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李好问眼前,晃来晃去的都是机要室内那七个狂放的大字。
    尊重科学讲逻辑。
    既然如此,他就不得不接受现实:为了让这个世界能讲逻辑,原本威力可以大到恐怖的时光术,被生生缚上一道枷锁,不再能为所欲为,随心所欲地编织、改造这个世界。
    罗景见他沉默不语,便知他内心已顺利接受了这个原则。
    不说这些了,李好问没再看向罗景,他双眼视线的焦点很遥远。
    你为什么会前往郑家?
    罗景见李好问终于又回到了正题上,便随手拖过一张胡椅,在椅上盘腿坐下,缓缓开口道:这就要从我前来东土大唐的原因说起。
    李司丞可曾听说过会昌法难?
    会昌法难?
    原本李好问听到失去的永不复返之后一直有点浑浑噩噩的,脑子像是生锈了的机械,思维颇有些迟缓。
    但听见这个名字,他的大脑像是突然活络过来,飞速地搜到了答案
    武宗灭佛?
    是,罗景肃然道,还是李司丞说得直白。
    这灭佛的武宗指的是当今天子李忱的侄子李炎。他在位时崇道抑佛,并在会昌五年时颁布政令,下令关闭寺院,僧人还俗,金银佛像上交国库,铁像则熔炼铸造农具。这对于在大唐已传播广泛的佛教来说,不啻为一场大灾难。
    李好问上学时读史,对这一段的印象颇深:政治人物的任何重大行为,背后往往都有其政治与经济的深层次原因。
    当时佛教寺院拥有的土地数量庞大,僧侣人数众多,且不缴赋税,自然损害了大唐国库的进项。会昌年间,唐武宗忙于讨伐藩镇,财政告急,皇帝忍无可忍之下终于对佛教名下的庞大财产下了手。
    佛家占据了大量的社会财富,皇帝缺钱的时候自然会盯上这个香饽饽。
    此外,唐武宗本人的宗教偏好在会昌发难中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自李世民起,大唐天子多半自称是太上老君李耳的后裔,因此崇信道教,但其中也不乏崇信佛教的君王,比如高宗李治、女皇武则天。偏偏到了唐武宗时期,这位皇帝厌恶佛教到了极点。
    武宗李炎在位时曾宠信一位名叫赵归真的道士,据说这位道士告诉武宗一句谶言:李氏十八子,昌运方尽,便有黑衣天子理国。
    因唐时僧侣所着的衣物多为黑色,赵归真便向武宗李炎解释,说这句谶语意为李唐气数将近,僧人将取代李唐国统。由此便引起了这一场会昌法难。
    而且武宗灭佛的打击面很广,遭殃的不仅仅是佛教,还有一些从西域传来的教派,比如袄教、摩尼教和景教等,都受到打压,元气大伤。
    天子仅仅因为一己的喜好,便对信众广泛的佛教随意打压,确实有些难评。
    李好问想到这里,抬头问罗景:那么大师光临唐都长安,是要帮助佛家在大唐重建根基吗?
    经过会昌法难,东土大唐佛教密宗几乎被打击殆尽,经典不传,僧人对佛理不再精通,对佛家的神通也无法掌握。
    因此,我奉佛谕,赶来长安,一是为了向百姓重申我佛慈悲。
    李好问心想:然而你的第一站却是平康坊各曲。
    罗景似乎看透了李好问的心思,嗤地笑了一声,道:善男信女,往往朝堂上见不着,市井坊间却是最多。
    李好问:我不跟你争。
    二是为了收拾那道士赵归真。说到这里,罗景咬牙切齿,似乎跟那赵归真有深仇大恨。
    赵归真不是已经死了?
    李好问其实并不知道这个世界里道士赵归真的生死,但根据他在穿越前所学的历史,李好问知道当今天子李忱在即位后就推翻了侄子武宗的多项政令,也迅速收拾了侄子武宗曾经宠幸的人,既包括权倾一时的宰相李德裕,也包括建议灭佛的道士赵归真。
    罗景似对这赵归真极端厌恶,脸现嫌弃,道:死虽死了,但是他那些徒子徒孙都还在兴风作浪。
    李好问顿时想到:对啊,那在庆云楼豢养大青面的鸿波,也是道士。
    罗景仿佛终于找到了共鸣:但最可怕的还不是他们豢养妖物,戕害世人,而是这些道士往长安水系之中,引入了一只那伽!
    一只那伽?!
    李好问顿时从他所坐的那张胡椅上跳了起来。
    罗景则满眼诧异:你竟这么快就恢复了?
    李好问马上又坐了回去,瘫倒在胡椅上,仿佛他刚才只是惊讶过甚,短时间内突破了自己的能力范围。
    重新背靠墙壁的李好问想了想,问罗景:你们非人称呼同类,量词用只的吗?
    这个问题有点无厘头,罗景不免一呆。
    而屈突宜双肩抽动,似乎是想笑但没好意思笑出来。
    那伽是龙众之一,你们汉人称呼龙用什么量词?
    李好问想了想: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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