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竹生吗?看不出修为。
    可刚才的魔修已是金丹修为,这叫竹生的女子一刀斩了他。
    一刀,斩金丹啊!
    众人都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
    秘境中出现魔修,如疾病一般蔓延,秘境之外的九寰大陆亦然。从四年前妖族青君警示人族以后,九寰大陆各处,都传来了有魔修出没的消息。
    最先掌握消息的四大宗门,并未刻意隐瞒,这消息便如风一样,几年之内迅速的传遍了九寰。最初的时候,的确引起了一阵恐慌。但四大宗门毫不见慌乱,有条不紊的调动人手,扑杀魔修。慢慢的,人心就安定了下来。
    如今若在城市中的茶楼里,便常能听到修士们在议论哪里又有了魔修的踪迹,哪个宗门已经派遣了队伍去扑杀。
    人们最初的恐惧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渐渐生出的勇气和信心。因着魔修死物的特性,注定了他们与大陆上的生灵不能共存。灭魔卫道,便成了茶楼街角常常能听到的一个词。
    长天宗,证道峰。
    冲祁凝神听着门中执事的汇报。
    “越、梁两国的边境,一整座城池的人口都消失了。该城是丙级下城,人口约八万,绝大部分是凡人,修士约有十数人,亦一并消失。虚煌道君传回来消息,已发现有死气残留,确是魔修所为无疑。”
    “安平城冲旻道君次子马泰入魔,道君已亲手将其灭杀。”
    “风陵城一鼎楼中数名炉鼎同时入魔,将几十名修士精血都吸尽。城中执事杀灭数人,逃脱一人,目前还在追捕中。”
    冲祁手指轻扣几案,问道:“妖域有什么新消息?”
    执事道:“还那样,自从冰鸳一族险些被灭族,青君震怒,追着魔修而去,已经快一年了。狼君找到了魔修被焚灭的痕迹,却不见青君。青君亦未留下任何口信。”
    冲祁忍不住微微蹙眉。
    妖族便是这点让人无奈。比起人族来,他们集体性和组织性要薄弱得多。青君更是不受羁绊,身为妖君,她却想走就走,也从来不会给身边人留下任何口信。全然不像人修这边,若有事,便是匆忙而去,也不忘留下口信。
    冲祁忽然抬眸,看向殿外。执事微怔。
    “回头再说。”冲祁摆摆手,微笑道,“客人来了,先迎客吧。”
    长天宗护山大阵洞开,两道虹光自外直射证道峰。
    长天宗掌门冲祁真君率领着他峰上弟子于水天一色的广场之上相迎。这些弟子年轻英俊,衣衫缥缈。他们脚下踏着碧青的水波,如同镜子一般,倒映着这一群人间俊杰。
    两道虹光落在水波之上,点起圈圈涟漪。
    落下的这两人,一个貌在中年,丰神俊朗:一个看起来和冲祁一样还是青年,方正冷肃。两人广袖飘飘,站在那里还未开口,身周气场已经将证道峰上一群青年俊杰比成了小菜鸟。
    小菜鸟们一起躬身行礼,齐声道:“参见广元真君、玉和真君!”
    原来这两人,俊朗的中年人是云水门掌门广元,冷肃的青年是盛阳宗掌门玉和。两人皆是还虚真君。
    “两位来得准时。”冲祁笑道。
    面对这两位,他没了平时面对弟子、执事时的严肃,端得是笑得风流万千,一双精亮墨眸中,全是绵绵情意。
    要不是他身后好几排弟子眼巴巴的看着,玉和真君就想撩下摆上脚踹他了!看了这厮几百年,依然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不由自鼻中发出轻轻的一声“哼”。
    广元真君远较二人年长。是亲眼看着这两人从小菜鸟一路成长,成为各自门中那一代中出类拔萃的俊杰,然后彼此相遇,在后来已经记不清次数的宗门间的友好较量、和平切磋中,不是你压了我,就是我压了你,成为了一辈子较劲的对手。而后二人又分别承继了各自宗门的掌门之位,在过去一个甲子中先后炼神还虚,这场较量如无意外,看来还得再接续个一千年。
    他便含笑道:“搞这些排场作甚,散了吧,散了吧。”
    他风仪过人,令人心折。但长天宗的弟子们都没动,直到冲祁笑道:“真君到来,岂敢不迎。”说着,他挥挥手,弟子们便鱼贯退下。
    这些弟子中自有当值的,自去岗位。也有不当值的,便从峰顶下山去。路上便不免议论,有人道:“说是四大宗门,一有事,还是咱们三家先通气儿。”
    旁人道:“空禅宗毕竟是这两千年才从海外过来的,岂能跟咱们三家近万年的交情一概而论。”
    “佛爷们也实在不好打交道。上次庆典,就是我送请柬去的空禅宗。哎,跟我之前去云水门的待遇,简直天差地别。空禅宗那里,简直像兽窝一样……”
    “嘘——噤声,真君们还在峰顶,你们以为他们听不见?”
    先前说话的人忙捂住嘴。
    213
    证道峰的大广场上, 有清泉自地下涌上, 整个广场都浸在了泉水中。自空中看去, 仿佛一面巨大的镜湖, 碧莹莹的倒映着三面高阔恢弘的宫殿。
    人走在广场上, 便是踩在水波上,一步一个涟漪。
    那水极清浅, 低头看去,像是只到脚踝,鞋子上却从来一滴水都沾不到。若蹲下去用手去摸, 却仿佛摸在了幻影里, 什么也摸不到。
    玉和真君没去搭理长天宗的掌门真君故意无视他的低级趣味,他蹲了下去, 手探向碧清的水面。他摸到了那谁都摸不到的水。非但摸到了,他手一舀,便舀起一捧泉水在手心,低头凑到鼻端嗅了嗅。
    “还可以。”他将手心的水洒回,站起身来道,“不臭。”
    冲祁收起了那副风流不羁的模样, 墨眸深邃精亮, 神情也严肃了起来。
    “随我来。”他道。
    三位还虚真君信步闲庭般的迈出步子, 两步便到了几十丈之外的大殿门口。
    这间大殿乃是证道峰的主殿, 宽阔高敞,能同时容纳数百人,只在重大仪典时才会用到。三人迈过门槛, 六扇厚重的巨门便“砰”的自行关上,发出古老悠远的回声。阳光穿透十字纹的窗格,斜斜投在水磨青石的地板上,在地面上投下了三个男人的影子。
    这是三个掌着天下最大宗门的男人,说他们是这世间的至高权力者,也并不为过。
    此时,他们的目光穿过阳光中的尘埃,望着空阔的大殿,却都轻轻的屏住了呼吸。
    冲祁的手摸上悬在腰间的紫玉牌。那块玉牌莹莹有光,润如凝脂,是长天宗的掌门印信。冲祁握紧那印信,口唇轻动,念出了一长串的咒文。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的时候,空阔的地面发出了光芒,随即……消失了。
    哪里还有地面,三人面前,是深不见底的天坑。那深渊般的坑中,连光都消失了,漆黑得令人恐惧。
    广元真君迈步走过去,他并没有掉入深渊,他看似悬空,脚底每一步却都生出涟漪。众人只见到殿外广场上,湖面如镜,却不知道那清泉之水,其实覆盖着整个证道峰。
    广元慢慢的在深渊之上踱步,目光穿透黑暗,看向更深的深处。
    “还好。”他说,“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封印还算完整。”
    玉和道:“但魔族在不断的扩张,最新的消息你们拿到了吗?越、梁两国边境有一城的凡人消失了。”
    “收到了。”冲祁道,“他们在积蓄力量。想来,是想要冲击封印。”
    广元真君摇头道:“八万凡人……远不够。他们还会要更多。凡人国度,需要多派些人过去。”
    他又道:“死气比以前浓了?”
    冲祁点头:“是浓了。离得太近看不出来。从高处看,水的颜色变深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道:“这水精在此也有快万年了,生生不息,净化着死气,颜色从未如此深过。”
    殿中一时寂静。
    他们三个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魔君的封印虽还完好,魔域和人域的界却被魔修突破了。越多的生命在魔域消亡,魔域的死气就愈浓。
    证道峰地处长天宗的正中,众峰环绕。峰顶有巍峨宫殿,有生生不息的灵泉水精,有层层叠叠的繁复符阵。实则,它是人域与魔域的连接点。
    世世代代,长天宗的掌门,实际上都是在魔君的封印之上安睡、修炼。一代一代的把这份责任传递下去,直到现在,交到了冲祁的手中。
    玉和开口道:“到底还有多久?”
    冲祁道:“前后误差当不超过五百年。”
    玉和皱眉,道:“这个范围太大了。”
    冲祁说:“没办法,只能等。”
    “冲祁说的是。”广元真君叹气道:“这道封印……万年前,便是为了完成这道封印,天地气场都毁了。大陆灵气才稀薄至此。你我纵已是还虚境,亦对这道封印毫无办法。”
    “那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崩坏吗?”玉和道。
    广元道:“我们现在能做的便是尽量斩灭在人域出没的魔修,不让他们造出更多的杀戮。杀戮越多,死气越重。魔君汲取的力量,也就越强。”
    玉和皱眉道:“这不是根治之法。”
    广元没再开口说话。
    他们都知道什么是根治之法。杀死被封印的魔君,才是根治之法。
    万年前的修士们没能灭杀魔君,万年后的他们,能做到吗?
    这世间最有权势的三个男人,温和的也好,冷肃的也好,不羁的也好,当他们想到了这一点的时候,心底不约而同的便生出了激荡的情怀。
    然而有多少激荡的情怀,现在也只能压在心底。
    “还得再等。”冲祁望着那无底般的深渊,道:“再等一个人……”
    他等了很久了,从那人出生,他便在等。不……从那人还没出生,他就已经在等了。
    广元真君和玉和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人。他说的是“那个人”。
    长天宗、云水门和盛阳宗,乃是兄弟宗门。这里的兄弟二字,并非语言上的客套,而是实实在在,真正的道出一统,血脉相连。
    当他们三人还只是弟子的时候,他们认为长天宗、云水门和盛阳宗是三个完全不同的宗门。当他们承继宗门掌门之位,同时承继了所有的宗门秘密时才知道,三宗……竟是由同一人所创。
    那个创下三大宗的人留下预言,封印将有一日崩毁,魔君还会再度现世。长天宗担负起镇压封印之责,盛阳宗云水门佐以辅助,直到……那个人转世归来。
    但广元真君和玉和也知道,长天宗一定拥有比他们两宗更多的秘密。那一位,一定是留了更多的底牌给长天宗。
    而的确,从过往的历史看来,不论他们两宗如何努力振兴,长天宗……始终胜出一筹。天下第一宗的称号,从始到终都属于长天宗。
    广元真君向冲祁告辞,化作一道虹光消失。玉和却看了看冲祁。
    出了那压抑的大殿,冲祁便又恢复了他风流不羁的模样,笑道:“是否觉得我今日格外好看?”
    玉和生性方正,行止最是刻板规矩,当年与冲祁第一次相遇,便与这个风流跳脱的人直如冰与火一般不能相容。他忍了怒意,狠狠的瞪了冲祁一眼,袖子一拂,便要离去。
    冲祁却踩住了他一只脚,含笑道:“看你像是有话跟我说?想说什么?莫拘束,尽管说。”
    玉和脸色沉得能下雨:“拿开。”
    冲祁看他就要爆发,才笑嘻嘻挪开自己的脚。神情间轻佻得意,仿佛刚刚撩拨了一个大家闺秀。
    玉和转身欲走,却顿了顿,还是回身问道:“这些年,你在这东西上面,睡得好?”
    冲祁挑了挑眉,道:“一开始是睡不好的,习惯了也就好了。现在是不是对我格外佩服了?”
    玉和按下额头青筋,化作虹光去了。
    冲祁带着笑目送他离去,过了一会儿,微微侧头,对身后之人道:“怎么了?”
    一个静逸出尘的美丽女子站在他身后。她眉间神华内敛,温和如玉,让人观之有一种回到了自己的小窝儿,又或者是见到了母亲般的心安之感。
    正是已经晋升了还虚真君的观壁峰主冲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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