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手已经探了过来,折腾了许久之后,四宝大腿内侧都被磨的生疼,恨不得让摇着他的肩膀他要上赶紧上,省的搞这些花样折腾人呐!
    弄完之后她沉沉地睡了过去,没想到半夜肚子却突然发胀起来,她轻轻哎呦了声,陆缜一下被惊醒了,挑亮了烛火问她:“你怎么了?”难道他晚上太发兴,不留神伤了她?
    四宝本来睡的迷迷糊糊,醒来之后觉着肚子没那么痛了,面露迷茫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下午太累了?”
    陆缜道:“我去叫太医来。”
    四宝嫌麻烦,一把扯住他:“不用,我躺一会儿就好,现在已经不难受了。”
    陆缜见她气色不错,这才放下心来,两人又睡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就又收到一份请柬,这回却是盘踞在江南的陈姓世家送来的,看样子陈氏的面子不小,除了陆缜之外,好多盘踞在江南的世家都被请了去——当然这个陈家和京里那个被他整垮台的陈家没有半分干系。
    四宝随意看了眼赴宴日期:“既然是五天后才摆宴,为什么这么早就送来了?”她翻了眼宾客名单,见淮安沈家的人赫然在上面,不觉讶异:“淮安沈家?”
    陆缜轻轻嗤了声:“这帮世家自称诗书传家,专爱讲究虚礼,提前好几天请客,好让宾主彼此都有准备。”他又颔首道:“淮安沈家在十年前已经举家搬到江南了,不过混的也不是很如意,在南边至多算是个二流世家。”
    四宝摇头道:“不过即使如此,也不是沈夙孑然一身能够对付的了的。”
    淮安沈家说到底只是和沈夙有龃龉,四宝随口问一句便罢了,只是听他说什么诗书传家心又提了起来:“规矩那么大?我还是不去了吧,要是得罪人就不好了。”
    陆缜本来并不一定要她去,不过听她这话却非要把她带去了:“也只有这群人才会死抱着千百年前的旧礼不放,你去了只管敞开了吃喝,看哪个不开眼的敢多一句嘴。”
    虽然他一副笑傲王侯的架势,真到了赴宴那天四宝还是难免紧张,每个坐席都放好了蟹八件,每人面前都放了好几只螃蟹,她顿时傻眼了。
    这个季节吃螃蟹其实挺正常的,但是她一般都是拿筷子撬开直接吃,哪里会有这帮人这么讲究?这帮世家偏偏喜欢在细节处瞎讲究,他们宴客的时候喜欢从细处观察客人,说是能从饮食看出一个人的出身,更有刁钻的专爱用这些繁礼刁难人,可是仔细想想,看出一个人的出身又能怎地?遇到位高权重的,哪怕是泥腿子出身呢,还不得乖乖管人叫爸爸。
    四宝一边皱眉看着螃蟹一边腹诽,陆缜正在和人说话,她不方便插嘴询问,一口不吃更是引人注目,只好悄咪咪学着旁人拆蟹的动作,自己小心拆了起来,虽然极力模仿着旁人的动作,但剪蟹腿儿的时候难免有些笨拙,旁边人的眼睛跟探照灯似的扫了过来。
    四宝只好费劲地继续跟螃蟹较劲,好容易挑出一块蟹肉,感动的差点没流下眼泪,蘸了醋正要撩起面纱放进嘴里,就听旁边轻轻一声嗤笑:“提督夫人,那蟹脐是不能吃的,难道你不知道吗?”说完又手指又轻轻一点:“你这剪子也用错地方了。”
    四宝抬头去看,就是那个跟她死活看不对眼的冯姑娘正在掩嘴笑,状极无辜。
    若真是想提醒,在她犯错之前说一句便可以了,这般明摆着是瞧她笑话,话音一落,桌上大半的人都用瞧热闹的目光看过来,其实这些人甚至包括冯姑娘自己,用蟹八件的时候都未必多么熟练,不过看见个更不行的,心里难免生出些优越感和看笑话的心态。
    四宝自己倒是不觉着有什么,主要怕陆缜连带着被人取笑,一怒之下差点把螃蟹甩在冯姑娘脸上。
    陆缜目光淡漠地掠过一圈,让原本乐得的众人不敢再抬头,冯姑娘的脸都吓得白了白,肩头微颤。
    他缓缓收回目光,碰也不碰那蟹八件,直接用筷子撬开蟹壳,不管什么蟹腮蟹胃蟹心,能吃不能吃,一并搁在姜醋里随意沾了沾,又慢慢吃了,修长漂亮的手上都溅了不少汁水,就连精致的袖口都溅了几滴。
    他吃完之后转而向陈家家主道谢,一派温雅:“阳澄湖进来的上等母螃蟹最是鲜美,劳家主费心了。”
    见到陆缜这般打脸做派,陈家家主只能勉强笑了笑,皱眉看了眼冯姑娘,暗恨她多嘴多事害他难做。
    他略一踌躇,干脆把蟹八件也扔到一边,用筷子撬螃蟹吃,朗声笑道:“今日诸位赏脸前来,已经使我们陈家蓬荜生辉了,旁的事务必进行,吃喝更是不必拘着自己,率性而为便可。”
    整个席面上陆缜和他一个身份最高一个辈分最大,两人都做了表率,众人哪里还敢碰这蟹八件,一个个都用筷子开始撬螃蟹吃,笨手笨脚的样子还不如四宝刚才,这下子谁也不敢再笑话谁了。
    四宝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他给自己倒了盏黄酒慢慢品了,怡然自得。
    第八十章
    作为陆缜的身边人,四宝当然知道陆缜平时的饮食起居何等讲究,简直讲究到令人发指的地步,蟹八件这种世家专用来显气度显摆场的东西他当然不可能不会用。
    陆缜慢条斯理地掏出块白洁的帕子来,先帮她把手心溅的几滴汁水擦掉了,又慢慢拭着自己的手指,见她呆呆地看着自己,笑问了声:“瞧什么呢?”
    四宝两手摊开由得他摆弄,慢吞吞地道:“我是不是…又给你丢人了?”她说完有点懊恼:“早知道我就多看几眼再下手了,多看几眼没准我就能学会了。”
    陆缜摇了摇头:“没有又,你从来没给我丢人过。”他顿了下又道:“规矩礼数还不是人定的?你又没犯什么大忌讳,不用这般耿耿于怀。”
    四宝却钻了牛角尖,越想方才那场景越觉着不该出错,忽然觉着手心一痒,陆缜挠了挠她手心,慢悠悠地道:“而且你想的太容易了,蟹八件也不是你看几眼就能运用熟练的东西。我原来在京里赴宴的时候,也被京里的世家用蟹八件刁难过。”
    四宝被转移了注意力,兴致勃勃地问道:“那你中招了吗?”
    陆缜摇头:“我命人提早打听了那天的菜色,提早练了几天,不知道废了多少只螃蟹,成安沈宁他们吃的一见到螃蟹腿就打颤。”
    四宝囧道:“真乃神人也。”
    她笑够之后怎么都觉着不像真的,犹豫了一下,才把手覆到他手上,低声道:“谢谢你。”
    陆缜挑眉看她,她却转而捧着黄酒小口啜了起来。
    经过这回下马威之后,再没人敢试探来试探去了,转眼席面吃完,陈家还叫了戏班子来唱南戏,看戏的时候男女客人是分开坐的,女客都坐在二楼。这回没人敢在四宝跟前生事,甚至还有几人见她在陆缜跟前如此得脸上前来丰盈凑趣的,而冯姑娘一早就坐的远远的。
    陆缜不喜欢咿咿呀呀拖长了腔调的南戏,他百无聊赖地抚着腕子上的佛珠,想借着休憩起身出去走走,没想到没走出几步忽然听到后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小声低语:“我们…沈家…这样的座次,实在是欺人太甚。”
    沈家?淮安沈家?陆缜下意识地转头看过去,就见一个打扮清雅的中年男子面露不忿地小声牢骚,这男子相貌倒是不错,就是长了一双倒八字眉,生来就一脸苦相,看谁都欠他钱的样子,白浪费了那一张好脸。
    南方世家林立,淮安沈家在淮安算是一等一的体面世家,但迁到南方却有些不够看了,只能勉强沦为二流,新一代的晚辈里也没见几个有出息的,只能说南迁是一场豪赌,而淮安沈家却赌输了,但是即使如此,对于孤身一人的沈夙来说,它依然是个庞然大物。
    陈家排座都是按照身份地位排的,身份不够还抱怨人家不往前排,想想真是可笑。陆缜随意听了几句,本不欲理睬的,就听他身边人半是打趣半是揶揄:“你们沈家当年不还出了个正四品?要是他现在还在,你们沈家的座次没准得往前提好几位。”
    这正四品说的就是沈夙,淮安沈家和沈夙差不多能说是势同水火,他听到这话面色一沉,冷着脸不说话了。
    陆缜起了些兴致,随意捡了张椅子坐下:“你们沈家曾经出过正四品?”
    沈家主和方才说话的那人齐齐吓了一跳,沈家主见到陆缜主动和他搭腔,既受宠若惊又战战兢兢,一颗心在腔子里跳了半晌才道:“回厂公的话,是的。”
    这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比沈夙实在是差的太远,要不是沈夙时运不济,哪能容淮安沈家蹦跶到今天?陆缜心里也难免有些感慨,语调却越发温和;“他可是叫沈夙?我跟他在京里有过几面之缘,确实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听说你跟他是本宗,便过来闲话几句。”
    沈家主怔了怔,不情不愿地挤出个‘恩’ 来,眼底似是嫉恨又似不屑,深吸了口气才掩住眼底的神色:“回督主的话,他的能耐倒是不差,不过当年也全靠着谢家周济,若不是谢家帮衬,他一无关系二无门路,这辈子都不可能官拜四品。”
    他喝了口茶又道:“他不光自己娶了谢家女,后来又得谢家嫡长房赏识,多年前许了他家长女和谢家嫡次子的婚事,如此两家关系更进一步了。”
    陆缜的笑意凝在嘴角,面色如霜雪,眼底如寒潭,盛夏的天气里生生能冻死人,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四宝和谢乔川…竟然有婚约?!
    沈家主没注意到他神色不对,仍旧喋喋,这次眼底却染上笑意:“可惜后来谢家牵连进一桩谋反案里,连带着他们沈家也跟着倒了霉,嫡子嫡女都给生生折了进去,只剩下一个娼妓所出的孩儿,呵呵,时运不济啊。”他当然不会说他当年还在其中命族人推了一把,好让沈夙彻底绝了后。
    陆缜已经不想听他说这些幸灾乐祸的废话,面无表情地起了身。
    四宝和谢乔川关系好他知道,但是两人有婚约这事儿他却半点不知,两人关系好是因为曾经有婚约的缘故吗?那谢乔川岂不是一早就知道四宝的女儿身了,他当初还为此沾沾自喜了许久,原来早就有人抢先了一步!他记得四宝曾经说过想要出宫生活,那谢乔川是不是会陪着她一起出宫谋生,白头偕老?!
    若是两人相互不认识,却在宫里也成了朋友,世上真有那么巧的事吗?还是他们俩真正有缘分?兜兜转转遇到这么多事还能凑到一块。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陆缜的心里比方才还堵,他倒宁可四宝是知道实情故意瞒着他了!
    两人早有婚约,那他又算什么呢?!
    陆缜的脸色几乎要把空气冻结了,他周遭的人再没人敢说话,一席宴席匆匆结束,四宝下来找他的时候见他脸色极难看,不由得讶异道:“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吃螃蟹吃太多坏肚子了?”她絮絮道:“看来蟹腮真的不能吃啊。”
    陆缜恨不得把她抓过来好生问问她和谢乔川到底是什么关系,不过话到最近还是硬生生按捺住了,语调低沉道:“我今天见到淮安沈家了,他们…跟我说了好些你以前的事。”
    他说完紧紧地盯着四宝的脸,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细微表情,四宝给他看的莫名其妙,眨了眨眼疑惑道:“淮安沈家知道我小时候的事儿?他们说什么了?”
    她是真不知道和谢乔川有婚约的事,本来她继承的记忆就是残破不全的,后来见到沈夙,虽然又唤醒了一部分记忆,那也大都是跟沈夙沈母沈华采有关的。
    陆缜见她神情坦然,原本绷着的一口气稍微吐出来了些许。婚姻大事素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儿女没有插嘴的余地,四宝当时年幼,家里人也未必会把这事告诉她,反正只要听家里人安排便成。那么谢乔川呢?谢乔川知道两人有婚约在身吗?
    四宝莫名道:“我小时候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陆缜摇了摇头:“没什么,走吧。”
    四宝最郁闷人说话说一半,恨不得抓着他领子让他说完,见他脸色当真不大好,这才把郁闷硬憋了回去,两人并肩上了马车,在马车里面对面坐着却谁都没言语,四宝直觉他很不对劲,却又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只好自己在脑子里瞎猜。
    没多久马车就驶出了巷弄,有个小孩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东厂的护卫忙拦在车前,小男孩被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看着众人,半晌才拿出两块被同心结拴着的玉佩,拉着小奶音道:“这是那边一个哥哥让我交给你们的。”
    二档头怔了怔才接过两枚玉佩,又小心按照小孩所指的方向探查了过去,果然那边已经空无一人了。
    陆缜接过玉佩看了眼,这是一对儿各分两边的鸳鸯玉佩,很多家里在孩子年幼时定下婚约的时候,不喜用婚书定帖,反而更喜欢用贴身的佩饰。
    他捏着玉佩的指尖紧了紧,又翻过来看着,果然上面刻着一个谢字一个沈字。
    谢乔川在向他挑衅。
    陆缜微微阖上眼,掩住眼底的阴冷狠绝。
    ……
    四宝也不知道这两对儿突然送来的玉佩究竟有什么,她甚至不知道谢乔川也南下,已经跟东厂的番子对上了,她只知道陆缜收到玉佩之后,原本就不算好的心情更是跌到谷底,回屋之后把自己关在了书房,一个下午都没踏出半步。
    四宝没啥恋爱经验,纠结到晚上的时候,才借着送饭的借口,捡了几样比较合他胃口的菜端进书房:“我瞧你在席面上都没怎么吃?你饿不饿?要不要用晚膳?”
    陆缜心知这不干她的事儿,缓和了神色道:“我不饿,你放下吧,我等会用。”
    不管这一对儿鸳鸯玉佩是真还是假,哪怕是谢乔川自己后来造出来的,他都是在他见过淮安沈家之后送来的,陆缜可不信这事儿只是偶然,谢乔川…他以往真是小瞧他了。
    四宝犹豫了下,没有放下托盘退出去,反而搬了把小杌子坐在他身边,伸手在他手臂上轻轻拍了拍:“你…到底怎么了?”
    第八十一章
    陆缜静默片刻,淡声道:“没什么。”如果四宝不知道或者不大清楚这事,他又何必说出来,倒让她心里和谢乔川多一条牵绊,婚假之约对世家子女何等重要?若是四宝知道…算了,没有这个若是。
    四宝见他不言不语,心头也闷得慌,把托盘往他跟前推了推:“没什么就吃饭吧。”
    陆缜夹了块子清炖的茼蒿放在嘴里慢慢嚼了,炖茼蒿的汤是极鲜美的高汤,他却也尝不到鲜味,只余满嘴的酸涩。
    可是别说是年幼时订婚了,在魏朝就算是指腹为婚都不算什么新鲜事,陆缜想了想竟不知恼谁,只能恼自己没有刚一生下来就把她带到身边好生养着,让她不用吃这么多苦,更不会和谢乔川有什么婚约。
    四宝在一边只喝了碗鱼汤,她受不了这份沉闷,放下汤碗小心问道:“是不是晌午蟹八件那事儿…有人取笑你了?”
    陆缜收回不着边际的心思,见她神色沮丧,摇头道:“没有的事,并不是你的错,也跟你无关。”
    他又静默了片刻,终是没忍住问了句:“若你…有一天突然发现你小时候已经被父母指过婚,你会如何?”
    四宝也不是笨蛋,她还记得他说过宴席上见过淮安沈家人,她把今儿的事儿串联了一下,低声问道:“你见到淮安沈家,他们跟你说过我小时候跟人有婚约?”
    陆缜放下筷子不言语,算是默认了。
    四宝听完倒是松了口气,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儿才能对症下药,总比一个人苦心巴力的瞎猜强,她想了想才费解道:“自打我被父母顶替弟弟送入宫里,我就跟沈家没什么关系了,再说他们不是对外称我病逝了吗?这婚约应该也不作数了吧?况且就算没发生冒名入宫这回事,沈家如今颓唐成这样,难道人家还会跑过来做亲?你想的也太多了吧。”
    就算她现在是正儿八经的沈家小姐,她对这种包办婚姻还是十分抵触的。可能因为故人重信义,所以陆缜对这事看得比较重?
    问题不是婚约的事情,是定亲的人是谁…陆缜抿了抿唇,半晌才道:“你说的是。”
    四宝狐疑地看着他,他缓和了神色,不想在她跟前表露太多,转而道:“你吃过饭了吗?”
    四宝也不想为这事儿在纠结,配合地转移了话题,故意可怜巴巴地摸了摸肚子:“我也没吃呢,就晌午的时候吃了几个螃蟹,吃的还特别不痛快,那么多人我也不敢敞开了吃。”
    陆缜笑了笑:“我记着街头五味居的松子桂鱼和清蒸鲈鱼很有名气,你不是一直念叨着要吃吗?咱们去尝尝吧。”
    对四宝来说没有什么事是下一次馆子解决不了的,如果一次不行,那就两次。
    四宝欣然点头,临出门的时候又把面纱戴上了,其实寻常出去戴不戴都可以,只是最近柳絮满天飘,她不戴面纱出门总是被呛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权当口罩戴了。
    五味居离陆缜的宅子不远,两人带着几个随从就出了门,正好被邻居木世子府上的管事看到了,眼珠子转了转,回去就禀报了木起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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