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转深了,平乡县城外拔起了连绵的军帐,中军帐内杨廷麟急的坐立不安,卢象升仍旧高烧不退,昏迷不醒。不但如此,连虎大威这硬汉都扛不住倒下了,亦是烧的说起了胡话。
    平乡县令是个胆小鬼,眼见城外来了那么多大军吓得早早就关起了城门,不管明军还是清军,只要是带兵的一概不许入内。李信带着刘权等人赶到平乡城下,任凭杨廷麟磨破了嘴皮子,那县令还是将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最后杨廷麟只得求那县令,别人可以不进,宣大总督卢象升和山西总兵虎大威身受重伤,希望那县令能通融一下,将人放进去疗伤将养。
    可恶的是那县令还是不许,说是怕引来鞑子攻城报复,万一再害了阖城百姓,他万死也赎不了罪,请他另去其他县城。把杨廷麟一个堂堂文官气的跳脚大骂,最终也是无济于事。
    太阳将落山时,姚文昌所部和大队人马终于在平乡城下与李信会师。李信一番琢磨,索性便在城外安营扎寨,一通忙活,直到掌灯才算安定下来。
    但随之而来的却是让所有人都揪心的一幕,虎大威在中军帐中议事的时候,当众直直倒地不起。众人扶起他,这才发觉其浑身滚烫发热,想必是他一直强忍着身体的痛楚直到现在。
    李信很清楚,虎大威高烧不退,和他断臂的伤口推不开关系,接下来更还有感染这一关要过。两个重要人物,全部昏迷不醒,生死难料。
    还有更让人担忧的,虎大威在昏迷前,曾只言片语提及,杜度大军北上,应该是与多尔衮会师,没准那鞑子要有新的动作。还能有什么动作?自是要攻下高阳城好大举南下,但让杜度大军北上,所有人齐攻高阳城是不是有点杀鸡用牛刀的味道?看来多尔衮真是急了,一个弹丸小城将数万清军拖住了一月之久,这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李信又检查了一遍似乎已经陷入深度昏迷的卢象升,这位大明忠臣没有半点将要苏醒的迹象,在场诸位无不叹息摇头。几个人说起战场形势,今后将是一片黯淡,杨廷麟突然想起一事,偷偷将李信拽到一旁。
    “有件事,还是要告诉特使。皇上已经下旨免去了卢部堂总督天下勤王兵马的差遣。”
    李信倒吸一口冷气,如何,如何?崇祯这是在作死的节奏吗?但接下来杨廷麟的话则让他有点始料不及。
    “皇上已经特旨加封孙阁老太子太师,以东阁大学士入阁,总督天下勤王兵马!”
    “什么?”
    崇祯这回也算是下血本了,以大学士身份入阁,加封三公三孤之首的太子太师,这几乎已经是一个文官的顶峰,如果再想进一步,恐怕就是封爵了。但明朝素来谨慎封爵,除开国元勋以外,异性封爵者寥寥无几。现在孙承宗以前两者身份统率天下勤王兵马,简直就是出将入相的开模标杆,如果再大败鞑子,恐怕封爵亦不是不能。
    李信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杨大人是说,孙阁老以经掌天下兵马?皇帝先前不是已经加封了,如今不过旬日又再加封,这又是为何?”
    杨廷麟黯然道:“是也不是!卢部堂前几日便已经接到朝廷旨意,但大军随时都在运动中,又考虑到军心,所以并没有在军中公开,但朝廷的意思却是被那天使传达的明明白白。”
    说到此处,杨廷麟喂然一叹。
    “听说去给孙阁老传旨的是那大同总兵王朴,但由于鞑子围城,恐怕阁老至今还没领旨。”
    杨廷麟突然语气一变。
    “听闻孙阁老运筹帷幄斩杀了鞑子岳托等贼,又将首级送往京师,皇上龙颜大悦这才……”
    接下来杨廷麟还说了些什么李信没有听清,他一时间实在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明明是自己的功劳如何都被安到了孙承宗头上?这里边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又或是说别有用心之人从中做了手脚?
    李信倒不是在意这功劳被孙承宗平白的摊了去,如果这些功劳能住孙承宗复出,进入内阁,甚至成为内阁首辅,他心甘情愿双手奉上。而事情反常,那就必然是有人在捣鬼,或是崇祯根本就是个是非曲直不分的皇帝……他必须搞清楚究竟是谁在背地里出卖了他。
    实际上,事情的脉络也很简单,一手操办报功事宜的是内阁首辅刘宇亮,这货绝脱不开干系。送首级与奏捷文书去京师的是大同镇总兵王朴,他这一环也至关重要,很可能王朴也在背地里踹了自己一脚。
    想通此理,李信一阵唏嘘,自己已经够谨慎小心的了,想不到还是被人狠狠的摆了一道。
    “特使?特使?”
    杨廷麟见李信呆呆的发愣,连续唤了几声,才将李信拉回现实。
    李信看着杨廷麟突然道:“杨大人,如果李信说那岳托、鳌拜与玛济克三人的首级都是李信所斩,你可相信?”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让杨廷麟一阵错愕。
    “特使是说,三人的首级都是您斩的?如此说,特使还是孙阁老军前的得力干将,失敬失敬!”
    杨廷麟的确将信将疑,但又犯不着为这事较真,是以说了几句恭维话。却听另一个声音冷冷道:“孙承宗老儿也太不地道,高阳文官陷害俺十三哥,要杀俺十三哥的时候,他在哪呢?他说过一句话,还是阻拦过那帮蠢货?俺十三哥一力当之,先杀鳌拜、玛济克,又设计取了那岳托狗命。如今倒好,争功的时候将俺十三哥的功劳抢个干干净净,亏俺觉得那老儿还算个好官,当真是瞎了眼!”
    “陆九休得胡言乱语,此事与孙阁部何干?”
    替李信叫屈的正是陆九,他无意中听到了杨廷麟刚才所言,这才忍不住发了一通牢骚。杨廷麟见两人并不似做戏,心里也犯了嘀咕,难道此事果真还另有隐情?但随即又是一叹,即便有隐情,皇上旨意已下,这却是万万不容更改的了。
    杨廷麟再看那李信,似乎也没有被人夺了大功后的愤愤不平,除非陆九所言有假,要么便是此人心胸非凡。究竟哪种可能性大一些,他也想不通。
    李信不在乎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他手中还有一件谁也抢不走的大功劳,吃一回亏,学一回乖,这一次,他要亲手将这桩大功劳奉到崇祯面前,倒要看看谁还敢再做手脚!
    抛开这些争权夺利的蝇营狗苟之事,河北的形势开始变得扑朔迷离,按照原本历史的发展,杜度歼灭卢象升所部之后,便会大举挥师东进山东。可他却北上去与多尔衮会师,难道他们也得到了孙承宗入阁总督天下勤王兵马的消息?想去将之困死,甚至俘虏?
    一想到这种可能,李信便开始不安。如果高阳城破,孙承宗殉国,这对明朝的打击将远胜他前世那段历史。前世里孙不过是一介退休的老臣,而现在他的身份已经大不相同,这或许也是吸引了鞑子大举围攻的因素之一。
    “大人如何不早说?”
    李信语带埋怨,杨廷麟却心道:我早说也得有合适的时间和机会,再说那阵我知道你是谁谁?能把如此机密的事情随便告诉别人吗?杨廷麟也是在了解了李信的背景之后,知道他真是孙承宗的部下,加之他尽心抢救卢象升,这才敞开心扉,将这机密说与他听。
    李信随即便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赶紧告罪。
    “大人莫怪,李信粗人,一时口不择言……”
    杨廷麟哪里会因为这点破事斤斤计较,摆手问道:“特使,今后有何打算?”
    李信沉思一阵回答:
    “明日一早李信便引骑兵先行一步,高阳的事始终放心不下,2000多骑兵虽然杯水车薪,但总归聊胜于无。还有卢大人,并未脱离生命危险,随时都有可能……”
    话到一半,就已经暗示的明明白白,李信知道古人犯忌讳,便收起了下半句。其实他实在不知,这输到卢象升体内的血液是否血型匹配,如果不匹配又要多长时间发病而死。
    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就要看老天的意思了。
    临了,李信突然想起一事,又对杨廷麟道:“如果卢大人一直不苏醒,可尝试将陈醋滴入大人舌尖,或有作用也未可知!”这也是他前世看过的一则新闻,说是给以植物人味觉刺激会加速唤醒的过程。李信虽然不知道卢象升是否成了植物人,但有个法子试试总没坏处。
    至此,卢象升与虎大威虽然双双未死,却也都双双不省人事,历史的车轮究竟是换了条轨道,还是绕了个小弯子又转回到原来的路线上,李信不知道,他现在只能尽最大的努力去阻止,至于能否成功,则越来越没有了把握。
    东方泛起了鱼肚白,李信令刘权将亲军营骑兵悉数召集起来,他有一项重要的决定要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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