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泉摇了摇头,道:大约是看我们这里好欺
    那以前他们也来过吗?报过案报过官吗?
    智泉点点头,又摇摇头。
    当然来过,但小僧哪里敢报官。就算是万年县、京兆府,见了他们恐怕都要绕道走,报官,岂不是给各衙门凭空找麻烦吗?
    李好问想想也是,不过他出言安慰:以后不会了。以后这些人再来,你就避到街对面诡务司来。
    看这些恶少年的邪乎劲儿,估计整座长安城里,也就只有更邪乎的诡务司能够镇得住他们。
    智泉顿时面露笑容,欢声道了句谢,然后敛了眉,又念了一声佛号,低声祷祝,却是愿佛祖保佑那些恶少年,祝愿他们不会再为心中那些邪念所困扰了。
    李司丞,这时屈突宜开口询问,你刚才匆匆赶到这后殿,是此间有什么异常吗?
    李好问一怔,心里犹豫了一下,没有将早先他见到的十一面观音的异状说出去。
    他再度望向这座佛像,认认真真地打量十一面观音的每一张面孔,只见化恶面依旧狰狞可怖,化善面依旧温柔慈和每一张面孔都一如往常,没有半点征兆显示它们的眼神曾经活动过。
    没有什么,屈突主簿,我们先回司内。
    说着李好问转身,离开这座大殿。
    屈突宜在李好问身后,视线也投向那座十一面观音。
    看着看着,屈突宜面上突然出现一丝极度厌恶的神情,只是这神色一闪而过,连近在咫尺的智泉都没能察觉。
    李司丞,李司丞
    在山门处,屈突宜追上李好问。
    真的没有异状吗?
    李好问此刻正把玩着手中那束香花,闻言摇了摇头,道:真的没事。
    不过,屈突主簿,我倒是不知道,荐福寺也是先皇修来祈福的皇家寺院,怎么会如此任人上门欺侮?
    屈突宜英挺的长眉一抖,答道:那是因为佛家如今在中土缺乏力量。
    缺乏力量?这话怎么说?
    李好问想起那神秘莫测的罗景,还有那条不知道藏在哪里准备兴风作浪的那伽,心想这叫缺乏力量?
    不过他再想想,中土佛家与佛家神话中的八部众,可能还真不能算是一家。
    先帝在时下敕令毁佛,关闭寺院,勒令僧尼还俗。这做法虽然简单粗暴,但是却有效。
    会昌毁佛令一出,令中土佛家失去了大部分信众,相应的便也再无信仰之力,以至于如今连仅存的寺院都无法庇佑。
    信仰之力?
    李好问十分吃惊。
    百姓的信仰,竟可以为佛家加持力量?
    这种力量,难道是真实存在的吗?
    佛门的力量被削弱之后,寺院连自己院内的僧尼都不能护佑,又如何有信众还会投于佛门之内呢?屈突宜双手一摊,继续向李好问解释,如此一来,便是雪上加霜。从此以往,佛门衰微之势便难以逆转了。
    嗯!李好问没有接话,只是习惯性地将手中那束香花递到鼻端轻嗅,越发觉得神清气爽,思维敏捷。
    这束香花或许真是佛院赠与李司丞的。
    屈突宜见状便笑道:毕竟它们自己无力做到的,由李司丞做到了,感谢一下也无妨。
    李好问:真有这么神?
    然而他试图回想那尊十一面观音瞬间的异状,一时间还是觉得后心发毛,本能地试图避免回想。
    下官也着实佩服李司丞,刚刚上任没多久,就已经将敝司的宗旨贯彻得如此透彻。
    李好问支起耳朵:我哪有?
    万法归宗,为我所用。佛家如今虽然势弱,但未必便全然无用。李司丞示好一二,将来或能派上用场。
    我倒是没有想到那么多。
    李好问早先出手保护智泉,说白了只是看一群人欺负一个小和尚,动了恻隐之心;再说他自认为加入了长安公务员体系,总觉得身上担了些责任,才会出手维持荐福寺里的治安。
    当然,他也并不是全无私心正好借此机会,熟悉一下时光术的应用场景,拿这些无法无天的恶少年练练手,也不是一件坏事。
    李唐皇室,利用天家实权,打压中土佛家,在敝司看来,是各宗派之间的一桩争斗,此消彼长而已。
    屈突宜这番话听得李好问眉毛直跳:主簿先生,需不需要这么直白?
    当然他很清楚,封建王权本质是为治下子民提供庇佑,以换取这些百姓让渡一(大)部分人身和财产权。
    当百姓们的信仰影响到了本应归属于王朝的人身与财产权时,被侵犯了利益的王权自然要把场子找回来。
    所以武宗才会下旨命僧尼还俗,庙产用来充实国库。
    百姓的信仰抵不过一纸敕令,这其中如果蕴藏力量,那也只有被迅速削弱的份儿了。
    有屈突宜这番话,李好问更加深入地理解和认识了山人李泌留下的宗旨将封建皇权与其他势力一视同仁,平等地游走于各种力量之间,巧妙地使用,以求达到自己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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