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可能?
    一刹那间,长孙无忌如蒙雷击,不可置信的看向了徐徐而来的闽国将军群,苍老的瞳孔收缩到了极点,熟悉的声音,绝对不会错。
    不光是长孙无忌,最外围的闽国大臣以及薛之观也是瞪圆了眼睛,在所有人惊诧的注视下,数百全身披甲,手持锐器杀机腾腾的各族武将向两边裂开一条通道,几十个疲惫的人步履蹒跚疲惫的从军阵走出。
    几十个人文武都有,只不过共同特点都是疲惫与阑珊,文臣紫色或红色的威严官袍满是破洞褪色,筚路蓝缕犹如乞丐,武将原本威武的盔甲也是破损,被风沙磨去了原本漆光的玄黑色,变得发黄,但所有人都有一个共同点,疲惫的身躯却支撑着惊人的灵魂,明明不是那么整齐,却给人一种山一般的气势压过来。
    尤其是领在队伍前那个年轻男人,原本威猛华贵的唐猊盔也是多出一道深深砍痕,右肩上的兽头也仅剩半个,凌乱的短须上还挂了一层盐霜,但那因为愤怒而凌厉的眼神,刀削斧刻般有型的面孔再熟悉不过了。
    闽王李捷!
    身上的伤痕破旧非但没有损害李捷的形象,反而给他因为愤怒而流露出威严蒙上了一层沧桑成熟之色,就宛若经历千百次战争的神刀名剑,伤痕累累的锋刃掩盖不住其惊人的锋芒。
    “闽王!闽王回来了!”
    刹那间,还跪伏在祭坛下的闽国大臣们沸腾了,不少老臣刹那间激动的老泪纵横,似乎看到了这个年轻疲惫的男人,似乎所有人心里都有了主心骨一般。
    但也有不少人一刹那变成了绝望,其中就包括投靠大唐,刚刚受到册封,屁股都没坐热乎的竺国相们,也包括刚刚还得意非凡,意气风发的长孙无忌,还有失落的薛之观。
    “你,你不是说他已经死了吗?”几乎硬生生从牙根里挤出话来,挤在薛之观身旁,长孙无忌眼睛死死盯着暴怒的犹如狮子那样,领着越来越多的闽军围拢过来的李捷,咬牙切齿的问道。
    李捷不但回来了,还带回来了绝大部分闽国重臣,可以说一颗真正的心脏安回了闽国,他苦心竭力所拉拢所绑架的群臣再一次成了可有可无的替代品,所有努力付诸东流,甚至带出来的这些人包括自己都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也难怪从容如长孙无忌,这会儿都直颤抖。
    薛之观心头的无奈失落就更加浓郁了,眼神看向孤零零站在祭坛上看着一切的李让,一股悲哀与自责不断在胸口荡漾,他不但赔了自己,还把李让给害了。
    这些天一直为之战斗的精气神儿荡然无存,薛之观有气无力的耷拉脑袋说道:“给长安的信本官只说闽王陷入了几十万人的包围,没说一定死了。”
    听着这话,长孙无忌不置可否的嗯了声,现在他也回想起了薛之观发往关中的奏折,这本来就是一场赌博,只不过出发前他与皇帝李治,长安重臣们仅仅看到了闽国巨大的利益,而没看到其中掩藏的惊人风险。
    随着李捷越走越近,给闽王大殿上这些大臣不速之客带来的压力也是愈发的大,忠心的不管武臣还是文臣都虎视眈眈盯着身边惊慌的关中兵,那些背叛闽国的大臣们则是绝望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四面宫门大开,如同潮水般的闽国大军冲了进来,刀枪剑戟,层层叠叠的从四面八方包裹挤压过来,就如同一个巨大的西方刑具铁处¨女,锋利的针尖一点一点的挤压着长安兵的生存空间。
    被压缩的切糕那样,关中军被压缩的靠拢在一起,阵型愈发密集,尤其是面对不少披着破旧发黄的闽军,那股逼人的杀气与愤怒更是令他们胆寒。
    不过哪怕这个时候,长孙无忌也没放弃,面对咄咄逼来的李捷,从口袋中掏出了几本书信,老家伙轮起来在天空狠狠挥舞了几下,片刻后,跟在李捷身后的几个军将顿时脸色变得惨白。
    脸色阴晴变幻了足足几秒钟,奎屯中郎将郑焕几个已经写信投靠关中的军将猛地拔出刀,暴起向李捷背后猛地砍去。
    “昏君受死!”
    砰~
    一阵青烟猛地飘起,噗噗的声音中没等郑焕贴近李捷背后,他身上已经多出了几个被打穿的血洞,触电般浑身哆嗦几下,郑焕眼睛瞪得溜圆,流着血死不瞑目的轰然趴伏在了地上。
    看着李缺等几个禁卫冷酷的吹着火铳口渺渺轻烟,几个暴动的军将当即一僵,这个功夫,后面早有戒备的禁军已然轮着槊狠狠捅了过去,坚硬精良的闽国文山甲在这种重兵器面前依旧一捅就穿。
    军士们嘿呦的声音中,八个人被几十把槊高高挑了起来,惨叫声中又是被狠狠摔在地上,喷涌的血当即流淌成泊,口吐鲜血,几个叛乱的军将绝望的向前伸出满是血腥的手,垂死挣扎的惨状看的其余十来个军将也是心头发寒,腿脚发软的纷纷跪在了地上。
    处决了九个高级将领,李捷却依旧连头都没回,依旧领着君臣大步向前,死死盯着长孙无忌赌输了的赌徒一般通红的眼睛。
    距离十米处,李捷终于停住了脚步,满是血丝的眼睛秒了一圈,旋即暴怒的低吼道:“在寡人最后的耐心耗尽之前,长孙无忌,领着你的兵滚出寡人的宫殿,寡人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不然的话,寡人杀得这里寸草不生,汝等每个人都死无葬身之地!”
    这可不是恐吓,而是一个帝王实实在在叙述的事实,而且怒吼之后,李捷猛地举起了手,不到一秒,四面八方几十门红夷大炮也是喷吐出了一米多长火蛇,隆隆的炮声震动的庞大的闽王殿都嗡嗡作响。
    蠢蠢欲动的关中军在这突如其来的惊雷中,甚至有人脚软的直接坐在了地上。用李捷遗留下的火药炸开过神龙门,长孙无忌可太知道这些铁管子的威力,看着李缺等数个禁卫冷酷举起的火铳以及周围一个个树立的虎蹲炮管子,满头冷汗,长孙无忌还是压住了蠢蠢欲动的程务挺肩膀。
    “放下兵器,投降!”
    “什,什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程务挺惊愕的回过头,瞪着长孙无忌满是热汗的脸惊愕的问着:“长孙相公,向闽人投降?”
    “末将不怕死的!将士们也不怕死,丞相放心,吾等必定和他们拼了!”猛地站起身,程务挺回首搞搞震起了手臂高昂的呐喊道:“和闽人拼了。”
    没等心惊胆战的长安军万众响应,一只肥胖的手忽然猛地抓住了程务挺高高震起来的手臂,油腻的汗水在黝黑的盔甲上留下一条深深地痕迹,阴沉着脸,长孙无忌低声怒吼道:“本相说,投降!”
    在李捷睥睨的目光中,满是愕然的关中兵终于一个接着一个的放下了兵器。
    在闽军的驱赶下,五千多关中唐军被赶牲口一般驱赶出了闽王广场,在闽军的喝骂下,一个个关中子弟垂头丧气低着脑袋,而且还警惕的左右注视着,程务挺说的没错,这些关中兵不怕死,怕的却是比死还难受的折磨。
    这些天关中唐军虽然不算恶事做尽,但也对闽国算的上百般折辱,而且差一点分裂控制了闽国,等待他们的还不知道是何等惨烈的报复。
    但作为一个合格的政治家,长孙无忌想的必须远一点,如今,颠覆闽国随着李捷奇迹一般的归来已经变得不可能,如果拼死一战,虽然支撑不了多久,但杀了扣在手头的闽国大臣,烧了这座闽国政治中心象征,闽王大殿还是办的到的。
    但这些毫无意义!李捷回来了,还带着他的团队,就算几百个大臣死光了,对于有了主心骨的闽国来说,不过再提拔一批就行,相反,如果烧了闽王大殿,此举将彻底激怒闽国,关中的朝廷本来就在征讨辽东中倾尽全力,如果再与一个复员百万里,拥兵百万多的庞大帝国开战,关中也吃不消。
    更何况,长孙无忌还是李捷岳父,凭着这个身份,或许还能与李捷攀攀交情,保住自己等人姓名,让关中将自己等人赎回来。
    突袭闽国的五千多关中军,可是精选勋贵子弟,关中战力中,精华中的精华!
    可惜,长孙无忌想的挺好,驱赶了关中唐军,李捷却连理会都没理会他,仿佛对普通小兵那样,随意的就被闽军推搡到了队伍中。
    “喂!李捷!闽王!我是长孙无忌,你就这样对你的长辈吗?”心头焦虑,满头大汗的长孙无忌站在俘虏圈中跳着脚,气急败坏的大嚷着。
    “哼,长辈?”听到这句话,李捷终于冷酷的回过身,反唇相讥问道:“孤与萝儿深陷异族重围中之时,身为长辈的你,何曾有一丝挂念过?你也配提长辈?”。
    眼神在李捷身后根本没有看到长孙织,一缕愧疚终于浮上长孙无忌脸庞,在他哑口无言中,被十几个闽军吆喝着驱赶而走。
    关中军的乌黑被清洗一空,类似于猛火油柜,用于消防的水柜冲刷下,沾染在闽王殿中散发着浓浓油腥气的猛火油也是被冲洗一空。
    惊心动魄失陷了三天,这个宏伟建筑,闽王大殿,终于再一次回归到了闽国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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