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的时候,祁夙从外面回来,进我的院子时,周身还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
    屋门开了又关,暖意压住扑进来的冷风。
    “平珺。”他大步走过来,将我一把搂紧怀里,温和的眉目里满是欣慰:“你终于醒了。”
    我微微用力离开他的怀抱,看着他的眸子,问道:“这一个月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祁夙伸手揉了揉我的额发,温和笑道:“我带着兵马,终于赶得及救下你,不过对外说起,王后是病故,毕竟独孤家的人与大金来说,很重要。”
    我倒也明白这一层的含义,只是我心底总觉得似乎是哪里不对劲,但真的去问,却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我抿紧唇角,微微蹙眉,嘀咕道:“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什么?”祁夙正给我倒茶,温热的茶水在被子里冒着白气,他似乎没有听清我的话。
    我摆了摆手:“没什么。”
    我们相对坐在案几两侧,这场面有些恍惚,因为我们很久没有相坐饮茶了。
    “算起来,好像都快有七年没和你一起喝茶了。”祁夙抿了口白茶,语气淡然道。
    我低头想了想,纠正他:“还没到六年呢。”语气不由得带了些调侃意味:“看来你已经老了,连日子都算不清了。”
    祁夙微微轻笑一声,点了点头:“是啊,我已老了,但九州里的熙和公主,却仍旧是年轻的模样啊。”
    “你只会嘲笑我。”
    祁夙认真了神色,对我说:“不管过去多少年,九州里的绝色仍旧都会有你的一席之地。”
    我并未言语,又听他沉沉的叹了口气:“有时候做梦,我还会梦见你嫁给了子瑾,他世袭了侯爷爵位,你也成了最好看的侯夫人,但梦醒了,看墙头挂着的那把回霜剑,我就清醒了。”
    我脑海中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如飞蛾扑火,转瞬间就连灰烬都寻不到了。
    “平珺,答应我,无论如何你都要活下去,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了。”祁夙的话莫名的令我不舒服,语气充斥着阴沉,这简直不像以往的他。
    我问他:“你是知道了什么吗?”
    祁夙摇了摇头,好像并不打算对我多说什么。
    我刚要再追问,祁夙就站起了身,对我淡声说道:“今天夜深了,你也该休息了,明日我会派人送你回金阙宫去。”
    我点了点头,不再去问。因为我很了解祁夙这个人,他不打算对你说的话,无论你怎么问,他也是不会告诉你的。
    我想,我回了宫,面见了褚钰,该知道的肯定就知道了。
    ——
    翌日清晨,祁夙安排阿荆将我送回金宫。
    我看得出阿荆不大喜欢我,板着脸,面无表情的。
    坐在马车里,我回想着昨晚祁夙说的话,他说他有子瑾的回霜剑,但他此前好像说过,他连子瑾的最后一面也没见到,难道是我记错了或者是后来拿到的?
    不过若是后来拿到的,几率实在是太小了,毕竟当年这把剑若是算战利品,也该在褚钰的手里,不会被祁夙拿到。
    我觉得很蹊跷,皱着眉思索间,马车就到了金阙宫的门口。
    阿荆低声道:“娘娘,到了。”
    我掀开车帘,阳光洒进来,低头下了马车,对阿荆表达了一下我对祁夙的感谢之意,便转身进了金阙宫。
    我回到金阙宫里,碧拂一如往昔的迎出来,着一身碧青色的衣裙飘转在风里。
    “主子,你终于回来了。”
    我和碧拂抱在一起,江绵也站在一边,欣慰的看着我们。
    我内心的那股不安又涌上来,借机低声问碧拂:“我是昏迷了一个月吗?”
    碧拂些微疑惑,但还是如实的回答我的话:“不错,主子在慎亲王府确实是住了一个月,医官说不宜挪动,只能静养,是以婢子也未曾前去叨扰。”
    碧拂肯定是不会骗我的,但我还是觉着哪里不对劲。
    我压下心里的疑问,淡笑着对碧拂说:“咱们先进去吧。”
    金阙宫里,同我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就连妆台上放的牛角梳的位置,也不动分毫。
    我心思一转,对江绵说:“去瞧瞧锦阳在做什么,我很久没见她了,怪想她的。”
    江绵应了一声,动作麻利的就跑去偏殿了。
    碧拂眼波流转,眸色凛然的看向我:“主子刚刚那么问我,可是在怀疑什么?”
    我微微蹙眉,摇了摇头:“虽说我确实怀疑着什么,但你刚刚说我在慎亲王府住了一个月,那就没问题了。”
    碧拂闻言,刚要开口,江绵便回来了。
    “殿下本在小憩,这会子正换着衣服准备过来呢。”
    我淡笑着点头:“那你去泡壶茶来吧。”
    江绵便指了指案几上的茶壶,说道:“这是刚刚泡好的白茶,正是殿下最喜的银针。”
    我深深的看了江绵一眼,并未多言。
    不多时锦阳进了门,穿了一身藏蓝色的袄衣,衣摆处绣着蜿蜒的梅枝,淡素又有些沉稳,这实在不像她。
    锦阳坐下来,我给她斟了杯热茶,茶雾氤氲间,她的神情落在我的眼底,显得有些模糊。
    我冲她笑了笑:“一个月不见,你瘦了很多。”
    锦阳不自在的摸了把脸,说道:“没,没有吧。”
    “真的瘦了,还有点憔悴。”
    我话音里的笃定,似乎让她没有反驳的余地。
    锦阳说:“那便是我这几日没睡好吧。”
    “怎么?有心事?”
    锦阳摇了摇头:“皇姐今日才回宫,我这才松了口气。”
    我淡笑着抚上她的手,发现触手一片冰凉,心思一转,面上不动声色:“让你为我担心了。”
    锦阳伸手去拿茶杯,离开了我的手掌。
    我问她:“那天是谁救了我?”
    锦阳低声道:“慎亲王带着亲兵前去,将你救了,只是你昏迷了,医官不让动,所以才留在王府一个月之久。”
    我又问:“那褚钰是谁救的?”
    锦阳摇了摇头:“不晓得,王上回来的时候好好的,没见伤了哪里。”
    “现在王上在宫里吗?”
    “不在,不过得了你醒了的消息,想必这两日肯定要回来的。”
    我见锦阳回答我话的神情,并不似欺骗我的,当下也想不出什么别的问题再问了。
    锦阳对我说:“皇姐你这算是大病初愈,还是好好休息吧,王上早已告诫过我,不可多叨扰你养伤。”
    她起身走向门口,我鬼使神差的叫住她:“锦阳。”
    “嗯?”锦阳疑惑的神色,看向我。
    “今年是哪年来着,我这一觉‘睡’的太久,已经忘了今夕是何夕了。”我淡笑着看向锦阳。
    锦阳也微微笑道:“皇姐是糊涂了,今年是崇元元年正月十八呀,王刚刚改了年号崇元。”
    我闻言,心口怅然若失,对锦阳摆了摆手。
    褚钰此前确实对我说起过,他打算改个新年号来着。
    难道这种蹊跷的感觉,真的是我的错觉吗?
    ——
    翌日清晨,褚钰并未来金阙宫看我,江成过来传话,说褚钰在路上遇到了大雪,最快也得明日才能赶回来。
    我再一问起去了哪里,江成便对我说:“王上去了准噶尔,恰逢土默特的贝勒爷也去了,所以聚了一聚。”
    哦,原是哈尔巴拉在准噶尔呢,看来褚钰是想他了。
    我微微颔首,对江成说:“不着急的,大人不必太顾及我这里。”
    江成拱了拱手,恭敬道:“是王上特地吩咐老奴来金阙宫传个话的,就是怕娘娘等得久了。”
    我心里因着这句话而莫名一暖。
    中午刚过,我吃过午饭,见天气正好,便决定出去走走。
    昏迷之后,躺了这一个月,总觉得身子异常的笨重,浑身的不得劲。
    我只带着碧拂,在花园里闲逛,其实冬日时节,百花皆凋,没什么好看的。好在前两天下了雪,空气倒是不错,沁人心脾的。
    拐角处两个小丫头正在笑嘻嘻的说着话,并没有注意到我和碧拂的走近。
    “今年我本命年,阿娘给我缝了个福寿红带子,料子是绾嫔娘娘赏的。”
    另一个小丫鬟语气里带着羡慕意味:“这料子摸起来真舒服啊,绣工也好看,真希望我本命年时,也有人给我绣。”
    “那就叫你阿娘也给你绣呗。”
    “我阿娘死得早,怕是只能我自己给自己绣了。”
    “没事儿,我跟我阿娘说一声,保管比我的还好看呢。”
    我正走到跟前,两个小丫鬟一见了我,惊讶的双双跪地。
    瞥眼见那方红带子,红锦缎上绣着一对牛,憨厚忠诚的模样,心底蓦地一紧。
    因着今年也本该是我的本命年,而我是属鼠的,绝不会出错。
    我微微蹙眉,同小丫鬟确定道:“你属牛吗?”
    小丫鬟低声乖觉道:“回娘娘,奴婢是属牛的。”
    “今年不是壬子年吗?”我闻言心底很是震惊,回头去看碧拂,发现她也是一脸惊讶,不像是知道什么的样子。
    小丫鬟不明所以,仰着脸带了些疑惑神色,告诉我:“娘娘,今年是癸丑年,正月刚过呢。”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平静问她:“你入宫多久了?”
    小丫鬟如实道:“奴婢入宫刚半月之久。”
    看来真的是我想的那样,他们骗了我,让我以为我是昏迷了一个月,而实际上我已经昏迷了一年之久,这一年里究竟有什么事情,是我不能知道的?
    我说不清此时是什么心情,很复杂,胸膛里的那股情绪好似一把火,要把我直接烧死。(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帝妃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一曲书屋只为原作者与花辞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与花辞并收藏帝妃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