起来,惊愕的看着长孙无忌。
    “诸位,仗打成如今这个局面,是老夫指挥不力,判断不明!老夫愧对大家了!”
    堂堂司空都亲口对大家道歉了,那些将们还是赶忙纷纷还礼,七嘴八舌的劝说道。
    “司空不必介怀,天意如此,非战之过!”
    “司空尽力了,将来哪怕见到陛下,陛下也不会责怪的!”
    可是一片劝说中,长孙无忌忽然恶狠狠的猛地将奏疏排在了桌子上,看着惊愕的军官们,悲愤的高叫道:“老夫之错,并非尽忠职守,而是没有料到国难当头,竟然还有小人蒙蔽圣上!李辅国北衙禁军为何失期?我朝大军为何停滞不前,坐失大好良机?一定是李辅国这个阉人徇私枉上,蒙蔽陛下!”
    都说敌人才是最了解对手的,此时长孙无忌也是想了个七七八八,在那些麾下将军们跟着他一块咬牙切齿中,猛地将那奏疏扔给了自己次子长孙焕,在他惊愕的神情中,激动的拍着桌子叫嚷着。
    “今日蛮兵大胜,夜里定然疏忽,城内还有战马六千,汝等马上集结兵士,从东面突围!如果你还是我长孙无忌的儿子,就一定要把老夫的奏疏交给陛下,一定要为大唐除掉李辅国这个毒瘤!”
    结果奏疏愣了愣神,长孙焕却立刻惊讶的大叫道:“那父亲您呢?”
    “老夫已经无颜再回长安,况且老夫为碛口城大总管,岂能弃城而逃?”此时风烛残年的长孙无忌,倒是多了种格外威风凛凛的气势,满是决然,长孙无忌坚决的喝令道:“今夜子时,老夫为先锋,率领亲兵去袭击西面胡虏蛮族的大营,为你们创造机会,尔等分六路突围,务必要向西寻找到我大唐主力!”
    “不!父亲,孩儿率长孙家亲兵去袭击胡虏大营,父亲您带着奏疏突围吧!”
    “司空,让末将为诱饵,您突围吧!”
    “不,还是让俺来做诱饵,您和公子突围!”
    纷乱的争吵声响成了一片,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生死关头,受长孙无忌所感,几乎人人都争先恐后抢起了这个必死的任务,然而谁都没想到,咣啷一声刀响,长孙无忌竟然狠狠地拔刀出鞘了,一刀砍在了桌角上。
    “老夫为全军统帅,军令如山,谁敢违抗,斩!”
    眼看着堂下一片寂静无声,长孙无忌又是苦笑着对着诸多将领大大做了个揖,悲声说道:“老夫为相三十余年了,侍奉过三代君王,难道你们忍心老夫年老还遇此大败,回去受辱于小吏之手吗?”
    在华夏,名声可比性命还重要,长孙无忌都如此说了,诸多将领终于沉默不语,长孙焕还有其他几个长孙家族的后辈泣不成声,长孙无忌亦是无奈拍了拍他们后背,旋即阴沉的命令着。
    “传老夫将令,预备突围!”
    城内,休息的军士们全都被叫醒,点着烈烈火把集结在了校场,那些轻伤员都那起了武器,每个人都预料到了今夜即将发生的大事,一个个全部都面沉如水。
    长孙无忌自己亦是披上了盔甲,亲自骑着马到了校场,目光幽幽的看着三军,老长孙心头感慨万千,好半天,这才叹息着猛地拔出手中战刀,高声的下令道:“传老夫命令,河洛军甲字营…………”
    可没等长孙无忌说完,正面对他的长孙焕忽然惊愕的大叫起来:“什么人?”
    心头一突,长孙无忌猛地回过身,却看到碛口城背面依靠着的祁连山秃龙岭的山崖上,几百个人顺着陡崖,竟然是一点点的垂降了下来。
    敌人要趁夜袭击?一时间长孙无忌脑袋翁的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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