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远在的吐蕃人们来说,西域那场惊世骇俗的战争结果如何,或许只是茶余饭后的一个谈资,不经意的谈及或是忘却,都注定不会带来更大的影响,就像这个世界大多数人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清贫与安宁才是真正的生活所在。
    今日大朝,是立春以来的第一场朝会,不同于中原三日小朝五日大朝的繁琐规矩,吐蕃王朝几乎很少有像那样的盛大朝会,在此之前的数次例行朝会,因为慕容野禅身在洛京,便以身体抱恙为借口推脱过去,余下官员也不以为意,真正意义上的国事很少会放在朝会上讨论,都是私下由各部专人处理,而今日却有所不同,是禄家亲自传出的消息,说慕容女帝要在宫中举行朝会,还未至丑时,各路京官已经齐聚殿外,等待宣旨。
    昭明宫是整个大都的中心,门前是长达数里御道,皆由白玉铺地而成,暗合经纬天象之道,据说当初定都此地时,曾有中原道门祖师辈的人物亲自指点,所以皇宫诸多建筑风格和命名之上,颇有道家之意,由此风格上显得与整座沙城有些迥异,长远来说,慕容野禅从小仰慕中原文化,未必没有这方面的影响在。
    此刻丑时已到,数辆马车沿着御道缓缓驶向皇城,马车式样不一,为首的那辆看上去颇为古朴大气,就连那驾车的仆役看上都精气十足,若是大都当地的百姓,一眼便能看出,整个吐龙城,除却皇宫里的與驾,便只有禄家老太爷那驾马车才有如此气势,也独有禄家人,才敢入了皇城以后,还能肆无忌惮的驾马长驱的,等快要到了昭明宫的时候,马车的主人才掀开垂帘,从上面走了下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手中拄着一根蟠龙木雕成的拐杖,落地之时,目光环视周围,威严十足,而他的周围早已合聚了许多人,看样子大多以他马首是瞻,或许早已在此等他到来,而明眼人由此就能看出,整个吐蕃庙堂的势力划分便已经暗藏其中,至于其中错综复杂的权势之争,那倒是旁枝末节了。
    仿佛是知道禄家老太爷的到来,原本紧闭的宫门,恰巧在此刻缓缓开启,有值守的宫人守候在大殿两旁,躬身迎接着诸位朝臣,众人这才浩浩荡荡陆续入内。
    而不远处的地方,安布鲁已经换上一身隆装,亲自守在殿门之外,高喝一声起朝,众人便依序走入。
    安布鲁朝着人群里的某处不动声色的眨了眨眼睛,然后若无其事的走开,换上一身朝袍的宁云郎,腰系玉带,背后那把折剑换作斜跨腰间,看上去有些惹眼,一时周围议论纷纷,不仅这张面孔太过陌生,还有竟然敢越过禄家老太爷率先走了进去,这是哪家出来的小子,初生牛犊不怕虎,还不怕死啊。
    “好小子,得罪了禄家老太爷,管你是什么出身,这庙堂你是混不下去了,好心提醒你下,下朝以后赶紧让人备些厚礼送去禄家赔礼,免得让家里白发人送黑发人,老哥我这可不是危言耸听。”
    有人好心提醒了宁云郎一句,当然,只是路过他身边的时候轻声说的,而后便离他躲得远远的,看样子也怕惹祸上身。
    宁云郎转头看了他一眼,一笑置之,委实没想到这禄家的势力,已经霸道到如此地步,在朝中竟然可以任意决定一个官员的生死去留,虽然他如今也只是名不见经传的新人。
    “好家伙,他竟然带着佩剑,难道是第一次参加朝会?就连禄家都不曾如此放肆,他就不怕慕容女帝彻底撕破脸皮?未必敢杀禄家的人,但杀他一个无名小卒,倒不用担心惹出什么祸端来。”
    宁云郎对周围的议论声充耳不闻,不动声色的朝远处的安布鲁看了一眼,见他摇了摇头,立刻会意。
    安布鲁这是让他不用在意。
    宁云郎左右谁都不认识,干脆走到一处空着的位置,不前不后,刚巧身边是那位提醒过他的中年官员,见宁云郎走过来,愣了愣,有些诧异。
    宁云郎朝他点头打了声招呼。
    那人讪讪一笑,小心翼翼的朝远处看了一眼,见禄家老太爷正闭目养神,老神在在的似乎不曾注意这里,他这才放下心来,当然,对于宁云郎的到来,他也只能点了点头,然后眼观鼻鼻观心,当做没看见了。
    宁云郎看他如此小心谨慎,觉得有些好笑,想逗一逗他,轻声笑道:“还有这些规矩?看来是我孤陋寡闻了,不过我也是第一次上朝,家中老父身体抱恙,便让我来替他上朝。”
    左右是躲不过这烦人小子了,刚才都怪自己一时大发慈悲,这下惹了一身腥,躲不开索性也就不管了,只是态度不如刚才热切,目不斜视小声说道:“你爹要是知道你头一回上朝,就给他惹下这么大的麻烦,回家铁定要打断你的腿。”
    宁云郎哈哈笑道:“怕是打不着了,你不是说我惹了贵人吗,等下朝以后,咱就准备一走了之,免得连累他老人家。”
    那中年官员白了他一眼,气笑道:“跑得了和尚,跑得了庙?”
    宁云郎想想也是,挠了挠脑袋,颓然哦了一声,傻里傻气的问道:“那可怎么是好?”
    那中年官员心中叹了一口气,有些不忍,说道:“罢了,到时候去禄家府上登门磕头认个错,我再回宗庙里看看,能不能给你托点关系。”
    宁云郎疑惑道:“宗庙?”
    中年官员见他神色诧异,问道:“你不会连太庙都不知道吧?”
    “那是什么?”
    中年官员忍不住扶额说道:“那是大祭司主持的地方,我只是一个六品小官,刚好够着入朝的资格,帮不了你,若是太庙里的大人物愿意替你说话求情,指不定还能保你一命。”
    宁云郎问道:“不是听说大祭司和禄家不和?”
    中年官员瞥了他一眼,说道:“这你还知道?”
    宁云郎笑着说道:“听说听说嘛。”
    那人摇头说道:“不和归不和,只要大祭司在一天,太庙的态度,旁人总是还要顾及着的。”
    说完,见远处有人走来,便彻底闭口不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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