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战大获全胜,多尔衮的心情很放松,来自盛京的压力陡然变小,皇太极不可能也没有理由处置他这个取得大胜的功臣。至于宸妃之死,即便是和那商人陆贾有关系,皇太极又能有什么直接证据来指向自己呢?更何况他又没有做过,自然就坦荡荡无所顾忌。
    到了此时,代善的病也好转了,亲自来为多尔衮道贺,并与之商议接下来大军的矛头该指向哪里。很显然,代善也不想此时便仓促还京,大军理应趁此机会取得更大的战果。
    那么,目标便只剩下了一个,那就是大明京师的最后门户,山海关。两战大获全胜,不但彻底破坏了明军号称铁桶一般的关宁锦防线,还活捉了明朝的四边总督。
    “这个总督,十四弟打算如何处理?听说你放出消息说他已经战死了?”
    多尔衮点头笑道:“接下来,就该将他被俘的消息公诸于世了!”
    代善就像早料到了一般,附和着:“洪承畴落在十四弟手中,此生便休想再回明朝了。”
    很明显,多尔衮的意图就是让洪承畴失去退路,先是发布他的死讯,让明朝君臣认为他已经殉国,给他抚恤封谥,其实这对明朝君臣对他也是最好的结果。等前述木已成舟再公布其未死被俘的消息,不仅让明朝君臣大丢其脸,也让洪承畴因为畏死被俘失节而身败名裂。最后一步自然就是,等洪承畴投降以后,在公布其降了大清的喜讯,几次三番的打击明朝君臣的士气。
    这等现成的机会,多尔衮岂能放弃?
    “听说姓李的南蛮也派人来过了?这厮与大汗有不共戴天之仇,何不?”
    多尔衮心下凛然,代善果然是个老狐狸,表面上装病,实际却对行营中发生的大小事件了如指掌。就连他密会李信特使也瞒不过此人的耳目,看来不选择与代善为敌是最为明智的选择。
    “二哥的意思可是,一举除了这隐患?”
    代善不置可否,笑了两声,拂袖而去,留下多尔衮在那揣测那何不二字之后,究竟是在暗示什么。
    说曹操曹操就到,代善走了不久,李信的使者米琰又来了。多尔衮又在自己的军帐秘密接见了此人,结果米琰刚一见面就大斥多尔衮出尔反尔不讲信用。
    “米先生这番指责真没道理,你家大将军不也突袭了锦州,试图断了我的后路吗?”
    米琰不与之争辩而是直言此来目的,“如果米琰所料不错,殿下此战获胜之后就要挥师直指山海关了吧?”
    这次多铎不在,军帐中只有多尔衮和米琰两个人。多尔衮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何就能容忍这个青袍瘦脸的汉人对其大为不恭,说穿了还是他对这种有勇有谋之人发自内心的喜爱。
    也许正是因为此,尽管李信让他丢官丢爵,甚至差点被皇太极干掉,多尔衮仍旧对此人生不出恨意来。就像眼前这个米琰,初次见面就有了收为己用的打算,更不用说那被其用来打击明朝君臣士气的洪承畴。
    不过,喜爱归喜爱,不代表着多尔衮会放过李信这一马,他就是要借这次机会将李信逼到绝地,逼得他没有生路,如此才会死心塌地的臣服于他。这就和驯马一样,每每驯服了一匹暴躁的野马,总能得到不可替代的满足。所以,他还要继续和米琰虚与委蛇,要一步步引诱那李信上钩。
    “米先生有何高见,愿闻其详!”
    米琰闻之冷笑,“殿下即将面临人生最艰难,最凶险之抉择,还有心情去攻打城高池深的山海关吗?”
    来了,又来了!每次都是这一招,危言耸听,就不能换一些新鲜的招数吗?多尔衮暗自笑着,却也不揭破。
    “敢问,何等选择既艰难又凶险?”
    米琰甩了下袍袖,又神秘一笑道:“天机自然不可道破,殿下如真有诚意与我家将军合作,总会让殿下如愿登上权力地位的巅峰。”
    这巅峰二字第二次落入多尔衮的耳中,却与第一次大不相同,心中一动,这巅峰究竟指的是什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是俯瞰众生的……
    多尔衮又惊又笑,李信可真是敢狮子大开口,他凭什么,又有什么能力干预盛京的政局?如果此人有这等能力,他为何还在明朝内部屡屡遭受打压?
    “天下还有这般咄咄怪事吗?”多尔衮双手一摊,“既想与本王合作,又不想吐露自己的想法,李信这是在拿本王开涮吗?”
    随即多尔衮面色一冷,沉声又道:“如果李信真想与本王合作,那么本王也要提个条件,将锦州打下来!”
    多尔衮如此说便等于直接告诉了米琰,他已经看透了李信围城打援的诡计,而且也不怕其将锦州打下来,也就是说不会放弃攻打山海关。
    米琰倒吸一口冷气,他此次主动请缨前来,笃定的就是多尔衮会为锦州被围而焦虑,如此才能步步先机。可对方突然将自己所有的底牌都掀了起来,就好像被人当众扒光了衣服,此前准备的所有说辞都派不上用场了。电
    光石火之下,米琰只觉得背后嗖嗖发冷,如果这个鞑子亲王果真识破了大将军的意图。而且还不在意锦州被围,要么是他蠢到了极点,分析不明时事,要么就是他聪明到极点,看透了大将军围困锦州的所有底牌。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更为要命的是所有底牌被揭开后,自己的性命安危便会首当其冲,多尔衮完全可以没有任何顾虑的将自己抓捕,甚至……一念及此,米琰的额头渗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他竭力的保持着镇定,却如坐针毡。
    怎么办,怎么办?米琰毕竟还是经历不够,心里已经乱了分寸。因为除了自己的生命将受到威胁,就连大将军和近两万三卫军都将因此而陷入险境。
    “米先生,米先生?”
    “啊?”
    米琰一瞬间失神,他祈祷着不要被多尔衮发现,多尔衮也果然没有继续纠缠,而是出人意料的送客了。
    “如果没有其他事,本王还有要事处理,告诉李信别忘了表明他合作的诚意。”
    米琰就如此灰溜溜的出了多尔衮的行营,作为一个靠嘴皮子纵横捭阖的策士,很大程度上靠的就是气势,可今日算是栽跟头栽到家了,想到此处不由得又羞又愧,后悔不听大将军之言执意而来。大将军只是稍作劝阻之后,居然也没有将他拦下,让自己狠狠的撞了一次南墙。
    长叹一声后,米琰挥马鞭狠狠抽了胯下坐骑两鞭子,战马吃疼希律律怪叫数声,撒开四蹄狂奔绝尘而去。
    赶走了被揭穿底牌的米琰之后,多尔衮大感痛快,这个李信终于被他剥了个干净,接下来他要将李信死死的吸引在锦州,相信要不了多久盛京方面就该难以安坐,必然会征集大军救援锦州。而据他判断,李信肯定是清兵急进,所带粮草肯定不多,一旦陷入持久战,等待他的只能是无尽的深渊。
    多尔衮只需率领大军尽最快的速度攻陷山海关,一切就尽在其掌握之中。不过,多铎对乘胜攻打山海关的看法显然与多尔衮和代善不同。
    “山海关城高池深,就算咱们有红夷大炮,想要拿下他也非易事。”同时多铎又举了广宁前屯卫的例子,这样的小城堡打下来都甚为吃力,更何况明军经营了数百年的山海关?
    岂料多尔衮的表情却颇为神秘,“不可说,不可说。”
    多铎通过多尔衮的表情察觉出他这个十四哥似乎自有妙计,肯定不仅仅是准备指望那几门红夷大炮攻城。突然他灵光一闪,伸右手狠拍了光秃秃的脑门一下。
    “十四哥曾不止一次说过,最坚固的城池从内部攻破也是轻而易举,可是这个原因?”
    多尔衮既不肯定也不否认,下令大军整顿,一夜之后于第二天拔营起寨,浩浩荡荡的开赴山海关。
    明军尽管还掌握这永安堡、铁厂堡、八里铺堡,这三个互为犄角的城堡。但是守将早就被广宁前屯卫一战吓破了胆,那里敢主动出击。眼睁睁看着友军被清军碾压城破,又眼睁睁的看着清军碾破自己的城堡。
    三个小小城堡不过两个时辰就全部失守,守将守兵纷纷被杀,竟然一个活口都没留下,后来有人进入堡寨中收尸,直言惨不忍睹。
    刘宇亮颤颤巍巍的站在山海关城头,一双老眼离着老远就瞅见了清军迎风招展的黄龙旗,身子却抖的更加厉害。他一遍又一遍的向祖大寿确认,是不是能守住山海关十日以上,因为据他估算,朝廷接到求援后,准备援兵及至山海关无论如何也要有十日时间来准备。
    祖大寿的回答则让他再次吃了一枚定心丸,“阁老尽管放心,清军若想强攻山海关,没有个一年半载休想破城!”
    “那就好,那就好。刘福,过来,下城!”
    看着刘宇亮步履蹒跚,被管家刘福一步步搀下城墙,祖大寿不屑的啐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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