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令的内容很简单,让所有人在原地站着,没有新的命令不许离开。这么没头没脑的军令,大家都甚感奇怪。但是碍于军令最后的补充,大家都不得不站在原地。钱泰在离开又扔下一句话,擅离者将会被严惩,至于如何严惩,却没有提及。
    整整一个早晨,所有人都站在原地等待着总兵大人的出现,等待着卫司衙门的人来给他们分发期盼许久的大明官军红衣罩甲,还有制式的雁翎刀。一直枯等到中午,到了饭口时间,连送饭的人都没有出现。天上又稀稀拉拉的开始飘起雪花来,渐渐的有愈来愈大的趋势。
    果然,很快就演变为鹅毛大雪。军户们开始不耐烦起来,总兵大人如何将他们放在这里便不管了?是被遗忘了吗?还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很快便有人嚷嚷着,要去卫司衙门一问究竟,他们要训练,要衣甲,要武器!
    一向喜欢站在风口浪尖的顾十四却罕有的站在角落里一言不发,冷冷的看着大伙们吵吵嚷嚷。立即便有好事者凑上前来,“顾十四,怎么今儿如此安静?是被马贼吓落了胆么?”
    顾十四身边的小兄弟横眉怒目,一把将其推搡开。
    “下落了胆的是你吧,不想挨揍就赶紧滚!”
    那好事者一看对方翻脸,立即向后退了开去,嘴里却依旧喋喋不休。
    “什么东西,明明就是吓落了胆,还装什么镇定!”
    顾十四的小兄弟当然不相信那好事者的鬼话,但顾十四的确安静的反常,便凑了上去,一脸的不解,就连语气都因为急躁而变的有点不满。
    “如何咱们便忍了么?哥哥倒是拿个主意啊!”
    顾十四对那好事者嗤之以鼻,又拍了那小兄弟肩膀一把。
    “我问你,咱们来干什么来了?”
    “那还用问,当兵吃粮!”
    “很好,你还知道是来当兵的,我再问你,刚刚钱知事传达的总兵大人军令是什么?”
    “是,是,是原地待命?”
    顾十四又拍了他建帮一把,道:“既然知道,还敢公然违抗军令?”
    那小兄弟一副恍然,又满是不以为然。
    “总兵大人都不来,咱们还守的什么鸟令,李二十八那怂货,以前什么时候敢在哥哥面前放肆!”
    顾十四见说服不了他,眼睛一瞪,恶狠狠骂道:“蠢货,老老实实呆着去!”
    那小兄弟立时便软了下来,嘴里却还强辩着,“站就站呗,骂人作甚,俺还不是替哥哥咽不下这口气!”
    刚才奚落顾十四的叫二十八,也是左千户所的军户,但出身比起顾十四来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顾十四所在家族几乎把持了左千户所的大多数百户和总旗,连千户顾通都是顾十四的族侄,可见其在左千户所地位是何等“显赫”。但李二十八就不同了,父祖往上数三代都是左千户所的穷军户,家里一穷二白,二十好几了到现在连一房媳妇都没能说上。
    但是,猫有猫道,狗有狗道,顾十四身边能聚集其一帮“家世”相当的兄弟,李二十八身边同样也有一群苦哈哈、穷兄弟。加入镇虏卫募兵什么的,为的就是那丰厚的报酬,每年的饷银,以及减免的税负,徭役。至于军令嘛,总兵大人在,自然军令便如山,总兵大人不在,谁又能管得住他,军令便连狗屁都不如。
    他们谁都不知道,远处箭楼上有一双眼睛,正冰若寒霜的盯着他们。
    钱泰侍立其后,亦是看着甲字营校场内乱哄哄一片的,准镇虏卫士兵们。
    “总兵大人下官有一事不解,难道就眼看着他们如此乱哄哄下去吗?”
    钱泰不认为李信任由这些人胡闹是拿他们没办法,可他已经如此站了两个时辰,既一言不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嘛?有什么本事你倒使出来啊,再这么闹下去,镇虏军什么的不都成了笑话吗?
    “您倒是说个话啊,总兵大人若是没注意,下官先去教训教训他们!”
    李信这才露出笑容,说道:“钱知事好生没耐性,让他们闹下去,才能看清楚他们的真实本性。”说着李信指点校场东北角一处道:“你看那里。”又指着正中闹成一锅粥的地方,“再看这里!能否看出些端倪?”
    钱泰之前只顾着着急,在李信身边团团转,经由指点这才发现,东北角一处的近百人竟然都安安静静的呆在原地,而校场正中则与之截然相反,打闹成一片。
    “总兵大人的意思是,杀鸡儆猴?”
    李信点点头,“杀鸡儆猴不然,但已有警告在先,便勿谓言之不预!”
    钱泰心头凛然,原来总兵大人是挖了坑让这些傻子往里面跳呢。
    “总兵大人打算如何处置,这些违抗军令者?”
    李信冷笑,然后耐心的与钱泰解释。
    “处置不是目的,为镇虏军长远计,需让这些野惯了的人懂得令行禁止!”
    钱泰还道李信有什么过人的见解,令行禁止固然重要,但技击阵法的演练才是一支军队的战斗力所在,若是按照他以往的脾气,在心里面想想也就罢了,但李信来到镇虏卫后的一系列措施,使他看到了此前从不曾看到的希望,一旦倾注了希望与感情在其中,他便连胆气都比以往大了许多,直言不讳道:
    “下官以为令行禁止固然重要,但是否应早些训练他们技击阵法之术?早些具备战斗力,镇虏卫在面临贼寇突袭时才会立于不败之地!”
    钱泰的想法固然不错,目下大明官军里的主流便是如此,但这却不是李信所想要的。
    “嘿!钱知事拭目以待吧!”
    李信身为三卫总兵,乃是镇虏卫的绝对权威,钱泰斗胆进了一言,人家不采纳,也只好无奈的摇头,跟在已经移步离开的李信后边,倒要看看这总兵大人能有什么过人之处,以令行禁止便能练就一支无往不利的铁军。
    三卫总兵突然出现在校场之上,将乱哄哄一群军户们吓的不知如何是好,等他们反应过来时,这位面沉似水的总兵大人已经不知在校场边上站了多久。
    “集合,点名!”
    钱泰依计而行。
    军户们静了下来,所谓集合也不过是乱哄哄的挤在一起而已。皂隶翻开登记姓名的册子,一一念名。念到名字的,有回应便在其后画勾,没反应的便划叉。
    不多时,点名完毕,皂隶来到李信面前禀报。
    “报,应有人数八百一十三,应道人数六百九十四。”
    李信点点头,扫视了一圈挤在一起的军户们。军户们则像做了亏心事一般,被扫过便低下头不敢再抬起来。
    “在场诸位,你们过关了,恭喜你们,正式成为镇虏卫卫军的一员!”
    大家伙都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总兵大人说他们正式成为镇虏卫卫军中的一员,言下之意便是那些偷懒出了校场的人已经被淘汰了。很多人都拍着胸脯后怕,仅仅一念之差,便是冰火两重天啊,若是刚刚也随了大流出去,现在自己便已经被镇虏军拒之门外了。
    被镇虏军拒之门外也就意味着,所有的特权与既得的财富已经不属于他们。不得不说,现在这群人里边绝大多数的人都是为了这些好处才来应招募兵的。
    李信对此心知肚明,他也想要那种有着坚定信仰,有着明确目标的军队,但是现在这些人明显不具备以上两点所具备的条件。如此一来,精神力量难以为继,令行禁止便显得尤为重要。
    至于李信为何如此看重令行禁止这一点,恐怕也只有他自己明白。
    人群之中,刚才还劝顾十四也跟着一起离开校场的小兄弟,一脸的心有余悸。
    “幸亏听了哥哥的否则咱们的下场便要和那李二十八一般了!”
    李二十八嘲笑顾十四落了胆子,自己便带着一众兄弟离开校场,以此奚落顾十四已经是没胆鬼,他却没料到,因此便与已经唾手可得特权与饷银失之交臂。
    至于他如何去李信面前哭诉,请求网开一面,那便是后话了。
    正月十五这一天只练了这一项科目,便直接淘汰了一百余人。李二十八这些人被淘汰之后,直接被安排在乙字营中,而余下的人则成为镇虏卫卫军,继续在甲字营中训练。
    次日,三卫总兵李信早早的便等在了校场之上,与昨日姗姗来迟,截然相反。
    “今天,由我亲自带领大家进行队列训练!”
    李信此言一出,众皆哗然。竟然是总兵亲自领着大家伙操练,这是何等的殊荣,可这队列训练又是什么?以往也没听过,有这样一个科目啊?
    很快他们便明白了李信口中的队列训练是什么,仅仅是站成一排排的横队,然后再前进后退。这样简单的两个动作,口令一下却被执行的一塌糊涂。
    钱泰终于知道了李信为何让军卒们做到令行禁止,原来竟然是为了队列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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