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我闺女,不要啊!”
    头顶上的茅草棚烈烈燃烧着熊熊大火,整个屋子被抢掠的狼藉一片,米缸倒扣在地上,已经一无所有的老汉苍老沟壑的老脸上老泪横流,哭喊着像外面追去,拖住了抢走他一切的吐火罗大汉衣袖说啥都不动手。
    正在被抗在肩头上小姑娘屁股上摸得正爽,被老汉阻拦了,吐火罗人禁不住满脸杀气回过了头,脸上彪悍的横丝肉都纠结成一块一块的,抽出刀就捅了过去。
    噗嗤一声,血光四溅。
    “找死,老东西!”
    骂骂咧咧一脚揣在目光已经呆滞的老汉胸口,抽出了血淋淋的刀刃,吐火罗人又是****扛着惊呆了的小姑娘摇摇摆摆出了门。
    不光这一家,整个屯田庄都化成一片火海,无数村民在杀戮抢掠中挣扎着,哭号声到处都是。
    这里对于这些来自中亚的游牧蛮族来说,却成了天堂一样的地方,尽情抢掠着别人的东西,肆意狂欢着,这些耕种的农耕民族对他们来说就是两脚羊,不,简直比羊还要弱,羊被宰杀之前还知道用犄角顶撞一下,他们只知道逆来顺受,跪在地上被屠戮。
    屯田庄不远处,闽国大路上,到处都是逃难的人群。
    没有城墙保护,一片平坦的低地平原上,抽调不出足够兵力的闽国只能下令屯田庄逃亡,无数被归拢进田庄的波斯农民不得不放弃好不容易才适应,建设出来的新家园,整个村子扶老携幼,仓皇的踏上了逃亡之路。
    小规模的逃亡队伍聚集成大溜,一千多人疲惫痛苦的在大道上跋涉着,有的老年人以及妇女适应不了迁徙,落下了队伍,不知不觉中就倒毙在了路上,还有刚出生的婴儿,被父母痛苦的丢弃。
    这样一支庞大的逃难队伍已经连着逃了两天两夜,好不容易停在路边歇息一下,忽然间,背后隆隆的马蹄声再次响了起来。
    刷刷刷,几只乌黑的草原箭头射出,队伍最后的几个壮丁立刻惨叫着倒下,旋即几十个粟特人骑兵满是狰狞大笑着冲了上来。
    “鞑子来了!”
    惊慌的叫声中,一千人的大队伍直接散了,尖叫着向四处散去,财物粮食丢了一地,眼见着这一幕,几十个草原狼兴奋的大喊大叫着,直接抽出了马刀凭着快马追了上去。
    咔嚓~
    脊柱被砍断,狂飙着血,逃难队伍中最健壮那个波斯人惨叫着摔倒在地。血喷了一脸,那个粟特人骑手反而兴奋的无与伦比,嗷嗷的不停狼嚎着,轮着滴血的刀又奔着下一个目标而去。
    下一个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个十七八岁少女,圆润的脸庞粘着泥土,瑟瑟发抖的看着奔涌而来的草原狼。
    少女的楚楚可怜非但没有让游牧骑手升起丝毫怜悯,反而脑海中又是升起了别样的兴奋,轮着弯刀的手也扬的更高,狠狠向下劈砍了下去。
    噗嗤~
    一股血猛地喷溅了出来,脑袋一沉,丢了刀,草原狼捂着脖子多出来的一节弩箭,不可置信的仰头从马上栽了下来,旋即扭断了脖子,彻底死倒在地。
    突如其来的攻击让不可一世的草原狼也是惊愕停下马蹄,没等他们反应,更多的弩箭又是迎面而来,箭箭钻肉,一阵颤抖中,二十多个草原狼掉下马去,剩余的则是惊骇的掉头就跑。
    “看到没!这些草原鞑子也会受伤,也会流血,也会死,怕他们干什么!”
    暴怒的吼声忽然从混乱人群内响起,引得逃难中的人群僵硬的挺住了脚步,惊愕的看了过来,却见到一个身披青绿色官袍的闽国官员两个帽子翅之颤,暴怒的跳脚嚷着。
    随着他的怒吼,大批披着黑色步兵甲,端着弩拿着长枪的闽国府兵纷纷汇聚过来。
    呼罗珊平陆县的县兵迎着敌人兵锋赶了上来。
    “是官兵,是县太爷啊!”
    离得近的十多个波斯屯田户无比激动的喊了出来,头一次,他们觉得这些平日里到庄子中收取租税的官老爷是如此可爱,甚至有人激动不已的跪伏在了地上。
    绒黑色的官帽下,却是一张波斯人白净的面孔,此人正是闽国在波斯第一届恩科新科状元马扬,汇聚过来的府兵除了县尉刘豹外,其余也全是波斯人,他们是闽国在屯田户中建立起的第一支府兵,一个下府三百人。
    不过如今加上衙役,到场的一共也就二百多个。
    敬佩的看了一眼端着弩临危不乱的自己上官,刚刚正中脖颈那一箭就是他射的。行了一礼后刘豹转身就去查验了一下死了的十来个草原狼,然后面色凝重的回过身来,恭敬的跑到了正在对着逃亡难民大声喊着鼓劲儿的上官面前。
    “马大人,刚刚杀得是粟特人的先锋骑兵,仅仅是探路的小股部队,如今还吃了亏,用不了多久草原狼的大股部队就要杀过来,一时片刻就要赶到,大人,咱们快撤吧!”
    这话听的马扬身边的难民兢惧的浑身颤抖,刚刚那点欣喜又变的无影无踪,甚至有些怨恨的盯着二百来个官兵。
    如果不是他们杀了这么多草原狼,说不定这些粟特人杀一会抢点东西就走了,这下好,官军逞完英雄拍拍屁股走了,把祸害都留给自己,以草原狼的残暴性子,恐怕会屠杀尽自己等人报复。
    但就在所有难民怨恨委屈的时候,却不想马扬却忽然勃然大怒。
    “撤?我们是地方官,上报天恩,守土有责,怎么能撤?”
    “可是,大人,敌人至少七八千草原狼骑,我们才二百多个,长枪这才几十个,怎么和他们打啊!”
    一听这话,刘豹和其他衙役头目都是傻了,好半天,才惊愕的反问过来,旋即,围拢的衙役府兵们亦是七嘴八舌说了起来。
    “是啊!大人,这是送死啊!”
    “我妹还没有出嫁,我不能死啊!”
    “大人,你疯了吧?”
    这一次,马扬那张高鼻深目的脸却是严肃无比,死死的盯着刘豹以及其他的衙役,眼睛盯得他们直发毛了,马扬这才严肃的说道:“杀身成仁,舍生取义,以往本官读《论语》的时候还在怀疑,世上有这么伟大的人吗?这样的人只有华夏东方有吗?”
    “可是,本官现在想明白了,为什么人会这么伟大,为了别人去死!我新婚的妻子在身后,我恩重如山的老师在身后,我的村民在身后,拥戴我这个县令的父老乡亲在背后,这么多重要的人在背后,我怎么能不顶在前面?”
    “你们若是怕,你们走吧,本官断后!哪怕能拖片刻,能让我重要的人们多一分生机,本官虽死无憾”
    “末将光棍一条,县令大人都不怕死,末将就陪着大人与那些草原狼拼了,又能如何?胆小鬼们,你们要跑你们就跑吧!”
    这个时代,最是热血是唐人,刘豹第一个大吼了起来,旋即鄙夷的对着身后波斯府兵嚷着。
    马扬这一番话也惹得其他府兵亦是深思起来,片刻后,此起彼伏的吼声在马扬身边响起。
    “我爹我娘都在身后逃难,我要留下来,让他们活下来!”
    “我不要我阿妹死,我要留下来!”
    “还有我,我,我希望对门的达丽寡妇能活下去!”
    一个老鳏夫磕巴了半天,才吞吞吐吐说出来,惹得其他人却是哄堂大笑,但旋即两百来个府兵却是无比坚定的汇聚在了马扬身后,缓缓组成一个战阵,枪兵在前,刀盾手在后,弓弩手举起了钢弩。
    想明白为何而战,为何而死,就算面对巨大的敌人,每个府兵都轻松了起来,还有人饶舌的对周围难民喊了起来。
    “乡亲们,你们跑吧!跑的远远的,不要耽误官爷杀敌!”
    不过听着马扬慷慨激昂的吼声,周围慌乱逃亡的难民却也是变了心态,一个个身强体壮的年轻难民咬着牙捡起了粪叉子,捡起了木棍,捡起了一切能当成武器的东西,汇聚在了马扬的背后。
    “爹,娘,你们带着弟妹们走吧,我留下来!”
    “丽丽,照顾好我们的孩子!”
    “儿,带着你娘快走,爹留下!”
    一声声的告别声中,大顾的难民又是踏上逃亡的道路,却有二百多壮丁也是留了下来,紧随马扬等府兵身后。
    拔出横刀冲到了最前头,刘豹大笑着拍着每个人的肩膀。
    “今天大家一起死,到了地府我们也是兄弟!”
    “对,都是兄弟!”
    装备简陋的四百壮丁,堵在逃亡的路口上,一时间竟然吼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刘豹不愧是闽军老兵退下来的地方武将,判断果然锐利,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隆隆的马蹄已经震撼了大地,巨大的旋风从远处飙来,数不清的草原骑兵呐喊着扬着雪亮的弯刀呐喊着杀来。
    就算心里有了必死的觉悟,看到如此震撼的一幕,所有人情不自禁都是颤抖了起来,手心冒出了汗水,站在军阵中间,马扬情不自禁伸手摸向了怀里的书卷,那个书卷上,还挂着红丝带挂着的铜钱,那是从嫁妆钱中,宇文果儿亲手给他系上的。
    站在全军最前面,刀指着前方,刘豹第一个大吼起来,片刻后,面对心头巨大的恐惧,所有人都是敲着兵器大吼起来。
    前方,数以万计的凶悍狼骑,挥舞着杀气腾腾的弯刀长弓,转瞬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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