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顾通悔之晚矣的同时,李信端坐于卫司衙门正堂,牛油大蜡火苗子扑扑乱跳,曾敢拍案而起。
    “我不同意,李将军真是疯了,好不容易抓了顾通,如何还能放虎归山?”
    原来,曾敢与李信商议该如何处置那顾通,按照他的意思,自然应该交付有司衙门审讯判决,然后明正典刑,如此既彰显了法纪,又立了卫司衙门和总兵府的威信。
    岂料李信一开口便让他目瞪口呆。竟然不审不判,这也就罢了,还要放他回去继续做左千户所的千户!那这一夜的折腾岂不是毫无意义了?放虎归山容易,想再抓他却是难了!
    曾敢气的直骂李信糊涂天真,不可理喻!李信却笑了,“你当顾通回去还是原来的那个顾通了吗?”
    什么意思?曾敢仔细捉摸着李信的话外之音,以他对此人的了解断不可能做这种荒谬之事,难道还有其他缘故不成?
    “曾大人糊涂了?日间陆九与那史大陀是去作甚了?刚刚陆九已派人回来,左千户所的几个百户所已经基本都在咱们的掌控之中,关键人物全部被控制起来。现在名义上主持左千户所的千户是史大陀!”
    “史大陀?”
    原来商议的是让史大陀背黑锅而已,怎么又让他当了千户?曾敢觉得有点跟不上节奏。
    李信之所以打算让顾通回去继续当他的左千户所千户,是不想大动干戈。他事先对左千户所曾做过大量的调查工作,整个左千户所与顾通沾亲带故的军户没有几十也有几百,这是一个不小的利益团体。一旦明正典刑杀了顾通,自己与那些人的仇便算是结死了。
    这不是李信所乐见的,因此他才想留着顾通来缓和矛盾。但是,什么时候放他回去,肯定是要在过年之后,等陆九成功的将左千户所清理一遍之后,才是合适的时机。这段时间里,就先将顾通软禁在卫司衙门里,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吧。
    至于顾通的百十亲兵,李信将之缴械之后,全部就地遣散,派人护送其返回各人所在的百户所!
    由此,顾通的爪牙被一一折断,事情峰回路转,让所有人都看的目瞪口呆!
    ……
    崇祯十一年的腊月二十六,介休和尚顶着漫天风雪回到了镇虏卫,他此番去大同府身怀着一向极为秘密的使命,这件事也只有李信与他知晓,连曾敢都不知道内情。
    李信与介休和尚连夜密议,直到天光放亮,公鸡喔喔报晓两人这才从议事厅里出来。让执勤的皂隶惊诧的是,李信昨夜还带着几分喜色的脸此刻却已经变的如头顶上的天空一样阴沉。
    早饭的时候,李信特意将曾敢邀来一起用餐。自从有了顾通暗算这一番曲折,他俩至少在表面上不再剑拔弩张,而且曾敢打算在镇虏卫过了年再去大同府赴任。两个人边吃边谈,没说几句便又激烈的争吵起来最终曾敢似乎被李信说服了,不情愿的频频点头,最后所幸一甩手拂袖而去,硬邦邦留下一句话。
    “这等与民争利之事,曾敢不过问就是,李将军好自为之!”
    当天中午,李信便亲自带了上百曾敢的护兵,又召集了附近的军户一齐开赴雁河边。与此同时,镇虏卫的仓场也开始一大车一大车往河边运送着木料、茅草、砂石等物。
    两天不到的功夫,便在雁河距离卫城最近的点,夹起了数百丈的木栅栏,九丈高的一座塔楼拔地而起,旁边还盖起了一座能容纳几十人的简易房屋。
    隆冬腊月土地封冻施工不易,盖的房子搭的塔楼也都没有坚实的地基,虽然强度勉强够用,却也都是一些只能使用一冬的临时建筑。等到明年春天,这房子和塔楼恐怕还得拆了重新建。
    军户们都是穷苦日子过惯了的,这种费工费料的事,看的他们心疼不已,镇虏卫本就被折腾的破败不堪,怎么能再经得住如此败家?但败家归败家,人家总兵大人高高在上,就是将整个镇虏卫都败坏光了,他们又能说什么呢?
    一开始有人以为总兵大人准备在雁河边建一个围猎场。但是很快李信接下来的动作让他们打消了这种想法,一支全副武装的百人队正是驻扎于此,同时一张硕大的木板被钉在了雁河边上。
    军户们都不识字,围着木板看了半天,也没弄明白上边刻得那十几行大字是什么意思。
    雁河春夏秋水量都不小,到了冬季封冻,厚厚的冰面便成了商队与过往军户士兵同行天然的道路,时间久了,即便机场大雪将冰面覆盖的严严实实,一样踩出一条曲折蜿蜒的路来向呗而去,直通镇虏卫所属最北侧边墙的新安堡。
    只见河面上支起了几个原木交叉钉成的架子,数根横木横架其上,将雁河拦腰斩断。太阳已经有了落山的架势,散发的光辉呈现暗红色,开始变的有气无力。总兵大人并没有下令撤走,军户们不敢擅自离开,都聚集在雁河南岸清理出的空地上,抱着膀子看热闹。
    这上百军卒都是曾敢带来的护兵,原本对李信并不服气,但在经历了野狼口遇袭以及智擒顾通一事之后,已经一改往日不合作的态度。世事便是如此,永远都是成王败寇,只有不断的取得胜利才是一个人于乱世之中的立身之资本。军卒护兵们按照要求,一遍遍按照演练着各种动作。
    包括挪木雁河上的头架子,以及其他人如何配合等一系列……
    就在大伙忙活的热火朝天之时,远处随着西北风传来了阵阵号子,喊的什么听不太清楚,但是有经验的军户都知道,这是北上出塞的行商来了。
    果真,片刻功夫便见到为数不少的车队正沿着雁河往自西南而来。李信瞳孔猛然收缩,暗暗冷笑,来的当真及时,就让你们尝尝物资禁运的厉害吧!
    李信一挥手,雁河上的军卒们立即停止了演练,一个个都摩拳擦掌,据说这些行商一个个都是为了钱而出卖大明朝的汉奸,收拾起他们来自然都是人人唯恐落后。
    离着老远便有军卒呼喊令车队停止,更有一队几十人的马队骑兵呈战斗阵型,直驱而去,不断在车队两翼来回游弋,示意他们立即停止前进。至于,原木栏杆后面的军卒则都一副如临大敌的状态,雁翎刀在手,似乎只等一声令下便冲杀过去一般。
    商队规模之大连李信都大吃一惊,他坐在马上举目望去,竟似一眼望不到尽头。每辆大车更是分量不轻,所过车辙痕迹深达数寸。车队初时并没有依言停止前进,同时有一群群壮汉们分列两旁,似乎便是护持商队安全的壮丁。最终,前导队伍于原木栏杆前堪堪停住。
    一名看起来似乎是主事的中年人来到队伍之前打探消息。只见他还算客气的躬身施礼。
    “不知军爷们所属是哪一卫?”
    李信与军户们站在一起,并没有出面,在雁河上主持大局的是一名小校,如果顾通此时此刻在沿河边上,定然一眼便可认出此人是那日与之周旋的皂隶。
    小校面色如常,言语客气,声音却严厉无比。
    “镇虏卫在此执行公务,还请配合我们工作!”
    那中年人一笑,“哦,原来是镇虏卫!某与顾千户前些日还把酒言欢,都是自家人,便让车队过去,如何?”
    小校嘴角一撇,笑道:“我等只知三卫总兵与都司府经历司经历大人,顾千户不知是何人!”说到此处,他换了一种较为平实的语气继续道:“三卫总兵府令,近日得知有不良奸商倒卖粮食生铁于塞外资助鞑子,为避免大明遭受重大损失,特于镇虏卫设立检查站。”说着又一指那河边竖起的硕大木板。“其上所列的物资均属违禁物品,一律不得出境,一经发现悉数没收!”
    中年人听了小校的话,又看了看那块木板,骤然间脸色数次变幻,最终还是稳定下来,脸上堆满了皮笑肉不笑!
    “如此说来是通融不得了?”
    “正是!”
    中年人还在做最后的努力,往身后一挥手,立即有人捧了一只木匣来。他伸手将木匣的盖子打开,只见里面赫然码着一层齐整整的金锭。
    “如何?只要将军通融,这些金锭请自取之!”
    小校正色又将木板上的条例重复了一遍,明晃晃的将之拒绝,末了还补充了一句。
    “请配合检查!”
    中年人频频冷笑,当即便撕破了脸。
    “敬酒不吃吃罚酒,可别怪咱爷们不客气,你们这百十人也想不自量力?真是给脸不要脸!”
    商队里的壮丁有数百之众,又都是亡命之徒,当然不会将这些烂透的军户卫所兵们放在眼里。眼见着中年人转身回到车队之中,亡命徒们正准备一拥而上,车队里却莫名其妙的爆炸开来,快速飞溅的碎片在瞬间就重伤十几人,猛烈的巨响更是让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中年人大叫不好,他们竟然有大炮,同时举目四望,却无论如何都看不见半门大炮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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