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显看出闽王一行脸色不对,传旨的萧公公很有眼力见,连催促都不催促一下就直接告退了,这位可是独断专横的主儿,几次差点丢了脑袋的萧公公,该如何相处可知道得一清二楚。
    眼看一行羽林侍卫都跟着出了去,脾气火爆的刀疤刘已经忍不住闷声一拳头砸在了桌子上,满是恼火的嚷着:“战区征粮,一次还要那么多,陛下是怎么想的!”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也因为突发情况跟了来的老杨翊脸色更为阴沉,狠狠地洗着烟斗低声吼着:“二十三万石粮食,这个数目正好是我们这次开漳征战所准备的粮食,陛下是如何知道这数量的,正好要我们全部军粮,莫非醉翁之意不在酒?他要闽地继续这么乱下去?”
    “有叛乱不平,陛下怎么这么糊涂?”也是郁闷的点起雪茄,刀疤刘瓮声瓮气的嘟囔着,要是以往还有人训斥他两句,这这一回,来济,狄仁杰之流都是保持了沉默,高句丽一事上已经让这些关中元老派愤怒透了,如今到了这瘴蛮之地,朝廷大佬们还来使绊子,怎么不让人怒气勃发?
    “殿下,我们该如何应对?”沉默了好一会,还是王玄策先开了口,顿了顿,一咬牙他又是阴沉的说着:“不给粮食,直导漳潮,平定了畲撩后,南方各地征募兵马,至少可得悍兵十万,朝廷重关中,江左世家无时无刻不想找回曾经属于他们的荣耀,如果殿下有意大位,他们也会举兵支持,影粮而影从。”
    “关中绝对不会想到,咱们可以走海陆直达齐州,殿下素与齐王交好,殿下起事,齐王也会举兵响应,陛下征讨高句丽,两年而还,国中粮草耗尽,精兵疲惫,太子搅乱棉纺织行会,也是不得人心,如果此时举事,倒是一个机会!”
    帐篷里烛光摇曳,照耀的老杨翊脸色都阴沉了下来,眼看所有人都是沉默,随着最末尾的焦老三心头禁不住狂跳,也是低下了头,这时候阵阵头皮发麻的感觉又是凌厉的传了来,焦老三再一次艰难的微微抬起头,正好看到李捷一双眼睛凌厉的盯着他。
    似乎感觉呼吸都凝滞了,焦老三真的感觉到了度秒如年是什么滋味,时间仿佛都停滞了一两秒,李捷终于是挥了挥衣袖:“此事不要再提。”
    “可是殿下,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眼看着李捷拂袖要走,王玄策禁不住急切的再一次问了起来,猛然回过头,李捷不耐烦的背着袖子说道:“粮食给一半,分五批给,拖沓一下,大军照样向漳地进发,萝儿,你修书给岳父大人问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
    “最后,修书给雷克成,本王不接受他的投降,就这么着了,让他回去赶紧备战,散了吧!”说完,李捷头也不回的出了去,目送自家主公离去,老杨翊几个也是沉默不语良久,好一会,所有人都散去了,焦老三却还在凝望着李捷坐过的帅椅久久不语。
    连续两天的行军就沉闷了许多,对于李捷的出尔反尔,雷克成明显是准备不足,甚至还抱最后希望带着部众停滞在闽国修建的土楼前,可惜换来的却是唐军无情的驱赶,最终不得不绝望的带着几万老弱重新回了漳江以南茫茫的大山中。
    闽国大军咄咄逼人的气势以及赶尽杀绝的态度再一次让漳潮间的畲撩紧张起来,个洞放下成见,又一次团结在了暂时的霸主蓝奉高旗下,各洞的蛮兵从新汇聚在一起,密布在唐军阵前茫茫大山中做好阻击的准备。
    偏偏,唐军一反平日的兵贵神速雷厉风行,一度过漳江就忙着搭建大营龟缩起来,就连原本撒出去的山地军精锐也全都招了回来,一副态度不像来讨伐,反而是像来防守的。
    诡异的态度一直持续了十多天,李捷一直把自己憋在中军帐中不出来,诸将谁也不敢贸然进攻,战局一时间就僵持在了这儿,另一头,萧公公带着不足诏令十分之一的米粮就北上倒也没什么怨言,朝廷方面也没什么斥责传来。
    “老长史,还是应该劝一劝闽王,要打就打,要撤就撤,天天憋到这里,俺老刘都要憋出个鸟来了。”一大早上,刀疤刘几个劣货又是纠缠着到了老杨翊帐篷,听着这厮喋喋不休,老杨翊本来就满是皱纹的脑门禁不住皱的更深了,深深吸着烟斗无奈说着。
    “殿下这么做,肯定有着他的考虑,有时间纠缠老夫,汝等还不如带着没上过战场的新兵蛋子们好好熟悉下战场气氛呢。”
    “可……”满是不甘心,刀疤刘还想再纠缠两句,不想这时候帐篷外突然马蹄大作,军营不得骑马飞奔,除非紧急军情,这可是铁律,这下老杨翊都禁不住坐不住了,丢了烟斗赶忙出了门。
    望着背插红旗的十来骑信使风尘仆仆去了王帐,刀疤刘也终于松了口气,轻松的嘟囔着:“长安信使可算到了,这下殿下该有个决断了吧!”
    不用通知,重要的文臣武将全都自发的汇聚了过来,听过信使的汇报后,所有人禁不住都放松了下,虚惊一场。
    河南蝗灾,高句丽大战消耗了太多的朝廷储备粮,缺少物资的李世民干脆给全国各道下诏书,征召粮食,不光李捷,远在海东的前太子李承乾都接到了征召令,不过真正交上粮食的,也就只有李捷的闽地最多,其余几路哪怕上交了,也是寥寥无几几千石,杯水车薪而已。
    “居然是这个原因,俺老刘还以为陛下糊涂呢!”听着信使的叙述,刀疤刘这劣货忍不住就嘿嘿咧嘴大笑了起来,一旁薛擎,秦怀阳等人也是跟着轻松说笑着,李捷自己也是轻笑着站起来,对着诸将举起双手向下压着:“静一静,静一静,听本王说。”
    “既然朝廷没有针对我闽国的意思,那就天下太平,诸位回去好生约束各军府兵,明日咱们撤退回泉州。”
    “啥?不打了?”李捷刚下了决定,刀疤刘又是眼睛瞪得溜圆大嗓门嚷了起来,听的李捷哭笑不得一瞪眼道:“如今几万畲撩藏在深山等着偷袭呢,老刘,你有这雄心你去打吧,本王我是不去。”
    想着神出鬼没放冷箭的畲撩人,刀疤刘也禁不住头皮发麻的缩了缩头,怂货模样倒是惹得诸将一阵大笑。
    闹了一阵后,放了心的诸将也就纷纷散了去,走在最后也唯有老杨翊显得有些忧心忡忡,老家伙历经隋末大乱,阅人无数,粗枝大叶的诸将没有注意,他却注意到了,捏着长孙无忌的来信,李捷哪怕笑着的时候眉头都有一抹散不去的烦乱。
    而且,很关键一个问题还没解决,陛下是怎么知道闽国有多少军粮的!
    “焦老三,你留下一下!”
    马上要走出帐篷的焦老三明显僵了一下,老杨翊也明显意外了下,饶有深意看了一眼僵着往里走的焦老三,便头也不回出了去。
    长孙无忌的信重新展开在眼前,凝望着上面触目惊心的警告,李捷再一次久久无语。
    闽国繁盛之名关中皆知,江南官仅知李闽王,不知天可汗,坐拥东南万余众霸名扬天下,汝欲何为?岂不知自古强藩多凋零尔!
    压在信底下还有七八本奏折,全都是弹劾自己横行不法甚至蓄养甲兵密谋造反的,历朝历代奏折都是敏感事,就算长孙老狐狸也偷不出来,无疑来自自己老爹李世民了,李世民这一手,警告的味道十足。
    好一会,李捷才从新抬起头,地上,焦老三已经跪伏在哪儿多时了,看到李捷的眼神,又是赶忙重重俯身拜下,声音发颤的说着:“殿下,不是我!”
    “行了,也没别的意思,起来吧。”疲惫的抬了抬手,李捷又是放松的枕着双手靠在了椅子背上,昂头喊道:“范黎伽,把绿蚁酒拿上来。”
    不一会,一个也是披着精美轻皮甲的清秀少年人抱着酒坛子就从帐篷后面钻了出来,眼看着青年人略带不耐烦的样子,李捷自嘲的笑了下:“林邑王子,你不一直想学为王之道吗?一直没教你什么,这就是一课了,王者也需要忍受各种无奈,也许,只有真正的皇者这样的无奈才能少点吧。”
    接过酒坛子,李捷随手把长孙无忌的信还有奏折一股脑丢给范黎伽,年轻人赶紧深以为然捡了起来退到后面,听着李捷的无奈,焦老三眼皮又是跳了跳,却还是主动的上了前,帮李捷把酒碗摆上,就像很久以前,还是长安时候厮混的游侠一样。
    “哈哈,来,一起喝一杯,好久没一起喝酒了,还是在长安时候过得自在,哪儿有这么多屁事要牵挂,恐怕那时候我家大父让你跟着我时候,也想不到会有如今这个复杂的局面吧。”
    没等喝,李捷似乎就有了几分醉态,听着他的感慨,焦老三似乎也被勾起了几分回忆,叹息着也是捧起了酒碗说道:“的确,当初陛下让我追随九郎开始,就曾言,吾家九子文不成武不就,惹祸一绝,汝要跟进他,不要让他捅出篓子不过如今,殿下捅出来的篓子陛下也不曾料到吧。”
    出奇的,刚刚的紧张似乎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焦老三也是如同老朋友那样自顾自端起了酒碗,笑呵呵的边品边说,听的李捷怪叫的一瞪眼。
    “不是吧,不就那次跑进了宫女儿换衣殿内,至于那么记得吗?”
    “殿下那次可不光光看光了宫女,还把扈国夫人看了个光,扈国公最后都骂娘了,哈哈,陛下如何记不清楚?”喝的急了几分,焦老三大笑着朗声说着,弄得李捷尴尬的直抹鼻子。
    一顿叙旧酒喝了好久,几斤装的大坛子都空了,李捷似乎喝的乱醉,趴在了桌子上,焦老三也是没好到哪儿去,满是醉态摇着头就往外走去,不过刚走到门口,身后李捷的声音却又是忽然传来。
    “老三,孤想开发琉球,想委托你为都督可否?”
    明显愣了一下,焦老三愕然的回过头,趴在桌子上,李捷还是十分醉态,盯着他的眼睛却一点醉意没有,愣了愣神,焦老三又是迷糊的笑着摇了摇头:“殿下醉了。”
    摇晃着出了门,猛地吸了一口门外冷气,焦老三眼中的醉意居然也消褪了下去,望着明亮的异乡月亮,猛然间,他似乎下了某种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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