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路上蹉跎几天,不过我坐的是马车,总好过之前从大都去土默特的路上,那可才叫折磨人呢。
    蜀国的都城有个好听的名字,唤做锦城。蓦然想起少陵所作那句“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我下了马车,穿回了大周的衣式,之前在大都的时候褚钰是不管我穿什么的,女真的衣服还是大周的衣服都可以,后来去了蒙古,便只能穿蒙古的衣服,如今倒有几分放松感。
    锦城门口站了几个人,看服饰是蜀国的官,如果他们佩戴的玉銙同大周的一样,那么迎接我的当是正三品的官。
    那个男人同褚钰的年纪相仿,举手投足间倒有几分像祁夙。
    “太子少师邓禹见过公主。”他对我一揖行礼。
    我心里一紧,毕竟之前还像模像样的叫我格格,这会儿直接挑明我是大周的公主了吗?
    “大人……是否是认错了?”我目光紧锁着他,然而这人的面色丝毫未改。
    “下官不会认错的,大周的熙和公主。”他的眼底荡着温和的笑意,却又觉得无比疏远:“您大约是还不晓得,日前周皇为您加封,如今您已是大周的镇国熙和长公主了。”
    我闻言着实震惊,不由得消退一步,实在难以消化这个消息。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邓禹温和的又给我重复一遍:“如今您已是大周的镇国熙和长公主了。”
    我心里一紧,父皇他疯了吗,这封号之上再无可封,全天下的人恐怕都晓得我是父皇的软肋了,彼时我仍旧不知道父皇此举寓意为何,待后来明白过来已经晚了。
    实际上长公主这三个字,理当是皇帝姐妹的封号,如今大周父皇仍旧在位,不该如此晋封,但前朝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例子。
    我平复了心情,淡漠的扫过邓禹的脸:“还不请本宫进城吗?”
    邓禹微微一愣,继而拱手道:“是下官失礼,还请公主上轿。”
    我坐上入蜀宫的软轿,心情不仅不紧张,反而趋于平静。允济之前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告诉我这个宫里有一个可以救我的人叫做东珠的,看来到了地方,我要先想方设法打听一下这个东珠究竟在哪里了。
    “殿下。”轿子不知何时停了下来,隔着帘子,一道软软声音响起。
    我回过神来,掀开帘子的一角,问道:“可是到了?”
    “回殿下,是到了。”
    我走出去,阳光微微刺我的眼,小丫鬟机灵的为我遮住阳光,并道:“请殿下入殿。”
    我微微颔首,跟着领路的侍女进了蜀宫的万泉殿。
    “万泉殿后面是一处天然山,连接的山脉这时节刚好流下泉水,汇入咱们的万泉河中,宫殿便因此而得名。”难怪觉着万泉殿这里十分的沁凉。
    这小丫鬟估摸着是猜到了我的惊讶,于是对我解释,可……
    “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鬟微微一愣:“婢子锦玉,殿下有何吩咐?”
    我轻声笑笑,声音泛着凉意:“你确实很机灵,但随便揣测主人想法便是不敬,见你是蜀国侍女,便饶了你。”
    我说的云淡风轻,锦玉闻言已经跪在地上,向我请罪:“婢子有罪,万万不敢了。”
    我道:“你起来吧,我说过这次算了便是算了。”
    裙摆掖地,我转身往里走,锦玉悄声跟在我的身后,不知作何想法。
    既然那位邓大人敢在城门口戳穿我的身份,想必蜀国已经决议要同大周抗衡了,那我自然也没必要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况且……我不喜欢蜀国。
    万泉殿还真是不小的宫殿,和永安宫里的作比较也逊色不了分毫,天府之国理当如此。我所住的院子里,此时正值红梅绽放的时刻,锦玉将派来服侍我的侍女都安排妥当。
    “殿下,殿内都已安排妥当,您是否进殿?”锦玉乖觉的立在我的身后,又低声道:“这里风凉,您还是穿上这个斗篷吧。”
    我接过她递过来的绒袄斗篷,随意叨咕了一句:“红酥肯放琼苞碎,探著南枝开遍末?不知酝藉几多时,但见包藏无限意。”我叹了口气,感慨红梅依旧。
    锦玉安静的站在我的身后,此时的风确实凉,她衣着不厚,此刻怕是已经冷透了,可我这个下马威是一定要给蜀国下的,不关乎锦玉这丫头到底是谁的人。
    “锦玉。”我唤她。
    “奴婢在。”她乖巧应道。
    我看着枝头梅花,淡淡问她:“你怕我吗?”
    身后的人,呼吸未改半分。她应道:“殿下风姿卓然,不是奴婢这样的小人物得以注目的,奴婢自然是敬畏的。”
    她的词用的很好,敬畏,既敬重又畏惧。
    “那你就好好的敬畏我,永远不要触及我的底线,因为你是蜀国的侍女,而不是我的。”我转身往屋内去,身上的寒意越发的甚了,我绝不能让自己在蜀国病了。
    身后的小丫鬟也不知能不能听懂我的嘱咐,她脚步微顿,继而跟上我的步伐,一步不落。
    晚间的时候,因这里是后宫,所以男子一概不准入内,蜀王倒是没见召请我,来传话的是蜀宫里的大长秋。
    “殿下万安,奴才蔡旭,来请殿下赴长秋宫的宴。”
    锦玉在我耳边低语,这位蔡大人就是大长秋。我这才特地多看了这个人几眼,生得一副八面玲珑的模样,难怪是王后身边的属官。
    蜀宫仿大周长安宫建造,内里宫殿大同小异,但宫人侍女却大相径庭,这里的宫女属于宫廷,而像大金和大周的宫女,到了年纪是会被放出去结婚的,至于内侍这里用的是阉人,而大周用的是侍卫,由卫尉掌管。
    我一方面觉得他们可怜,混口饭吃如此不易,另一方面又不大喜欢,在宫里摸爬滚打久了,阿谀奉承大约无一不精。
    “之前本宫可没听见什么赴宴的说法,怎么突然多了个什么莫名其妙的宴?”我斜着眼睛瞧他,反问道。
    蔡旭不慌不忙的说:“回禀殿下,王后娘娘今日刚从大慈寺烧香拜俸回来,刚巧听见宫人说殿下到了蜀宫,娘娘便想给殿下接风洗尘,若没有恐显得蜀国怠慢殿下。”
    我冷声笑笑:“车马劳顿,本宫可没有心思给别人当猴看。”我起身,欲往内室去,脚步又顿住:“若是真心实意的想宴请本宫,不若明日一早,蔡大人正式登门拜访万泉殿,今晚大人悄无声息的来,本宫也不好让大人安静的翻墙出去,大人说是也不是?”
    我说完这一番话,便起步回了内室。
    锦玉跟上我,为我除去外衣:“殿下可要歇息了?”
    我蹙眉:“你倒是没有好奇心。”
    “奴婢懂得奴婢的本分。”
    我躺在床上,侧头看着窗外隐约的月色,锦玉低声问我:“殿下,熄灯吗?”
    我颔首。
    烛火熄灭,屋子里一下子暗了下来,月色仿佛万泉河里的河水,光洁又白凉的照在米黄的毡席上,没想到蜀国的月色倒是比大都的皎洁许多。
    我又开始怀念永安宫的月亮了,如果可以,真希望清远野那一战……不,是战争永远不要发生。
    ——
    翌日清晨,我清醒的时候,锦玉正立在我的床榻旁边,她今天换了身浅黄色的襦裙,看起来活泼许多,连带着我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怎么不叫我?”我接过她递过来的手巾,擦了擦脸。
    锦玉低声道:“不敢扰殿下清梦。”
    我淡声笑笑:“蔡大人在门外等了多久?”
    锦玉颇有点无奈:“半个多时辰了。”说着又补了一句:“卯时三刻到的,如今已是辰时了。”
    “就站在门口不肯走?”我笑道。
    锦玉眼底划过一丝惊讶:“是,不肯走,您如何晓得?”
    我哈哈一笑,并不答她的话:“更衣吧,我可不想蜀后亲自来请我。”
    锦玉给我选了身湖青色的衣裙:“您肤质白,着青色应当很好看。”
    其实她给我的感觉不错,不谄媚又不疏远,可我必须要让她怕我,因她是蜀国的侍女,想一想就觉得可惜。
    待我出去外厅的时候,蔡旭立在门口,远观他眼底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这样的人还真是可怕。
    如果一个人能在人后都伪装的很好,那这样的人才是能做大事的,否则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才死得最快。
    “大人,殿下请您进去。”锦玉在外面如此说道。
    我端坐正座,蔡旭迈进来,仍旧恭恭敬敬的给我行礼:“殿下万安,奴才蔡旭特此拜见。”
    由于昨天扇了人家一巴掌,今天不好再打脸,于是摆了摆手:“大人不必多礼,本宫出来蜀国,有什么疏忽还请大人海涵。”
    蔡旭一听这话,连连摆手:“哪里哪里,殿下折煞老奴了。”
    我笑笑:“大人此来,所谓何事?”
    蔡旭恭谨道:“王后娘娘特命奴才,问询殿下接风洗尘的酒宴,可否赏脸?”
    我有个想法在脑海里一转既逝,但现下还是应了蔡旭的话,不走心的恭维了一句:“都说蜀后风华绝代,能有机会一睹风姿,是本宫的幸事,哪有赏不赏脸的说法,娘娘过谦了。”
    蔡旭低头一揖:“今晚酉时,奴才会来接殿下去长秋宫。”
    我点点头:“本宫省得,大人自可去回娘娘的话了。”
    “奴才告退。”
    他走后,我揉揉额角,叫锦玉给我找几本蜀国的话本来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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