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民营夜半抢粮可把刘称金急坏了,眼瞅着总兵府就要在营里搞什么自理了,周麻子这一闹,万一事情闹大了,总兵府派兵弹压,所有人都得跟着遭殃。
    急归急,却一点用都没有,总兵府虽然打算让他们自理,却也派了人住在灾民营里,名义上是居中联络,实际上就是监视,想必此刻送信的人已经在前往镇虏卫城的路上了。
    刘称金看着气汹汹的人们,不禁一阵苦笑,你们就闹吧,还不知道马上就要大祸临头了。但是,只要有他刘称金在,就决不能坐视不管,被抢了粮食的人,决不能任由他们挨饿。至于那怂恿抢粮食的周麻子,也决不能姑息。只是,事有轻重缓急,现在要以大局为重,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郭师爷咋呼了一阵,发现一向支持他的刘称金居然在冷眼旁观,热乎劲顿时就小了。
    这帮子人说是拼命,其实都是一帮脑瓜皮比西瓜皮还薄的主,一见领头的郭师爷没了动静,顿时都消停了不少。只有几十个脾气倔的吵吵着硬要去找周麻子讨个公道,一来二去原本渐渐平息下的愤怒情绪似乎又有抬头的趋势。
    刘称金再不迟疑,紧赶几步拦在众人面前,双手抱拳。
    “诸位父老相亲,可否听俺刘称金说几句话?”
    刘称金的话在灾民当中分量不小,一句话落地,场面顿时就安静下来,都想听听他说什么。
    “大家也都知道俺刘称金的脾气,说话做事从来都不含糊!”
    “刘捕头言出必行,俺们都瞧在眼里呢……”
    “刘大哥仗义是咱们有目共睹的,大伙说是不是?”
    “是……”
    大家伙都跟着附和,刘称金见都大家伙挺上道,便继续说:“如果诸位父老乡亲信得过俺刘称金,就都听俺一句劝,今晚上先放过那周麻子!”
    话说到这,立刻就有人不干了。
    “凭什么?”
    刘称金就知道得有人炸毛,赶紧解释,“俺只说今天晚上,只要过了今夜,大家伙被抢的粮食,俺想办法给补齐。还有那周麻子,定让他当众伏法!”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加上刘称金一向急公好义的口碑,大伙还能再说什么,他们所需要的不过是有个人在关键时刻站出来替他们顶在前边,承担风险和责任!
    “俺们信得过刘大哥,刘大哥说怎么干,俺们就怎么干!”
    不过,这可急坏了郭师爷,他在后面直拽刘称金的衣袖,让他收回之前说的话。刘称金理都没理,继续趁热打铁。
    “时候不早了,大家伙都散了吧,”
    有了前边的铺垫,这句话非常有效,大家伙不论是被抢了粮食的,还是看热闹的都一哄而散,仿佛之前那场骚乱没出现过一般。
    回去的路上,郭师爷不停的埋怨刘称金,“你说说,这个保证是随便能下的吗?你能弄到粮食,还是能将那周麻子收拾了?”
    说实话,这两样以他目前的实力都做不到,但是在那种箭在弦上的紧急关头,由不得他不发箭。
    郭师爷见刘称金闷头不语只顾赶路,便继续絮叨着。
    “明知道自己做不到,还要答应,你这不是作死呢么?”说着看看左右没人,紧赶两步在他身侧小声道:“趁着没人知道,不如连夜离开此地……”
    刘称金终于被他说的不耐烦了,没好气的骂道:“娘的,你当俺是什么人了?俺刘称金响当当的河东汉子,岂是那种鼠狗之辈?就算兑现不了,俺以死谢罪便是!”
    说罢,头也不会的快步回自己的帐篷去了,把郭师爷晾在当场,弄了一个好大没趣。
    郭师爷瞅着刘称金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恰逢一阵初春的凉风刮过,激的他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好像重新认识了这个人一般,可心头却没来由的一阵火热。不计个人生死,敢于牺牲这种事,只有史书上的记载才有,现实世界里他还是头一遭遇见,内心中历五十余年建立的生皆为利之信仰,似乎崩塌了一角。
    次日一早,大批的镇虏军开进两营之间,步兵,骑兵纷纷开到。
    郭师爷惊慌失措的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刘称金,两个人都大吃一惊,昨夜的骚乱明明都已经平息下去,为何又派来了如此的军卒难道他们真的在劫难逃了吗?
    接下来的情形绝对让他们意想不到,那个姓史的千户跃马横刀,当众宣布:“都听着,今日三卫总兵李将军亲来视察,尔等切勿闹事,否则定斩不饶。”
    原来派了如此多的军卒,又戒备森严,竟是三卫总兵亲临。
    史千户正是史大陀,其实他只是副千户,实际上被软禁的顾通才是左千户所的千户,只是他早就已经被史大陀所架空,在李信的强力支持下整个左千户所已经牢牢的掌控在了他手中。他又冷冷的扫了一眼看热闹的灾民们,连声的警告着:“俺知道你们昨晚上又出幺蛾子了,什么原因,俺不想追究,今儿白天都给俺识相着点!听见没有?”
    本来没人回答他,但是史大陀身后的步兵们,突然跟着齐声吼道:“听见没有?”声势透天,惊得一些人不由自主的便回答他听见了。
    日上三竿,李信姗姗来了,倒不是他故意来晚,而是临出门时,海森堡和艾伯特找到他,提出要在三卫选址建一座炼铁厂,有了炼铁厂他们就可以自己浇注大炮,制造各种器械。
    铁厂这事,李信早就动过心思,只是一直以来乱七八糟的事牵扯了他太多的精力,始终没时间顾及此事,便一口答应了下来,让他们两个人先做一番深入的调研,然后再选一处合适的厂址,做成详细的书面文书,最后报与他知晓,决定是否建炼铁厂。
    海森堡和艾伯特这才给李信放行,这次谈话又耽搁了大半个时辰,来到雁河南岸便已经日上三竿,两营将近三分之一的人口被请到了眼河南岸大片的空地之上。
    李信这回来有重要的事情准备宣布。
    “我是李信,想必你们都听过我的名字,诸位来自全省各地,但今天进了镇虏卫,便都是镇虏卫的人了,诸位有异议吗?”
    大伙纷纷说没有,镇虏卫管吃管住,他们能有什么异议,李信接着又道:“既然没有异议,本将欢迎诸位扎根三卫,建设三卫。因此,诸位聚居之地再叫灾民营已经十分不妥当。即日起,便在这雁河南岸建城,定名为朝阳堡!”
    混在人群中的郭师爷频频摇头晃脑,似自言自语,又似与旁人说话,虽然没人搭理他。
    “这个名字好啊,面朝太阳,迎接希望!”
    有人听他说的押韵,忽而笑道:“郭师爷吟的好诗!”
    郭师爷一翻眼皮,“少来,忘了那日,是本师爷拉你一把,你才有今日的?”
    这说的是他替防疫指挥部填写表格,接收灾民入境时的事,曾和他套过几句词,这才有次一说。
    那人显然也是早就识破他的便宜人情,因此才忍不住讥讽于他,可这老家伙竟然倚老卖来,拿这事来说事,他可就忍不了了,拨拉开人群,便要挥拳去揍他。可是突然便觉得双脚悬空离地,后脖领子一紧,竟是整个人被从后面揪了出来。
    他被狠狠的贯在地上,史大陀来到此人面前。
    “俺刚才是怎么说的?你不给俺面子行,但是不给三卫总兵府条例的面子,却没人能饶过你!来呀,押走,驱逐出境!”
    那人这才如梦方醒,嚎啕大哭,求史大陀饶他一次,给个机会。史大陀懒得理他,挥挥手示意军卒将其来走。他却忽然破口大骂郭师爷,说是受了那老东西的连累。但再怎么挣扎,终归是被无情的拉走了!
    引的众人纷纷去瞅郭师爷的热闹,弄得他狼狈不堪!
    有了这个小插曲,在场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生怕惹怒了那个什么史千户,再步了那人的后尘。
    李信见大家伙都安静下来,便又接着道:“除了建城这个决定以外,总兵府还准备从今天开始,正式推动朝阳堡进行自理!”
    其实李信更想用“自治”这个词,但是其中意思太过敏感,容易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和非议。而用自理则不同,凡是可自行料理,到哪里都说的过去,是个比较折衷的词,不会被人挑出毛病来攻讦。
    与此同时,史大陀吩咐军卒:“贴布告!”
    大红的纸张刷好了浆糊贴到专门张贴布告的木板之上,上面详细的介绍了朝阳堡进入自理过程的时间表。
    在未来三天之内,要选出至少十一名候选人,至于成为候选人则非常简单,只要是朝阳堡中的等级居民,任何人只要有超过五百人的签名支持,便可获得候选人资格。
    三日后,针对这至少十一名候选人,将在整个朝阳堡进行一次全体不计名投票,名列前十一者,最终将会自动成朝阳堡理事会成员。
    而由这十一人组成的理事会则是朝阳堡最高的决策机构。
    人群中的郭师爷糊涂了,不是说要选出万夫长、千夫长来管理吗,怎么弄出个理事会来?理事会又是个什么东西?听着怎么像是那些江湖帮派的名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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