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关宁铁骑追击到了阿兰人所在的打龙岭。
    与往日突袭惊慌混乱的敌人不同,这一次,阿兰人却是提早有了准备,一万两千多骑兵燕子一样分成三队分列在高出一块的斜坡上,虎视眈眈的等候着唐人的进攻。
    这一次,关宁铁骑也不是全装满员,仅仅八千多将士勉强跟上了药格罗的步伐,冲到山下后,迅速也是排列成一个阵型森严的燕行阵。
    打龙岭并不高,总共不过一二百米,但倾斜在高处的阿兰骑兵明显占有地利,闽国攻击需要仰攻,不论冲锋速度还是弓箭射程都打了个折扣。
    山上,等到闽军一到,阿兰人立马开始了鼓舞士气,披着老羊皮袄的大巫师拎着挂着牛,羊骷髅,猪牙,狼牙以及各种各样羽毛的法杖在阵前跳起了萨满舞,口中还喃喃嘟囔着平常人听不懂的神文,引得其他阿兰骑兵一惊一乍的,另一头,肌肉虬结的千夫长更是直接赤裸裸的举着大刀在军阵前吼了起来。
    “小的们,这些天你们抢过了闽人财富,玩过了闽国女人,要想把财富女人带回家,就得打败眼前这些闽国骑兵,不然的话奴隶与钱带不走,还得把命留下!”
    美色耀人眼,财帛动人心,好不容易抢了这么多天,抢到的东西几乎都被一个个阿兰兵当做了命根子,更何况这次还真的攸关自己小命,听着部落千夫长的怒吼,几乎所有阿兰兵马全都举起手中的弓箭,怒吼着迎合起来。
    一时间山坡上鬼哭狼嚎之音到处都是,虽然听在关宁铁骑耳中难听无比,但却表达了一个强烈的战意。
    缺乏地利,敌军以逸待劳,我军却是疲惫异常,人和也缺失了一半,局面明显很不利于关宁铁骑,眼看着一幕,前军校尉弩失毕思忠禁不住迟疑的驾着马赶了回来,恭敬的跳下马单膝跪下。
    “父帅,形式不利于我军!是否退兵?”
    “退?”
    猛地一马鞭兜头打过来,弩失毕思忠错愕的抱住脑袋缩成一团,药格罗则是无比暴怒,恨铁不成钢的怒斥着:“老抱怨你从军多年,一点建树都没有,克服连眼前这个困难的勇气都没有,你还想升迁?还想立功?还想统领千军万马?”
    “如果你是我弩失毕药格罗的儿子,站起来,带着你的麾下击破眼前的阿兰人,不然的话滚回京师,和你那没出息的哥哥一起去熬资历当文官去!”
    千军万马前被如此鞭打,一个个亲军注视下如此狼狈,让一向自诩为少帅的弩失毕思忠几乎崩溃,一言不发站起身,弩失毕思忠扭头就走,片刻之后出现在了全军之前,暴怒的举起了马槊大声怒吼着。
    “今日我弩失毕思忠为前锋,不破敌军,不死不回!”
    将官的悍不畏死往往最能激发兵士士气,跟随他的一校之兵一同咆哮着举起了兵刃,如此劣势之下,千余将士旋即怒吼着向山坡冲锋而去,隆隆的马蹄声,
    骑兵的攻势往往分为三波,第一波打乱敌方阵型,第二波如同梳子一般梳过,给予敌军最大杀伤,第三波则是彻底摧毁眼前的敌人,所以前锋虽然少,却需要像锤子那般切割过去,往往筛选最骁勇善战的将士。
    眼看着弩失毕思忠部士气如虹的冲上山坡,药格罗终于满意的捋了捋胡须。
    不过战局却并不轻松。
    关宁铁骑振奋起士气,率先发起进攻,竖下的马槊犹如钢铁森林,但这无往不利的破阵攻势这一次却吃了亏。
    一声呼哨,刹那间密集的阿兰军中军居然忽的一下向后散去,与此同时,数不清的漫天箭雨犹如雨点般飞落而下,黑压压的箭雨压制下,思忠部真犹如雨打残荷那样,数不清的将士跌落马下。
    奋起马槊扑打着满天箭雨,弩失毕思忠一面尤自咆哮着:“跟随本将,冲,贴过去,将这群游贼斩杀马下!”
    顶着三面箭雨惊人的伤亡,靠着盔甲精良,关宁铁骑勉强追上了阿兰人的中军,却失去了冲势,绕是如此,依靠着家传的武学,弩失毕思忠依旧奋起马槊,杀进了阿兰人的阵列中。
    杀!
    咆哮着,弩失毕长槊弹簧那样的扫了出去,迎面三个阿兰游牧骑手立刻惨叫着捂着喉咙翻倒在地,但没等弩失毕思忠收招,数十把黑铁长枪已经从四面八方刺了过来,慌得前军校尉丢了马槊,干脆一个镫里藏身缩了回去。
    他躲开了,战马却没躲开,十多把黑铁长矛扎进了马背,雄壮的战马惨声嘶鸣着躺倒下去,弩失毕思忠的身影也消失在了敌阵中,这一幕,看的药格罗副将阿史那云烈忍不住从坐骑上站了起来,远远眺望了过去。
    还好,片刻之后弩失毕思忠的身影又从一米外冒了出来,周围几个敌骑同时塌陷下去,与此同时,一脚踢倒被马槊扎了个透心凉的阿兰骑手,跨上对手的战马,弩失毕思忠又是继续奋战起来。
    绕是如此,他依旧杀得险象环生,不光他,整个先锋校卫都是灿烈无比,犹如一只暴风雨中的小船那般,随时要被吞没。
    眼见着这一幕,药格罗却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哼道。
    “老二终于像个男人一样知道如何去杀敌了!”
    这一句话听的阿史那云烈差不点没喷出来,满是灰尘的铠甲簌簌作响,这个老将赶忙重重的一拜手拜了下去,悲催的吼道。
    “将军,现在不是感慨教子的时候了,再不攻,先锋校就打没了!”
    “嗯,是时候了。”
    药格罗终于点了点头,阿史那云烈如蒙大赦,赶忙高高举起了马槊,厉声大吼道:“第二列,冲,速速攻上山去,击破阿兰人骑兵!”
    “不,告诉大家,冲的慢点,顾及些身后,本将随时要发布新的命令!”
    听着药格罗又加了一句,阿史那云烈又是差不点没从马上掉下来,回头惊愕的看了一眼药格罗一本正经并没有开玩笑,这才强忍着吐血的冲动,对着号旗手大吼:“还没听到将军的命令吗?让军队稳扎稳打,不要冒进!”
    “喏!”
    怪异的命令下,第二波三千也终于发起了冲锋,可惜一个个举着盾牌时而顾及着背后的举动却是缩头畏尾,气势全无。
    本来缺乏地利,还人马疲惫,拼的就是个勇劲儿,如今这副模样的冲锋却是气势全无,咋一接战又陷入了个焦灼的局面。
    而且唐军精良沉重的盔甲这时候反倒成了劣势,精疲力竭的铁骑越来越难挥动兵器,奋战下越来越被阿兰人向山下压去。
    “将军,快支撑不住了,让后军上吧?”
    这一幕又让阿史那云烈心急如焚,眉头都皱上了天,禁不住焦虑的对药格罗抱拳询问道。
    可怎么也没想到药格罗却是轻飘飘摆了摆手。
    “败局已定,还上什么上,鸣金,撤军。”
    说着,药格罗竟然是扭头就走,惊得阿史那云烈更是眼睛瞪得犹如鹅蛋般圆,耗费了数百生命,打到这份儿上,说走就走了?
    直到帅旗大纛都出去了几十米远,阿史那云烈这才反应了过来,无比愤慨推开了僵在那里的传令兵,亲自敲起了大金。
    当当的清脆声中,再也支撑不住关宁铁骑纷纷偃旗息鼓,转身而走。已经拼杀的浑身是血的弩失毕思忠亦是愕然回过头,静了片刻,哀嚎一声,推开挡路的敌骑亦是掉头就走。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败退中的关宁铁骑连阵型都维持不住了,一面溃逃,药格罗的亲信还不断从马屁股的褡裢中倾倒着些亮晶晶的东西。
    阿兰人则彻底沸腾了起来,一面跟在后头兴奋的追击着,一面还高声狂呼:“闽人败了!闽人败了!”足足跑下了山坡,两军这才脱离了接触。
    拎着带血的大刀,那个阿兰人千夫长在前面嚣张的大声笑着,鄙视的比划着下流的手势。
    “闽国,法克你的女人,你不牛吗?照样让老子收拾了!”
    就在这个时候,眼尖的阿兰人前锋却是忽然纵马到了前方,一个水中捞月从地上捞起一块亮晶晶的东西,拿在眼前晃了晃,又放在嘴里咬了咬,无比兴奋的大喊了起来。
    “黄金!”
    这一句话犹如捅了马蜂窝,数以千计的阿兰骑兵纷纷跳下马来向前蜂蛹争抢着,连千夫长都被挤到了一边,气的这个暴躁家伙沿途踹开不知道多少人,这才挤到了前面。
    一块亮晶晶的黄金到了他手里,借着升起来的月光,更多金光映射进了他的牛眼中,那是关宁铁骑败退的方向,寻着血迹与金光,浓郁的贪婪又是在千夫长与每个阿兰人的眼神中冒出。
    “别放跑了闽国人,给我追!”
    此起彼伏的呼喊声中,一个又一个阿兰人跨上战马,奋勇向前狂奔而去,在后面,傻了眼的大巫师悲剧的跳着叫大声嚷着:“回来,贪婪会被天神惩罚的!”
    没有人理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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