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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独臂老人安静的看着那道身影离去,面无表情,似乎早已料到如此。
    只是秦川久久未曾从震惊中醒来。
    明明是已故之人,却活生生出现在眼前,这是何等匪夷所思的事,哪怕见性子沉稳他,也不禁头皮发麻,浑身忍不住颤栗起来。
    李唐三百年,唐观楼是最仁善同样也是最没有作为的皇帝,而同时代的,无论是几位声名在外的王爷,还是庙堂里几位中流砥柱的老臣,都远比他来得更得民心。纵观其一生,除了痴于丹道之外,似乎也无多少功过是非可谈,就如大多数人一样,秦川对他的印象不深,不知道为何一个死去多年的人,会突然出现在眼前,传闻中他是女帝用鸩毒亲手毒死,甚至没能等孙思邈赶来前,便已经一命呜呼了,那方才那人是谁?
    从那道身影的出现到离开,秦川一直在细心观察赵成诀的言行举止,在他看来,赵成诀必然是知道今日那人回来取剑,所以才不远万里来南越,完成这把残剑的铸造。
    见他欲言又止,独臂老人摇了摇头,似乎不愿意多说。
    ……
    先至湘西,再到岭南,两者虽说相隔万里,但在那人脚下,似也只在瞬息之间。
    最后唐观楼抱着那具冰凉玲珑的身子,来到洛京外一座山顶,俯瞰峰峦。
    开春后,本该景色郁郁葱葱,只是视野所及,却满目疮痍,先是妖兽席卷中原,再者各路反王起兵作乱,到最后举世反周,短短数月,整个中原大地已经一片破败狼藉。
    唐观楼站在山巅,怔怔出神,四十六年过去,昔日那些熟悉的面孔大多不在了,早已物是人非。
    所以当再次踏足这个地方的时候,他神情复杂。
    他指了指远处的一个山丘,低头对怀中的女子轻声道:“还记得此处吗,那年狩猎,你我初次相遇的地方。”
    “你说每次相遇都是久别重逢,所以这一次再也不分别了。”
    “你也做过皇帝,所以该明白了,那本就是天下最无趣的一件事。”
    “纵使偷天换日,也难逃命运的桎梏,但我还是想试一试。”
    他喃喃自语,怀中之人却无声息。
    “走吧,陪你再看一遍世间风光。”
    他轻轻望向远处,在那边,有个人在哭泣。
    那名喝了烈酒,醉意沉醺的老人抬起头,看着眼前走来的这个身穿黄袍的中年男子,以为是老眼昏花,入了迷障,却也不在意,迷迷糊糊说道:“老臣狄仁杰,愧对先皇呐。”
    说到悲处,声泪俱下。
    唐观楼拿起掉在地上的酒囊,仰头饮了一口烈酒,眯眼看天。
    老人已经醉倒在地,嘴里还在呢喃着什么。
    ……
    皇城之外,有两个老僧在安静等着。
    老人僧袍红紫带金,明显异于寻常僧侣。
    其中一人对唐观楼温和致礼道:“贫僧宗如,见过陛下。”
    另一位老僧也依样行礼道:“贫僧宗来,见过陛下。”
    唐观楼看着两人,淡然道:“何事?”
    宗如和尚微笑道:“天下事。”
    两人看似在恭候,实则是拦路,所以他语气不算有多和善,说道:“什么时候吃斋念佛的也开始心忧天下了?”
    宗来和尚一本正经说道:“人人尽可成佛,是以佛亦念人人。”
    唐观楼轻轻摆手,皱眉道:“朕不想和你们辩什么禅机。”
    宗如和尚摇头道:“宗真师弟已经为娘娘而去,陛下还不肯将息吗?”
    唐观楼眼神骤然冷漠起来,紧紧盯着白象寺住持,冷笑说道:“你想拦朕?”
    宗如和尚平静道:“不管皇帝宝座花落谁家,到底都是李唐家的人,陛下又有什么放不下的?”
    唐观楼负手看天,似乎在与天言语,说道:“朕不愿意。”
    老僧问道:“哪怕民心所向?哪怕天下动荡?”
    唐观楼闭上眼睛,淡淡说道:“狗屁的民心所向。”
    宗如和尚没有说话,只是摇头。
    宗来和尚低头默念一声佛号。
    唐观楼抬头望向那座近在眼前的洛京皇都。
    眼中生出波澜万顷。
    往日求皇位求功绩求大道求长生。
    到最后才发现,所求不过是执念。
    而他本就是当年被斩去残存的执念。
    这一天,新皇尚未登基,便被飞来一剑刺死在轿中。
    这一日,长孙无忌等前朝老臣尽皆跪地拜叩,悲壮赴死。
    狄仁杰酒醒之时,骤然间,满山梵唱。
    他心生感应,在山丘上驻足,远望远方,怔怔出神。
    天地间,一尊巨大的白象身影伏膝跪地,正缓缓站起。
    ……
    当消息传来的时候,唐时月端起茶杯,又轻轻放下,显然心绪极为不平静。
    终于他站起身,忍不住问道:“当真是他回来了?”
    萧复端起茶杯,啖了一口,轻笑说道:“不过是当初斩去的一缕恶念,死了便是死了,哪有什么回来的道理。”
    唐时月心有余悸道:“听说魏征那些老臣慷慨赴死……”
    萧复脸色笑意更浓,嘲讽道:“他们自诩匡复正统,自愿肝脑涂地,如今他们效忠的人回来了,让他们去死,他们能不死吗?”
    唐时月叹了口气,惋惜道:“可都是些铮铮铁骨的老臣呐。”
    萧复摇头道:“老而不死是为贼,属于他们的辉煌,早该结束了。”
    唐时月坐回凳子,问道:“下面该怎么办?”
    萧复手肘搁在桌子上,身体倾斜,眯眼说道:“国不可一日无君,自然到你亮出身份的时候了,只是在此之前,还需要一个契机。”
    “什么契机?”
    萧复缓缓站起身:“两相之中,李义府大势已去,选择袖手旁观的张岩宁才是我们需要拉拢的人,还有大儒神公瑾,若是能得两人支持,便能成大事。”
    唐时月脸色平静,心中却已经是波澜万顷。
    原来他们早有安排,果然,自己不过是一个傀儡罢了。
    唐时月点点头,语气多了几分唏嘘:“全凭萧大人安排。”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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