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病了?
    如瑾怔了一下。印象中她一直认为皇帝身体很好,虽然有积年的咳疾,但也不严重,太医院又整日研究滋补的药膳,将病痛控制得很好,不过是在春秋换季的时候犯上几日罢了。至于大病,前世在宫里过了好几年,她就从来没见过皇帝卧病,无论国事如何繁忙,或者近期召幸嫔妃多频繁,皇帝一直都好好的。
    而这一世,先是去年底永安王被禁在宫中的时候皇帝生了一场病,现在不过几个月而已,怎么又病了?
    能让长平王匆匆回城,这病应该不轻。
    “什么病?”
    如瑾莫名有些紧张。长平王握了她的手,说:“早起登望月台的时候突然晕倒,从山上摔下去了。”
    明显感觉到如瑾呼吸一滞,他温言道,“性命无忧,被一个身手颇好的内侍接住了,只是受了惊吓,擦破一些皮肉而已。”
    没事么?
    如瑾听了,心中划过一丝失望。
    要是这冷血无情、杀人不眨眼的皇帝就这么死了,倒也……不失为一件快事……
    严格来说,这念头有些不仁义,毕竟此生皇帝并没对蓝家做什么。然而,虽然这一世蓝家并没有遭逢大难,但前生的血色回忆是抹不去的,如瑾听到皇帝从望月台跌落,不由自主就隐隐期待能发生什么……
    望月台听起来名字好听,其实不过就是宫中一座假山而已,高不过三丈,上头搭了一个凉亭,中秋节的时候帝后会去那里赏月。看起来颇为寒酸的小山小亭子,却是妃嫔们挤破了脑袋要上去的地方,谁上去了,陪着帝后一起赏月,那就是无上殊荣。
    今日端午节,想必皇帝是去上头登高了。无论人为给那假山加诸什么荣光,它就是一座矮小的假山而已,堂堂帝王端午节爬假山已经很无趣,还偏偏从上头摔下来,真是倒霉透顶。
    如瑾有些幸灾乐祸,心底说活该。不过脸上是不能露出来的,还要用蹙眉掩饰情绪。
    长平王便错会了意,以为她惊着了,安慰说:“别怕,我进宫一趟,有什么消息再告诉你。”
    如瑾压住心中快意,正色道:“我先送母亲回家,你若赶着进宫就骑马先走。”
    “不差这么一会,一起进城吧。”
    长平王握着如瑾的手,眼帘半合,似在思虑什么。如瑾突然想到一点……
    若是皇帝摔得不轻,会不会引起有心人猜测,从而引发宫廷和朝野动荡?
    “皇上伤的重吗,果真只是皮肉擦伤?”
    “伤处的确不重,只是他摔下来之前的晕眩,倒是很容易引起别人乱想,所以此时宫中正控制消息,太医们正在御前会诊。”
    如瑾道:“没有不透风的墙,既然王爷能知道,也许还会有别人知道。要防着心思不正的人借题发挥。”
    长平王笑道:“那也得确定了皇上真得有事才行。这时候,没人敢。”
    那倒也是。若这时候蠢蠢欲动,一旦皇帝并无大碍,回头找人算账,任谁都要吃不了兜着走的。“防患未然,未雨绸缪,总之你进宫时小心一些便是。”
    如瑾叮嘱一句,长平王点了点头:“让崔吉他们也注意些,你送了父母之后就回府等我,无事不要出门了。如果皇上无大碍,我很快就回家。”
    如瑾表示明白。同时她忽然注意到,长平王说起皇帝时称呼“皇上”了,以前他都是叫“父皇”的,是从什么时候改的口呢?她仔细回想一下,并没有想起来。
    一个称呼的轻微变动,说明长平王和父亲之间的嫌隙变深了。
    思忖间,碎步快跑的健马很快将一行人送进了城门,用时比出城少了一半。这时候街市上行人渐渐增多,也有不少人出城去登山,城门附近挨挨挤挤的。
    长平王命马车前行了几条街,周围人流减少的时候才下车上马,和前来迎接的护卫内侍们汇合,带人直接往宫里去了。如瑾则由祝氏等人陪着,一直将蓝泽秦氏送回侯府。
    秦氏要留女儿在家吃午饭,背着蓝泽低声询问:“王爷怎么连府都不回,半路直接拐去了别处?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告诉我,别让我平白担心。”
    “没事,不过是皇上今早身体有些不适罢了,他当儿子的自然要进宫去侍疾,您别担心。”
    秦氏恍然:“原来时去宫里啊。圣上龙体是否康健的确是不能轻易告人,怪不得神神秘秘的,让我疑惑了半日。”遂放了心。
    而蓝泽自从下了车进府,就一直在吆喝小厮侍女们做这做那,让人端茶倒水的,还命人过去捶腿,说是登山累了,真正是一副富贵侯爷的做派。对于长平王赶回城里又半路走掉的事情根本没有多想,俨然觉得长平王做什么都是对的,而且还叮嘱如瑾别在娘家待着了,赶紧回王府去,免得长平王办完事回府发现她还没回家会心生不满。
    如瑾对这个生父真是感到无奈,遂不理他,径自和母亲进内宅待了一会,逗弄小妹妹玩耍片刻,又和昔日丫鬟们交待些事情,让碧桃通知崔吉这几日加倍警醒一些,然后才带人回府。
    祝氏一行等在外院,扶着如瑾上了马车,祝氏带着吴竹春一同挤进车里给如瑾作伴。
    “怎么?”
    如瑾知道两人都稍微会一些拳脚,向来分车而行的祝氏突然挤过来,不由让人心生猜测。难道皇帝的情况不好么,所以长平王才特意叮嘱她们保护好主子?
    祝氏忙解释:“无事,您放心,是我嫌她们说笑太过吵闹,到您这里躲一会清净。”
    如瑾点点头,让她留了下来,不过一路上心中都在疑惑。
    看来只有等长平王回府,她心里的忐忑和疑惑才能解除了。
    然而长平王并没有很快回来,从早晨一直过了午饭时辰,又过了歇午的时辰,眼看着日头一点点偏西了,他仍然没有回府,而且也没有派人回来送信。
    如瑾心中便生忧虑。
    进宫探疾而已,怎地这么久没动静呢?长平王是很细心的人,不可能知道她在家里担心却连个报平安的口信都不让人带。难道宫里封锁消息十分严格,连他都没办法送信出来?
    她决定以请安的名义进宫看看。
    换出门衣服的时候,祝氏闻讯赶来相劝:“您且不忙进宫,贺兰和唐领队那边都盯着呢,一有动静肯定及时送过来。”
    如瑾飞快往身上套衣服,摇头道:“我相信唐领队的本事,也信王爷平日的布置,可今天这么久不见动静,定是宫里宫外消息不能沟通。不如就用我的身份去试一试,好歹我是能进宫的,进去看看王爷我也能放心。”
    “可……”
    “没关系,你们在外头仔细一些便是。”
    如瑾站在大穿衣镜之前左右照照,见收拾妥当了,便带了吴竹春出门。临走时叫了林五,“去请王妃和我一同进宫。”
    张六娘自然是不肯去,但林五是干什么,岂是她说不去就能不去的?当下直接把人半拖着带到了如瑾跟前。
    “蓝妹妹!你这是要干什么?”张六娘被扯的衣服松散,一边系衣带一边怒目。
    如瑾道:“早晨王爷进宫请安,这么久不见回来,我寻思着莫不是皇上皇后见他一个人去心生不悦,所以留了他训话?不如王妃和我同去看看究竟,若是因咱们没去惹了王爷受罚,咱们也好替王爷分辨几句。”
    “这不过是你的猜测,怎么可以让奴才对我……哎!放开!”
    张六娘待要反驳,林五已经推了她上马车,然后林五自己也上去守在车门边,硬生生强力带了她走。
    这是如瑾第一次对张六娘动粗。可想而知以后两人之间的矛盾会越来越深。但如瑾并不在意,反正张六娘也不可能诚心待自己,正事要紧。这次情况不明,若不带她一起进宫,恐怕自己这侧妃的身份叩不开深宫大门。
    果然,到了平日里皇亲出入常走的宫廷东门,本该敞开的宫门此时紧闭,门口的守卫比平日多了一倍。端午佳节正是大家进宫请安问好的时候,平白无故关什么门?
    王府的马车来到门前便被禁卫拦住了。跟车的王府内侍先去报了如瑾的名,不出所料,禁卫不肯放行。如瑾向吴竹春点了点头,吴竹春下车就板着脸走到禁卫跟前,劈头盖脸好一通骂,最后道:
    “……安国公府不过才出了点小事而已,你们这起人就不将王妃放在眼里了,难道连皇后娘娘你们也看不起了么?王妃要进宫和帝后请安,你们拦在这里是想怎样?端午佳节,你们却紧闭宫门不准外人见帝后的面,什么居心?”
    这话说得太严重了,声音又高,将不远处两列侍卫都听得白了脸。按这说法,他们都成了封闭门禁囚困帝后的人了,这可是株连九族的造反大罪!
    宫门边的值房里终于走出了一个将领,皱眉到马车前报了名讳,是东门这边的禁卫头领李华。
    “李大人,您奉命行事我们本不该为难您,但我们女人家不懂别的,只知道过节一定要和长辈请安,这是人伦正理。您拦在这里不知是奉了谁的命?是皇上么?若是圣上有旨封闭宫门,那么我们便回去。”
    如瑾在车里发问,李华没有立时答言。
    他们当然不是奉皇帝的命,事实上正是因为皇帝此时无法下达任何命令,他们这些只听从圣意调遣的禁卫才为大局着想,听了太子的话暂时封闭宫门。这事细究起来是很忌讳的,被当头问到此处,李华自然不能明言是奉谁的命,不然就是坐实了禁卫听从太子调遣的事实,日后被追究起来,可不是小事。
    说是奉皇名,那是矫诏。说不是奉皇命,那就更没理由拦在这里了……
    一瞬间进退两难,李华顿时起了暂时扣住长平王府马车的打算,先捱过这一时半刻再说。
    “开门,暂且请王妃和蓝妃先进去!”他吩咐守门的下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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