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会有些永恒的东西能一直流传到后世,亘古不变。
    想到这里, 洪辩带头高声诵念起经文: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1
    众人也随之大声诵念: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1
    随着这声声诵念,众人的心全都平静下来,无忧亦无畏。哪怕是远处走过了一个巨大如山岳般的无头身影,也无人惊骇,无人留意。
    如此庞大的恐惧,就当它是午夜令人惊醒的一个噩梦吧!
    *
    敦煌城头,李好问郁闷不已,心想: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此前他隐隐约约猜到,那些无首民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冲击敦煌城,而原先那些依恋故土,留在敦煌城中的无首民也不可能突然就变得如此有攻击性,甚至与外面的同胞里应外合,试图让整座城暴露于这上万民无首民面前,并不惜一切代价,将身边的人,都变成和自己一样的无首民。
    总该有一个因,一个导火索。
    现在他明白了。
    一切原因,都来自于那个庞大身躯心头蕴藏的恨意。
    洪辩说过,心中有恨,这便理所当然。
    这点埋藏了千万年的恨意,非但没有随时光的流水而消散,反而令它像是刑天的那具身躯一样,膨胀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他要让世间所有的人,都和他一样体味这失去首级的苦楚和怨恨,也一起将这份冤屈讨回来。
    或许他想要一只全部是无首民的大军。秋宇在旁镇定地说。
    闻言,旁边的人瞬间全都脑补了敦煌城的全部居民一起变成无首民,手持盾牌和巨斧,嗬嗬呼叫着冲向另一座城镇的情形,纷纷惊白了脸。
    唯有秋宇神色不变,平静地望向远方。
    李好问别过脸斜睨这位一眼:不得不说,就论这份沉稳与冷静,秋宇这是诡务司里头一份,连他自己的都甘拜下风。
    轰、轰、轰
    远处的巨大无头身形径直向敦煌小城疾步赶来。
    刑天的步伐仿佛来自远古的雷霆,每一步都如同巨石滚落山崖,并伴随着大地的剧烈震颤。
    他的每一步落下,都令那座夯土的城墙簌簌地落下细小的土石。以至于李好问一时担心,会不会这巨人还未走到城门跟前,这里的城墙先因为地震而生出一道巨大的豁口。
    更有甚者,他的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围观者的心上。仿佛一首来自远古的战歌,令闻者在心悸之余,也感受着一阵难以言喻的威慑,不由自主地生出想要立即臣服的心思。
    就在那无比庞大的身躯越过莫高窟所在的山坡时,刑天高高举起了他手中的巨斧和盾牌,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
    一阵狂风随之而起,随着那声怒吼席卷敦煌城头,令人心跳加速,甚至站立不稳。
    城墙下那些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无首民,此刻也全都起身,挥动手中的盾与斧,发出嗬嗬的叫声。
    李好问身后也随之传来类似的声音,回头一看,发现竟是早先秋宇与叶小楼他们擒住的无首民,此刻虽然被夺去兵器,绑起扔坐在地上,此刻竟然也随着刑天与无首民的吼声,发出蕴满仇恨的怒吼。
    所有的无首民,此刻都变成了小的刑天。
    站在城头的李好问几乎能感受到那种无形的仇恨,就像是刑天与无首民们掀起的声浪一样,引起无限共振,一波一波地涌向这边。
    一时间李好问竟脱口而出:这不科学!
    当然,刑天的存在本来就不科学。失却头颅的人本来就不能存活,刑天是古代神话的产物。
    但李好问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刑天既然被斩首,那便没有脑子,他又是怎么能记得住千万年前与黄帝那一战的失败与耻辱,又是怎么想出要驱使一支无首民大军的主意的。
    但他身边的河西军领袖张义潮根本就顾不上什么科学不科学。此刻他只顾催促李好问:李司丞,快快快,快使出你刚才那一招
    敦煌是河西军的大本营,是张义潮的心血。无首民来袭,其他人可以且战且退,但这是张义潮自己经营了多年的地盘,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就此放弃。
    李好问能理解张义潮此刻的心急如焚。
    他固然可以故技重施,但估计效果有限
    首先这束能够净化的圣光本就有限,经过李好问的放大之后固然能同时照耀成百上千人,但是对方无首民都有盾牌在手,能够遮住大部分光线。
    刚才他是与李贺配合,才侥幸得手,并以此震慑了其余无首民。然而等到刑天本体出现,这些无首民一个个便都成了充满仇恨的小刑天,刚才那些震慑好似根本没有作用。
    但若是由李好问将放大功能发挥至最大,将眼前这一万余无首民全部净化,李好问心中却始终又一个坎儿过不去:
    这些人全都是由无辜被砍去首级的普通人变的,他们大多都还穿着自己原有的衣服,甚至那边几个穿着羌族服饰的无首民,半个时辰之前还好端端地牵着骆驼行在商路上,分明是遭了无妄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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