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玄无奈,眉眼带了几分浅笑。
    言洄想:公子似乎始终对这种性格明朗的人有好感,纯粹昭然,爱恨都在表面,强烈又真诚。
    可惜,她身边这样的人不多,甚至很少很少.....
    可能因为是她自己避开了。
    “人前不能的,有违礼制。”
    蔡寻拿她没办法,当也笑呵呵吃了饼,道:“不过这姓覃的如此做派,倒是让我安心几分。”
    奚玄:“明知道你我为主管,兼顾寻找三皇子营救之的责任跟大权,他作为副手如此做派,不吝得罪,源头既是丽妃那边认为三皇子这次出行的源头是因为我跟周家的事,忍不下这口气,但现在就这么得罪你我,可见在这件事不需要倚仗我们。要么是他们另外派了可信的人,要么是三皇子本身就没出事,他们有安全的自信。”
    蔡寻笑:“若是后者,就当是这一程乃是游玩了。”
    奚玄垂眸,“希望如此,去见一见,若是边疆无恙,则处处既是风景。”
    是这个道理。
    蔡寻端起杯子,与她以茶代酒,碰杯以敬。
    敬这山河,敬这山河山河之疆日夜以血肉镇守的兵将!
    不远处,正在喂马的韩冬冬脸上有些艳羡,但不敢过去。
    “韩少尉,怎么不去吃东西,快走了。”
    言洄过来,将吃食递给他。
    “我吃过了,只是没去找奚大人。”
    韩冬冬不太好意思,还是接过了食物,想了下,又问:“是奚大人让你给我的吗?”
    言洄:“.,.....”
    碍于某个身份,他不可能对边疆韩家没有认识的想法,而且他也很清楚自己这次去拢城的目的,甚至知道桁帝的目的,所以这是他个人的想法。
    在这却不能承认。
    既不能否认韩冬冬的想法。
    “是,大人虽然没明说,但到底是需要韩少尉这次代为引领的,毕竟从刑部那边的调查来看,三皇子最终去的地方就是拢城。”
    言洄一眼看到这爽朗的少年眉眼粲然许多,灼灼生辉,立即从之前的犹豫摇摆甚至自惭转为欢喜,抱着干粮小跑过去。
    而公子一眼看了这人,让仆人整理出位置,也倒好肉汤,让这小少尉坐下。
    奚玄并不因为韩冬冬在破庙里言语上的无知无状而记恨,甚至没把这人跟周姑娘关系好当避讳的事。
    甚至,私底下在离王城之前,言洄还得见奚玄吩咐奚氏在朝中的人脉去盯着空留的少尉职嫌。
    作为守边大将留在王城中的“质子”,他自然是要被养废的那一个,在读书上不能有出息,不能有太多城府,哪怕擅武,也没有任何实际率兵的经验跟人脉。
    少尉,是明面上他将来能得到的唯一官面职位,甚至连补偿也不会明着给。
    佼佼儿郎,从送进王城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就不能起太大的波澜。
    所以,公子只是在帮人留住那一丝骄傲,免得其被某些更高身份的权贵譬如三皇子跟宗室一流把那少尉空留的位置给占了。
    不然,将来等韩冬冬从拢城回来,他一个人在王城就真的只剩下“人质”这个身份了 。
    但奚玄是这么好心的人吗?
    帮大儒是因为奚家的根基在清流,名望在那,不可能任由还只是皇子的存在如此践踏读书人的尊严跟性命,帮韩冬冬....
    奚家跟韩家似乎也只有当年奚为臣跟韩柏联手夺拢城的交情。
    但后面奚为臣一直保持远离军方,跟韩柏从不联络。
    奚玄此举更像是私下违背奚为臣做官主张,若说没有私人好感,是不可能的。
    言洄:“.....”
    他仿佛记得那周燕纾在城门口亲自送别他们的时候,城中不少贵女含泪相送,周姑娘视若无睹,毫无异色。
    如今想来,她会知道这件事吗?
    她也会很难受吧。
    ——————
    因为韩冬冬来了,是小辈,蔡寻也喊来了其他两位刑部后生,都是矫健能干之辈,甚至已经办过不少大案子。
    其中一人竟跟韩冬冬认识。
    “啊,我记得你,你是....”
    “当年韩将军查那义士罗青,并未瞒着陛下,陛下私下指令,调派了一些人员到韩将军麾下负责侦察,小官是侦察人员之一。”
    小官长相平平,走在人群里都是望过一眼记不住的那种。
    还有一个刑部骨干年纪稍大一些,方脸正阔,颇有市井泼辣的烟火气,眉眼带笑,行礼道:“下官是调查滇边邪迷之事源头的人员之一。”
    奚玄眉眼微顿,扫过两人,神色没有波澜,倒是韩冬冬满怀好奇,问后续结果,是不是真的如他父亲所说,一无所获。
    因为这里没外人,而且也非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小官道:“只知道那罗青曾是滇边人,出逃滇边前曾经跟一个叫小狗儿的少年相熟,都是他们那一代玩熟的玩伴,小团体里面也有别人,但大多数都在那混乱时期惨死或者踪迹不知,为人所见也只有他们最后离开了滇边,再出现就是在拢城,但是,有一个极大的巧合是——滇边瘟疫源头所在的犷山小镇其实也是这两人的老家。”
    “巫医姓江,在本地名声远扬,但那边穷苦,没几户人家给得起药钱,所以江巫医也不甚富贵,若非后来在乱世中忽然发家,穿金戴银,恐怕还不会有人怀疑到他。”
    韩冬冬:“这么巧?但也正常吧,滇边其实不算特别大,排外得很,人群聚集比较多,多以村镇为一族栖身,是这姓江的负责将那瘟疫扩散出去吗?还是其跟那羟族的萨满以及岱钦.朝戈合谋,制造出了这可怕的瘟疫之毒?”
    小官苦笑,“都不是,江巫医之所以出名是因为两件事,一,是至今为止滇边传说至今信奉最多的那位圣女是他的女儿,当地不少幸存者都说曾在未发瘟疫的那些年间见这江巫医总能找到最稀奇又有效的草药,救人百病,医术相当厉害,传闻是那圣女相助。二,是瘟疫在滇边多处爆发后,当地死伤最为可怖,不少人在感染后陷入癫狂,最后也不知是谁谣传圣女血肉可以包治百病,江巫医竭力解释自己研究过瘟疫,确定待转夏日,夏日炎炎,没了雨季传播毒水,这种瘟疫自会减弱效用,自发而亡,结果没人信.....最后是那圣女为救江巫医,自愿走进老屋内自焚。”
    “后来....瘟疫果然过了,当地不少人都活了下来。”
    “在我们彻查中,发现几个幸存者语焉不详,支支吾吾,最后才被我们侦察出——他们都吃过肉。”
    “至此,滇边那边巫医盛行时,所谓能救人且解瘟疫的圣药,其实就是....人肉。”
    “符合要求的圣子圣女.....那些干烧人肉丸子。”
    说到这,正在吃炭烤牛肉干的蔡寻默默看着手里的肉干。
    韩冬冬转过脸——呕~~
    言洄这才知道自己所知只是其一,这其二在这,他怔了一会,道:“那当年的易子而食?”
    “其实就是变相地以为幼童小儿有治病功效,但不舍得吃自家的,加上饥荒....到了极境,一些人家互相换孩子。”
    “在我们胁迫威逼下,这些幸存者曾说他们吃了一口肉后,最初害怕又期待,但后来没啥感觉,只是后来过些时日就发烧气闷,烧糊涂时,浑身滚烫无比,有些人没熬过,死了,有些人熬过了,变得痴痴呆呆,气力也变得大了许多,还有些人正常,得以幸存。”
    “因为这种事,所以后来“青诡”传说盛传,迅速蔓延整个滇边,也是那时起,“青鬼”就成立了,并且迅速壮大。”
    “可能它的传播也是因为有这些人的推动。”
    蔡寻:“瘟疫之可怕,我等皆知,但要跟我说吃什么圣子圣女的肉丸就可以解瘟疫,实在违逆天地圣人之道,畜生尚不如此,我看这定然是那青鬼故意胡编的。”
    小官两人面露为难,不好多说。
    言洄隐约觉得这两人年纪轻,没有背景,这类人在查访时是极认真的,也不同意迷信鬼神之事,但如今这般为难,必然是从那些查访的幸存者或者见证者嘴里得到了大量相仿的口供。
    难道真的有“青诡”?
    吃了她,真的解了那瘟疫吗?
    奚玄一直静静听着,到最后才说:“有没有可能,真的是夏日到了才让瘟疫烟消云散?“
    啊?
    众人转头看向她。
    奚玄:“先以稀有的生辰八字定圣子圣女身份,为青鬼立教义跟存在的信仰,收纳的信徒那么多,就是大多数幸存者或者其他亲族后代,人这么多,多少肉丸都不够吃,新生教派要迅速壮大,最忌不患寡而患不均,两位调查之中想必遇到不少幸存者,他们的说辞如此一致,有没有可能不是因为他们吃过人肉而活下来,而是因为他们如果不这么说,在当时那样的大势下——没有吃圣子圣女肉丸就能解了瘟疫,那是因为什么?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们自己就是圣子圣女。”
    “要么承认自己吃过,要么让自己被人吃。”
    “他们只能选择前者。”
    “而以时期来看,滇边瘟疫消散的节点的确是夏季。”
    “与其相信最不可信的人之口舌,还不如相信老天自有天意——夏季后,感染瘟疫的尸体加速腐烂,很快就能消散于天地之间,而不是因为春时多雨将腐尸脓液流入地面积水流入山河被人饮用,也不是因为冬季时食物最为短缺,人人开始食路边尸殍....”
    奚凉也就是一点揣测,好像对那桁朝立朝以来最惨痛之事也只是轻描淡写。
    但她这个分析让不少人面露思索恍然。
    身为朝廷官员,自然不能信邪神之事,与其寄托于青鬼一直想让人迷信的传说,还不如相信这个说法。
    “若是真相如此,那江巫医是真正的圣手名医了,能解救世人,可惜,痛失爱女,又....恐怕自己也性命难保,难怪踪迹全无,可能也死在那癫狂的求生之人手里了。”
    “焉知他一家子是不是都被那些疯子吃掉了。”
    ————
    “不管是哪个真相,我希望它永远不要有被验证的机会。”
    蔡寻的这句话让众人默认了。
    就连奚玄也将茶水一饮而尽。
    “出发吧。”
    ————————
    四日后,拢城。
    队伍赶到了拢城地界前,就派出斥候查探地域,确定没有危险才回去报信,队伍得以进入拢城所在的飞马平原。
    一地辽阔,天地无边。
    四月时,草木复苏后已然茂盛,地面泛着绒绒青绿,马车压过时,留下一条条清脆的车碾痕。
    城墙之上,高大魁梧的大将得了哨塔探子通报,得知有可疑的小队逼近,先以敌息严令戒备,接着快步赶到城墙,当确定对方的人马数量以及行动的速度,微有笑意。
    “看来不是敌军。”
    “我知道是谁了。”
    但笑意很快没了,又觉得头痛。
    三皇子在此,,但....恐怕没法轻易让人带走。
    ————
    到城门口,奚凉未免引起对方怀疑戒备,提前让所有人都出了马车,撩开马车车辆,也下了马,这是来者的诚意,免得藏了暗人奸细。
    也免了对方查问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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