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
    嘶哑着嗓子,从缝隙中李捷再次挥刀而出,噗的一下,挥刀疯狂劈砍刀疤刘盾牌的那个丑陋狰狞突厥人,一张丑脸被从中间一分为二,刀锋下,甚至刚刚叫嚷的舌头都飞出去半截。
    一下午的厮杀,沉重的步槊早已经不知道丢到哪里去啦,但凭着和刀疤刘,盛问剑的默契三角阵,三人脚底的大车旁,依旧横七竖八堆满了尸体,眼前这个突厥人又给尸体堆增添了一律新魂,鲜血喷涌中,李捷脸上早已经通红了的金属面具再一次变得血腥湿润。
    倒不是李捷非要耍帅,一定要戴这个面具,而是步战经常有血液喷涌,一旦被迷住眼睛,可就是危险的前兆,刀疤刘会躲,盛问剑动作灵巧,他就只能用这个笨办法了。
    不过幸运不总是眷顾李捷的,刚刚完成劈砍动作,还没等李捷侧身回来,左面的刀疤刘忽然惊呼着把盾牌拼命地向前推着,与此同时一抹黑色也是如同毒蛇般对着李捷腰肋处狠狠扎了过去。
    不知什么时候,那个断了腿的突厥人已经潜伏在大车下很久了,此时,靠着躺倒的战马突然暴起,突厥人满是血与泥的丑陋脸庞上都是暴虐的狂笑,仿佛马上就可以见到头人下令劫掠的大唐贵人血溅于此。
    噗~
    铁枪在距离李捷腰部半米距离中颓然落下,脸上还带着那种暴虐的满足,突厥人重重仰躺在了地上,脑门中央,一根短弩箭颤巍巍的钉在了那里,与此同时,后面车盖上,都变成了圆球刺猬的李搞放下手弩长长的吁了口气。
    “老李,好样的!”缩回两块盾牌的保护中,李捷笑着回头比了下大拇指,靠在旗杆上的李搞却是满脸悲催的嚷嚷着。“好不好无所谓,殿下,能不能别再让我玩这么高难度刺激的了啊?”
    刚开始仿照李捷换了一身挡箭衣,包的跟个包子似得,黄鼠狼这家伙还在得意洋洋到此处乱逛,旋即他就被李捷分派了个重要任务,站在车盖上当瞭望手,一下午,那羽箭刷刷的奔着他去,李搞小心脏差点没吓得两半了。
    不过,对于他幽怨的声音,李捷却是打了个哈哈就岔开了话题问道。“老李,快看看突厥人下一波进攻准备的如何了?”
    悲催的哀嚎一声,顺着夕阳斜光,李搞眯着眼睛看了过去,不一会却怪叫了出来。“殿下,突厥人退了!”
    一句话,让刚刚还生龙活虎的李捷也是大大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到了当了一下午盾牌,如今已经满是血水的大车盖,这一下午血腥厮杀,别看周围已经躺了一地尸体,依旧把李捷对于沙场最后一点浪漫幻想消耗的干净。
    尼玛,几次小命差点丢了,身先士卒,真不是人干的啊!半躺在大车上,李捷骨头都要累散架了,一动都不想动了。
    听着李搞的怪叫,刀疤刘也是愣了愣神,不过这个百战老兵可比李捷负责任多了,立刻捧着嗓子沙哑的在营中高喊了起来。
    “突厥人撤了,兄弟们加把劲儿啊!”
    还在车阵前后拼杀的双方都是愣了愣,旋即这些唐人勇士们就爆发出了疲惫的欢呼声,与此同时突入车阵的,还有阵外的突厥人都是愣愣的回了回头,看着空空如也的背后,大部分人直接就崩溃了。
    “弟兄们,杀啊!”随着身后几声大喝,原本被用来当做活门的两辆车再一次被推开,闲置了一下午的百多骑兵如同出笼的豹子一般,追着最后一波攻击中逃跑的突厥人就杀了去,都说突厥人是马背上的民族,但真的吓傻了,不少突厥直接迈着两条罗圈腿亡命的向后方跑去,反倒是被后面赶来的骑兵劈砍着砍掉了脑袋。
    半个时辰后,车阵终于恢复了宁静,一下午血拼激战,两千多突厥马贼足足丢到了这里五六百多人,其实这些人大部分都没有死,但依旧被前骁果这些军汉们毫不留情丢在了外面等死,残阳如血,夕阳下的草原上哀鸿一片,不出所料,明天这个时候,九层的伤员都会死掉。
    这也是冷兵器战争时候的特点,当场战死不过十之一二,病痛而死则有十之七八,血腥而又残酷。
    车阵里面,为了防止突厥人再度夜袭,狭小的空间内搭满了帐篷,用携带的炭火,牛羊干粪便点燃火堆,鏖战了一天的朔王卫士们疲惫的围坐在一起,三三两两烤着馒头,喝着驱寒的烈酒。
    对于长期生活在劫掠拼杀中的前骁果军,这样日子虽然不说平常,但也绝对不少见,围再一次仅仅是小声谈论两句,更多的则是慢慢进食着补充着体力,这样的日子对于在关中市井平日里打架斗殴的游侠则是太过兴奋了,嘈嘈闹闹成了一堆,相互炫耀着自己杀了自己突厥狗,填了那些伤痕云云。
    但车阵的另一角,低低的痛苦呻额吟声也是连成了一片,三个大帐篷中,几十人身上满是血腥味痛苦的躺在那里,原本在车驾中心惊胆战过了一下午的裴莹则是抛开了所有的恐惧害怕,一点不在乎血腥的忙碌成了一团。
    虽然有车阵的保护,但奔马冲来的突厥铁枪还有天空中激射的箭矢依旧给李捷一方也造成了很大伤亡,二十七人当场身死,轻重伤也有着几十人,幸好李捷要去朔州,药材方面准备的倒是很充分,几个小兵被裴莹指挥得团团转,一壶壶汤药被烧得咕嘟咕嘟响。
    “妈的,突厥狗,你不挺能杀吗!起来,和爷爷杀啊!”
    李捷刚到帐篷门口,就听到一阵打骂声,两个出身长安游侠的朔王卫士拿着钢弩,对着地上一个突厥人就是猛砸,不过那个突厥人也硬气,浑身被打的鲜血淋淋,却仅仅缩在地上一声不吭。
    “行了,仗已经打完了,放过他吧。”
    到底还有些后世观念,拼命时候刀子见红没的说,虐待俘虏就不太好了,轻咳一下,李捷无奈的喝止住了打得正起劲,红着眼睛的两人,一见李捷过来,两个游侠卫士愣了愣后扑通一声跪在了李捷面前,其中一个还带着哭腔说道。
    “殿下,可这个混蛋把大牛哥捅伤了,他马上就要死了啊殿下。”
    李捷的身子不由得晃了晃,三年前好不容易可以出了宫,李捷干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拿着这些年在宫里得到的花用赏赐盘下了现在的西秦楼,结果刚营业第一天,就有人上门来砸场子了,结果就是这个曾大牛带着人,帮李捷把一堆外来游侠统统打出了怀德坊。
    虽然后来阴差阳错出了不少事情,通过一系列黑社会运作方式,李捷成了长安游侠首领,曾大牛也越来越不重要,但他始终是李捷最早的手下和最亲近的人之一。
    不过定了定神,李捷还是轻轻吐出一句来。“还记得我们长安游侠的盟誓吗?”
    “流血无怨,断头不悔。”
    “带我去见见他吧。”
    两个游侠愤恨的瞪了一眼蜷曲在地上的突厥人,然后轻轻打开了帐篷门,一股血腥之气就扑鼻而来,这里的二十多个都是重伤,也许不到明天,他们就都将死去,看到李捷进来,哪怕一个个重伤员依旧殷切狂热的抬起头。
    “殿下。”
    “你们都是好样的!”
    白天拼杀时候还不觉得什么,真正看到跟随自己的兄弟亲兵一个个即将悲惨死去,李捷心头也是堵得慌万分难受,尤其是看到曾大牛,肚子上一道长长的伤口,李捷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好半天,才吐出这一句来。
    “拿酒来,我要和兄弟们再饮一次。”心头哽咽,望着一张张伤痕累累却狂热的脸,李捷忽然大喝一声,两个侍卫立刻低着头出了去,不一会,车队中的烈酒就被搬来了两大坛子,每一个伤员手中都是满满一碗,酒香四溢下,似乎痛苦都减轻了几分。
    “喝。”端起海碗,李捷首先大口灌了起来,艰难的聚了聚碗,二十来个重伤员也同时举起了碗,咕嘟咕嘟喝了起来。
    “好烈的酒,这辈子也值得了!”
    “殿下慢走,下辈子俺张老三还给您拎刀拼命!”
    喝完酒,李捷什么也没说就出了帐篷,帐篷中豪迈的声音还是让他心头发颤,站在门口听着里面继续欢饮的声音久久不语。
    “殿下,如果要成大事业,就要看得开,生离死别,无可避免,只要记住他们是为了您朔王而死,那就够了。”
    忽然传来的劝慰声让李捷顿了顿,看着紧随而来,杨翊缕着胡子满是劝慰的老脸,他还是叹了口气。
    “如果我还在长安,没有出来这一遭,没有去破坏和亲,他们就不会死。”
    “殿下可认为自己做错了?”杨翊紧随而来的一句话再次让李捷愣了一下,旋即他坚定地摇了摇头,老杨翊这才笑着点了点头。
    “当年先帝五次攻伐高丽,被人诟病为暴政,可谁人又知,先帝在高句丽身上感受到了多么巨大的威胁,突厥固然彪悍强盛,但汉家的高墙深濠挡得住他们。”
    “不过这些对于农牧出身,频频袭扰中原的高句丽则是差了许多,或许将来的一天,那里早晚会养成大患,所以先帝做了自己认为对了的事,人生苦短,没有那么多时间思量衡量,如果觉得对了,那便去做吧。”
    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李捷忽然又苦笑着把话题岔回了当前,无奈的问道。“探马回来了?”
    “那些突厥撤到了距离咱们十里外,也安了营,似乎在哪里,又多了些人加入了营地,殿下,以我之见咱们还是保持车阵,派人去夏州或者顺州枯州求援吧。”
    “呵呵,没用的,铁勒来人已经说动了顺州枯州各部落长老叛唐,只有守在黄河边上的俟利泌可汗尚且蒙在鼓里,向北走,所有人都是殿下的敌人!”
    流利的汉话,竟然是刚刚帐篷边上被打的浑身是伤那个突厥人说的,李捷和杨翊立刻惊愕的看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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