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二十三年,七月尾,帝疾甚重,诸子还京甚急。
    似乎老天都随着恸哭起来,淅淅沥沥的暴雨倾盆而下,浇灌在干热了一个夏天的关中平原上,激起了烟尘阵阵,饶是如此,也没有阻拦大路上滚滚而来的大军,经历了反复的讨价还价,齐王李佑,句丽郡王李承乾,最终还是屈服了,带着限额内的军队,通过了潼关。
    自此,就有六万外蕃军队屯住在了长安城下,此外吴王,蜀王,越王,汉王,周王十来个王爷都被阻拦在了城外,高祖李渊足足有二十二个儿子,太宗皇帝自己也有十五个,除去早死的还有未成年的,一大群王爷在封地嚣张惯了,搅得长安一塌糊涂,恼火之下长孙无忌干脆把诸王都赶了出去。
    当然,有一个人例外,闽王李捷。
    除了当天晚上就毒死了天竺国师那罗迩婆娑寐外,剩下几天里李捷都是缩在闽王府中深居简出,不光他,五百侍卫也全都窝在府里,除了每天去一趟长孙府要求见驾外,就算是访客到来也是闭门谢客,就连因房玄龄病逝,早一步回到长安的高阳公主夫妇都没有联络过。
    长安城难得安定了几天,暗地里却是各种暗流涌动,首先交锋的就是谣言,为了各自的利益诉求,长安城的谣言已经漫天飞起,有传言陛下已死,被长孙无忌害死的,这一趟要把李氏诸王一网打尽,也有传言诸王带兵进城目的是要逼宫谋反的,至于谁谋反,从老大李承乾到尚且才刚刚学会走路的曹王明无一不上榜的,各种谣言弄得人心惶惶。
    这一天,刚刚下朝回来,长孙无忌疲惫的下了车进了府,老管家长孙福立马紧张的迎了过来,弯腰低头送上了个盒子,疑惑的接过,眼神跳了一下,长孙无忌立马乐呵呵的一捋胡子:“看来冲前他们是到了。”
    虽然皇帝病危,太子整日守着皇帝以示仁孝,但朝廷还是要运作的,虽然没了朝会,三省六部这些天却是长孙无忌自己一个人主持的,哪怕权力欲望如他,回了书房后也忍不住揉了揉眼睛,顺手像办公桌上一盒精美的金丝楠木盒摸去,却摸了个空,长孙无忌这才想起,闽国特质的烟草早就在半个月之前抽光了,至于其他的烟叶,根本不合自己胃口。
    “算了,反正再忍一阵就行了。”自嘲的摇了摇头,长孙无忌又把注意力放到了远方来的盒子上,不过没等他打开,却再一次被不速之客所打扰。
    “闽王,老爷在办公,不能乱闯的,闽王,闽王!”长孙福慌张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皱了皱眉头,长孙无忌若无其事的把盒子放在一旁,这功夫,书房的们猛地被推开,李捷满脸不渝的在长孙福纠缠下走了进来。
    “啧啧,闽王爷,闯完东宫又创我长孙府,这回又要毒死谁啊?老夫?”
    似乎心情不错,长孙无忌居然嘲讽的开起了玩笑,看着老家伙一身胖乎乎裹在紫色宰相官服内坐的安稳,李捷却没心思与他打着哈哈,直接恼火的一拳头砸在他桌子上,暴怒的吼着:“长孙公,陛下病危,中书省诏书诸王入关中,可诸王来了,朝廷却从此不允许入宫探望,长孙司空究竟什么意思?莫非真如同外面传说中那样,长孙司空欲谋反,一网打尽李氏诸王?”
    这话说得有些重了,皱了皱眉头,长孙无忌忽然笑得很阴险把球踢了回来:“外番兵不得入长安,这是祖制,高祖皇帝留下的铁律,可如今齐王,辽王,句丽郡王乃至于其他诸王十数人却是拥众而来,老夫也是为难得紧,闽王可有何好办法?。”
    明显是激自己了,僵了一下,李捷再一次抱着胳膊冷哼道:“陛下一月余为朝重臣,谁知道长孙司空打的何等算盘?我的好岳父大人,诸王如何相信你?”
    “闽王,药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这话说得就有些重了,就算长孙无忌也承受不起,同样阴沉着脸站起身,长孙无忌盯着李捷狠狠说着:“陛下临危选老夫为辅政大臣,就是因为长孙家的忠诚,关中各大世家也不会允许长安再出现动荡,老夫以此为保证。”
    再次顿了下,李捷也终于妥协了,黑着一张脸再一次捶到了桌面上:“那就请我大公无私的岳父大人开一张通行证吧,从进了长安,孤还没获准出城过呢。”
    就算李捷语气中满是讥讽,长孙无忌却依旧露出了胜利的笑容,随手在怀中摸了一下,一块与当年一模一样的紫金鱼符到了他胖乎乎的手中,伸手递给李捷,长孙无忌笑着请到:“劳烦闽王了。”
    “哼!”不屑的甩了下衣袖,李捷大步流星向外走去,目送着李捷的身影,长孙无忌忽然间却生出了一丝感怀。
    “闽王,不知道萝儿可好?”
    也是愣了下,满眼复杂回过头,李捷闷声拱了拱手:“有劳岳父大人关怀了,萝儿好的很。”
    这一回李捷是真出去了,一时间长孙无忌却没了看盒子的心情,惆怅的坐回了座椅,摇着头自嘲道:“呵呵,我这父亲当的,也的确是差了点。”
    城外,灞桥边,硕大的军营连成了一片,密密麻麻的帐篷中,来来往往的军士巡逻不止,身前就是帝都长安,却显露出一片临战的紧张。
    不光是海东三王,路途遥远的蜀王,吴王,长沙王等也是带了两千到三千卫士不等,百分之二百的利润就足以令人铤而走险,更何况一个帝位,长安禁闭大门,这期间诸王自己也是串连成一片,分成了几大势力,最大的一股势力如今就坐在了一起,却是谁都看谁不顺眼的海东三王。
    李承乾,李泰,李佑三个蹲在一起大眼瞪着小眼。
    “诸位,再拖下去也不是办法,父皇病危,现在也不知道情况如何,万一出个意外,不孝的罪名压也压死我们了,究竟如何,各位拿出个章程来啊。”还是李泰首先坐不住,烦躁的站起身来,他已经在城下都蹲了半个多月了,数他耐性最低。
    “那老四你说怎么办?举兵打进去?啧啧,真不愧是父皇最宠爱的青雀。”
    李泰话音刚落,李承乾已经不耐烦的翻着白眼。这一对可是生死冤家,听着李承乾嘲讽调侃,李泰立马暴怒的反讽过去:“是啊,大哥是不用担心,反正大哥都已经是反过一回的人了,自然不怕天下人的口舌。”
    “那也比某些人口蜜腹剑来得强,再说,本王是效仿当年戾太子,抗争小人而已。”
    “啧啧,恐怕某人学的是隐太子吧。”
    戾太子就是汉武帝太子刘据,巫蛊之祸中被江允诬陷谋反起兵抗争后失败被杀,人人都直到戾太子的冤屈,汉武帝晚年更是后悔不已,隐太子吗,则是李泰他们的叔叔李建成,皇子间的吵架都是这样各种暗喻讽刺,李承乾李泰吵得不亦乐乎,李佑则是听得一个头两个大。
    “行了,别吵了,本王可没工夫听你们吵!”
    “那你说怎么办!”吵成一团的长孙皇后两个嫡子同时异口同声转过身来,倒真被问住了,李佑当即张口结舌,片刻之后才不甘心的辩驳道:“老九人就在长安,他一向主意最多,可以找他拿个法子。”
    “算了吧,那个笨蛋自己都陷进去了,他当他是长孙无忌佬儿女婿就可以肆无忌惮?这么多年本王算是看透了,老家伙根本叫六亲不认!”晃着藏在甲胄中肥胖的身子,李泰不屑的哼着,这一回,难得李承乾赞同的点了点头。
    “的确,这一次长孙无忌召集诸王回京,很可能就是要一句瓦解诸王势力,必须想一个万全之策!”
    “那你们就联合起来,再造一次反,看看能不能攻下这长安城?”
    嘲讽的声音忽然从帐篷外面传了来,海东三王当即全都恼火的瞪了过去,片刻之后李佑却是欣喜的迎了过去:“哈哈,老九你果然有办法脱身。”
    “本王可不是脱身出来的,陛下真要不行了,我是来找你们入城的。”停在门口,李捷淡淡地说道,说的李佑笑容一僵,李泰当即又是气急败坏的嘶吼道:“李捷你脑袋坏了不等于本王脑袋坏了,这时候入长安等于自投罗网!”
    “那老四你完全可以兴兵作乱或者回军辽东啊,没人拦你。”打了个哈欠,李捷淡淡的说着,听的李泰一下子也是憋在了那里,要能走他们早就走了,也不至于憋在这个位置进退不得。
    “老九,那你说如何办?相信你也不甘心吧,闽国偏安一隅,本王却知道,比我那句丽有潜力的多,对于那个位置,你真的一点儿也不想,就这么轻易投降了?”
    前太子李承乾倒是比以往冷静了许多,听着他的疑问,李佑明显眼前一亮,李泰虽然又是不屑的冷哼一声,却也把人多贴了过来,却不想李捷还是那么淡淡的哼着:“本王可没想那么多,进了城也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过两位哥哥,一旦入了长安城你们就真的束手就擒了吗?那你们也好意思起来争夺那个位置,还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说完,李捷居然径直的转身除了帐篷,慌得李佑连忙跟了出去,一面跑一面还喊着:“喂,老九,等等我!”
    无奈而又茫然的对视一眼,李泰与李承乾双目中都是闪过一抹精光,转身也跟着出了帐篷,回到自己营地严密的布置起来。
    下午时分,长安灞桥,一时间还真是蛟龙云集,吴王李恪,蜀王李愔早就等在了那里,最大头的四个外藩无一不落的跟着李捷也登上了灞桥,每个人就携带几十个随从,其余心怀鬼胎或者抱着看热闹心态置身事外的高祖诸王绝大部分也都跟了过来。
    一大群王爷漫步在灞桥上,还真是蔚然成一景,这时候如果掉下快砖头,都能砸到三四个王爷,各种更复杂的心态中,诸王骑马到了紧闭着多日的长安通化门前,厚重的城门也终于轰然洞开,一个老太监领着诸多宫人禁卫迎接在哪里。
    “奴婢掖庭宫总管萧二狗拜见诸位王爷,奉皇命,引导诸位王爷入宫见驾,请诸王随老奴而来。”
    “狗奴才哪儿这么多废话,快前面带路吧。”脾气不好的蒋王李浑第一个嚷嚷出来,其他诸王也是乌言碎语一片,老太监却全然没有在乎,微笑着拜了一下,然后回过头引路,只不过抬起头的那一瞬间,对着李捷,萧公公眼神微微左扫了一下。
    会意的向左看去,门边上一百多个护兵中间,穿着宽大盔甲秀气的身姿第一个映入了眼帘,肃穆的脸上满是凝重,武媚娘却给了李捷一个放心的表情,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李捷若如其事的跟在队列中,远远而去。
    跨越了半个长安,作为暴风之眼的太极宫宫城,也轰然对诸王敞开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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