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无分文”这个词我不大喜欢,但现在它是那样贴切。下面要做的事情是先返回浙江。走回去吧,这个想法好像不太成熟,边走边跑吧,难度系数太大。还是先打个电话求援吧,唉,这主意最与现实主义接轨,只是现实主义这种东西的确有点令人神伤。
    首先,有必要来论证一下所谓理想主义与现实主义。当你拿起话筒打电话的时候,老板会送给你一个迷人的微笑,尽管你不需要。这个叫理想主义。当你放下话筒的那一刹那,老板再次送给你一个微笑,提示你交钱。现实主义就油然而生了。在理想与现实之间我再次感到纠结。
    这可如何是好,都说“车到山前必有路”,但好像今年不通车啊。于是我一路走啊走,一直在街上乱转,以求得到一点启发性的灵感,看看是不是有瞬间发财的好事出现在我面前。事实证明,发财可以有,但要时间久。
    还是卖艺去吧,首先是准备道具,报纸一张,扑克一副。看来这个主意既能瞒得过现实,也能欺骗得了理想。别说我穷,扑克还是有的。
    我来到一个还比较热闹的地方,就地坐了下来,面前放了一张报纸,上写:倾尽毕生所学,下书:为求车票一张。
    此举立即吸引了不少人围观,摆摊的各路人马也纷纷向我的到来以翻白眼表示祝贺,他们怎么就不愿意将这理解成带动当地经济发展呢?看来不单是同行才会有三分仇,同一片地方也能有仇。我可管不了那么多,你眼珠子掉下来,哥也要将此事进行到底。
    首先是不可或缺的开场白仪式,我清了清嗓子,说:“各位,小弟今天为大家带来一出别开生面的表演,但小弟落魄于此,若是小弟的表演让大家满意,请为小弟回家之计,作绵薄贡献,小弟感激不尽,若是小弟的表演让大家失望了,也请给予鼓励的掌声,谢谢各位。”
    说起来令人欣慰的莫过于开场白之后稀稀拉拉的掌声。我将最能体现出视觉效果的几种手法尽全力展示给大家看,牌在掌中出现,而后消失,又出现在口袋里;杂乱无章的扑克瞬间出现不可思议的顺序等。效果好像不错,也许是出于同情,在他们的议论纷纷中我收获了半张车票钱,钱虽然不多,我很高兴。
    收起家伙,我一溜烟跑到一个拐角的小餐馆,欲饱餐一顿,还加了两个鸡蛋。除去吃饭的七元五角钱,我还剩下四十二元钱,明天再表演一场就可以“衣锦还乡”了。我不禁有点得意了起来,这可谓是绝处逢生啊。
    生活就是这样,不需要丰富的物质,但别少了一双发现美的眼睛。当然我不是说我美。
    我正享受着这难得的晚餐,忽然一个黑影闪现在我的面前,说:“大哥,你带徒弟不?”这,难道是失传已久的移形换影?带,带徒弟?我只知道做饭要学,吃饭还要学啊?见我没明白,他又说:“你有那么厉害的技术,怎么不去打牌呢?卖艺能赚几个钱啊?”
    “哦,这样啊,我明白了。不好意思,我是个做生意的,不会打牌,那些魔术手法,只能拿来看,没什么太大用处。雕虫小技,就更谈不上带什么徒弟了,谢谢你啊。”
    “大哥,你别诓我,那么溜的手法怎么能算是雕虫小技呢?”
    “呵呵,你想啊,要真有你说得那么厉害,那我还上街卖什么艺,对不?”
    “我看大哥确实也有难处,你看这样行不?我交学费,你教我,教我点容易的就行。要不就这样也行,你帮我去打牌,赢了多少,咱俩三七开,你要是感觉不行,二八开
    也行,怎么样,大哥?”
    场景大约是这样子的,我在那吃饭,他趴在我桌上,神神叨叨的,声音还很大,周围一些人投来不解的目光,有的还在议论。那就先答应下来吧,多少还有点好处嘛。
    拐了十二个弯,穿过七条巷子之后,我跟他来到了一间不算太宽敞的房子里,屋里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土皮味道,一些简单的桌椅摆放在大堂里,桌上横躺着几本小学生课本,一时间竟有些亲切的感觉。
    他介绍说这是他家。他又是泡茶,又是递烟,搞得我怪不好意思的。不过,看起来这里除了他老婆值点钱之外,好像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我也懒得去对他的身份进行猜测,那些事情于我而言,无关紧要。
    首先,我得给自己找个理由教他,江湖救急似乎还不错,那就少教点,也少收点好了。至于当年小礼给我出的题,我还是不问他了,想来一般人都答不上来。
    一个老千要用引以为豪的千术去换得一张回家的车票,想到这里,我又不想教了。老千虽然是个被人唾弃的行当,但在我心中,“千术”这个词永远那么值得尊敬,它是歧路天才们的智慧结晶,我不想将它与一张车票等值,就算回了家,又如何给自己一个交代?
    他兴冲冲地将扑克买了回来,看到我在那里发呆,好像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就问我:“大哥你不是哪儿不舒服吧,扑克买回来了,你看?”
    “哦,没事。这样吧,我问你个问题,用你的答案来决定我的答案,你看怎么样?”
    “行,大哥,你问吧。”
    想了好一会儿,也想不出什么绝妙的提问,于是说:“这样,你给我说说你的事,然后我再来根据你的情况作决定。”
    他叫信天,那是个漫长的故事,漫长到让我有长话短说的冲动。他因好赌而输钱,因输钱而起了出老千的歪念。想想有时候不单是牌局雷同,赌徒的故事也很雷同。没赌过不会懂的。
    我将扑克放在手上,一个劲地告诉他动作要领,他也学得非常认真。在那里我第一次详细教了别人如何出千,如何防千,如何做局,如何破局。他很满意,如果说钱的数目与他的心意成正比的话。我告诉他,我只是要点钱买车票就好,还有把今天晚上的住宿问题解决一下,然后数了两百元钱出来,其他的都还给了他。
    他表示要留我在他家住一晚,我想了一下,今天晚上在这里过夜的话,多半会没时间睡觉,于是拒绝了。他跟我要联系方式,说是为了以后方便报答我。我说还是算了吧。这种事情我不会寄什么希望,只是希望别方便报复我就好。
    临走之前,我再三叮嘱他没有练到收放自如之前千万别贸然出手,等赚了钱,切记不可沉迷于此,他表示理解。我忽然感觉自己还有点像个人的样子,之后就走向了巷子的出口。
    本来是想找个旅馆什么的睡个美容觉,但心绪不宁也睡不着,就走到了一个公园里,找了个僻静的角落躺了下来,草有点扎人,但不影响睡觉。点了支烟,回忆了一下这趟征程,迷迷糊糊地就想睡了。
    但总是有那么些事会在关键时刻发生。不远处一对不知道是开不起房还是想寻找原始浪漫的情侣在那办事。心烦意乱的我大吼了一声:“哥啊,声音调小点,这还要睡觉呢。”
    那边直接静音了,我很满意地继续睡觉,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过了一会儿,来了个年轻人,杵在我前面,瞪着我说:“这地方不是你家的吧,老子爱在这干吗就干吗,轮得
    到你说话吗?你吼什么吼?”
    来者不善啊,我撑着地坐了起来,说:“那你的意思要怎么着啊?就像你说的,这地方不是你家的,你干吗我当然管不着,但麻烦你别影响我睡觉。”
    “起来,起来。”应他的邀请我站了起来。接着他一拳打到我那块还未受伤的处女地——左脸上。这段时间也不知怎地,怎么老是要动武呢?早知道就多跟熏子学两招了,不为打架也能防身啊。
    那环境也真不是个适合打架的地儿,连块砖头都没有。一拳被他打得退了好几步。思前想后的,拿鞋子跟他拼好像没多大杀伤力,于是从口袋里拿出一叠扑克,用“瞬逝”朝他射了几张。动作很快,他似乎没怎么看清,但脸颊被擦出了血。有门,这多少算是个突破点。
    我没有和他玩命的意思,其实也是没心情和他玩,不过既然事来了,那就只能应战。他知道我会发奇怪的远程暗器后,就跑过来和我玩近身战。打架,谁不会啊。
    那个过程我无法像解释千术手法一样详细用专业术语一一道来,就用自己的理解来为大家描述一下整个过程。
    他一记右勾拳朝我呼过来,我直接下蹲避了过去,耳边没有像熏子出拳的时候那么呼呼作响,然后朝他肚子挥了一拳,但手不够长,击空了。试探性地过了一招后,彼此都发现对方是个武学白痴,当下放心不少。
    相距两步,三分之一秒后我朝他发动了一击名为扫堂腿的招式,并伴随着“呀呀呀”的呐喊声,速度很快,按剧情的发展此时他应该躺在地上呀呀呀地叫嚷,可惜力道不够,对方依旧不动,而我的腿却出奇地痛。
    尔后,他又朝我扑了过来,看起来是想抓我的衣领,我后退几步,索性把衣服脱掉了。对方好像是明白了这个动作的含意。我向前疾跑,探步,急停,然后启用了号称江湖上奇毒无比的独门绝技,朝着他裤裆那里奋力一踢,利落地结束了这场争斗,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他以后的性生活质量。哎呀,我无心的啊。带着无尽的惆怅,我拾起衣服,点烟,转身离开。
    想来要是以后有机会,还是得找熏子多探讨一下关于空手夺白刃之类的活儿,人在江湖,总免不了有刀刃相向的时候。然后又想,找把枪会不会干脆点?
    接着找了个旅馆躺下就睡着了,第二天我觉悟颇高地早起,直达车站。
    在车上我一直回想着这趟任务的经过,结果已经不再是我关心的重点,而是对人性贪婪感到前所未有的厌恶。
    想起自己近年来的作为,有了放弃的打算,也不大清楚究竟应该何去何从。我喜欢拥有目标的生活,哪怕遥不可及,这样好像才能证明自己的存在,才能知道拥有的美好。我不需要敬畏的眼神、不可一世的权力,只希望自己的生活能够逍遥自在。
    钱反正已经够花了,于是我冒出一个想法,想回趟家看看。我还记得与熏子两年前的约定。这两年,他是否有所成长?
    火车一路北上,直达浙江。没有第一时间通知兄弟们,要是让他们看到我脸上夸张的肿胀,必然成为他们喝酒时的猛料,搞不好以后我在江湖上就会多个奇怪的绰号。
    在租屋里待了快一个礼拜的样子,能看到的伤基本上是快好了,如果没什么别的事情,再过一段时间我就回趟家看看。
    又是一天早上,清晰地记得我起得很早,略显闲情地在洗衣服。回家之前,我要养成早睡早起的好习惯。可不管起没起床,早上的敲门声,都一直习惯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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