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下官实在回天乏术。”
    其实他一开始就断定此人救不活,伤势太重了。
    早被发现那一丝丝,其实也只是吊着一口气。
    罗非白静静看着被盖上白布的曹琴笙,忽然想到了那位被保护着的,现在也没显露的李静婉。
    眉头轻锁,她别开眼,敛了眼底的复杂。
    ——————
    寡妇要离开时,眼底都是红的,也用手帕擦着眼泪啜泣着,最后还不忘再问儿子要不要给人送终....
    罗非白从假山后面走出,屏退了为难的监察院之人,单独见了这位寡妇,后者一如既往泼辣又伤心,得不到答案就问她送终之事。
    结果罗非白开口两句。
    “曹琴笙,早就知道自己今天会死吧,他是自己主动入瓮。”
    “暴露你,的确是为了保护李静婉。”
    罗非白知道——这个寡妇在装。
    话多必失。
    她在那叭叭的话语中,提到了“读书人”的字眼,其实就是小小的破绽。
    什么杀猪的,她其实知道曹琴笙来历。
    这俩母子本就在绝境不假,但曹琴笙在帮两人的前提之下也有用其当挡箭牌保护另一个人。
    程柳二人是知道一些真相的,比如李静婉,她真的在那小道上遇上那个官员,用脚指甲盖想也知道要么是这个好色官员图谋不轨,她殊死反抗,要么就是她撞上了当日恶事,要被灭口时与之性命相博,曹琴笙出现,最后做了绝杀,救下了她。
    可官员在青山学院行的是罪恶的勾当,背后也有一大堆官员相互,若是事发,区区一个平民女子,她要如何脱逃?
    他没有办法护住李静婉。
    这是他的软肋。
    那么作为凶手之一,要怎么要逃避罪责?
    既从凶手变成死者。
    所以“李静婉”失踪了,也等于死了,作为受害者为后者追查,实则被曹琴笙保护起来。
    但官员的死一定会被追查,他顶了上去,作为“唯一的凶手”,最后是不是因此而对山洞之事闭口不言,还是私下也同流合污,未可知,但至少....今日之事,这人是给自己求了一个了结。
    寡妇的表情变了,怔怔看着罗非白半响,后噗嗤一笑。
    “我就说这里最厉害的,还得是您这位大人,他也事先告诉我,您是最难缠的,可惜,他不能早点遇到您。”
    “受困了这么多年,在儋州,始终无人能救他。”
    若是没有李静婉,他早就脱身甚至反抗了,但....
    罗非白知道曹琴笙的艰难,也知他从始至终的可惜。
    “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寡妇沉默些会,道:“我只知道那小姑娘李静婉一直仰慕曹琴笙,也曾示爱,借着其哥哥的名头,好几次见过曹琴笙,但曹琴笙这人啊....一开始毁在哪里,也从未变过,他太想着别人好了,不愿意耽误别人半分,所以耽误的只是自己,也始终婉拒她。”
    “结果,那天小姑娘撞上了那个刚好来找曹琴笙企图游说他附庸恶行的狗官。”
    “灾难就开始了。”
    后面的不必说。
    李静婉被拖累,曹琴笙及时赶到杀死狗官,但狗官是代表柳乘虚等人来游说他的,背后必有追究,他不得已....
    罗非白:“也是意外,他不必如此谴责自己,谈不上是被他连累。”
    寡妇:“您不知,其实他这些年一直后悔,若是一开始就足够坚定,狠心彻底拒绝她,就不会有后者屡屡造访他,情之一字,辗转摇摆,拿不起,放不下,要不起,是最难的,人的理智跟聪慧乃至意志之坚定在这上面都会丢盔卸甲。”
    罗非白发怔,难以反驳,她只知道一切变故始发于这个意外。
    纵观全局,没人会在意一个县城小姑娘的生死跟前途。
    但有人在意,她的家人在意,而曹琴笙也在意。
    他彻底受困于其中,沦为炼狱里的困兽。
    “最初救了一个差点受害的女子,他赔上了前途。”
    “为了救李静婉,他,赔上了良心跟性命。”
    “大人,您说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寡妇问得冷静又伤感,罗非白则久久不能答,最后在寡妇离开之前说了一句。
    “这世上的人,终究都是有遗憾的。”
    寡妇苦笑,转身眼里都是泪。
    是啊,有些人登高望远,权倾朝野。
    有些人卑贱无名,跌入凡尘。
    有些人生来天潢贵胄。
    但始终.....人人都有不得已,都有护不住的人,都有悔恨之事。
    她这个寡妇是,曹琴笙是,估计这满眼伤感的罗大人也是。
    或者,那位太子跟太子妃更是。
    她这个寡妇啊.....可会看人了。
    “大人,这是他最后留给你的锦囊,他没想过顺从柳乘虚后的结果,但这是最后的手段了,里面记下了真相,也是玉石俱焚的退路,如今,您用不上这个锦囊也解决了柳乘虚,这很好,但东西还是给你吧,留给我也是祸患。”
    罗非白若有所思,接过锦囊,问她:“他什么时候准备的?”
    “不太记得,仿佛是....他那个学生被灭口之后的事,那天他喝了酒,静坐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把这东西给我了。”
    “估计那个学生也是他的遗憾吧。”
    师生的人生路,殊途同归,何其相似,但都救不了彼此。
    ——————
    寡妇走后,罗非白就按住了心脏,扶着白墙,神色痛苦。
    病发了。
    蹒跚中走了几步,艰难欲找出衣内的药瓶,却是一波一波的剧痛,痛得她手指使不上力。
    眼前仿佛再次看到那一片火海。
    遗憾之事,不可回头之事。
    悔恨之事。
    她在欲倒下之前,一人赶到,从后面拉住了她。
    柔软贴后背,满嗅清香。
    ——————
    第70章 无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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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奚氏一族尚算子嗣丰沛, 但经过跌宕岁月,自朝代更替,分分合合, 群雄逐鹿, 青黄不接之后,也只有自桁朝立国时被太祖倚重为首相的奚公奚为臣这一脉为主脉。
    那一时期,奚为臣当追奚氏三百年荣耀中最鼎盛之人。
    不论曾经多少繁华荣耀,能从湮灭时将族群兴盛的人,都堪在宗祠族谱中另辟一页。
    可这样的人,也有难言之痛。
    中年之期,帝国边疆危乱,亦是滇边失守第二年, 羌族大军长驱而入, 那一年,滇边瘟疫横行,尸横遍野, 帝国防线艰难抵御,却依旧没拦住羌族大军越过滇边防线拿下拢城。
    拢城, 边疆与帝国腹地的最后一道防线, 羌族崛起的少年天狼星所向披靡, 在战场上横杀遍野, 而被誉为下一任羟王大王子哈日尔在其辅佐下拿下拢城后, 在等待羟族大军主力汇合, 经占领的拢城再入腹地的那段时间, 拢城已然封城。
    半点消息传不出, 军机刺探亦在此断裂。
    后头的军防重地与财政富庶之地离州成了朝廷重点布控之地,当时的桁帝需要派遣一位最信重的大将率兵前去夺回拢城, 那离州就成了补给重地,进可攻退可守,桁帝认为当时的离州太守不足以胜任如此重要的军机要务,既撤了人,亲派奚为臣前去。
    是以,当时属于应急之政。
    所有人都知道这不会出差错,因为奚为臣是真的厉害,只是没人想到同行的还有其独子一家。
    而在奚为臣入住离州忙于政务之时,本说好在离州只待一段时间完成要事既离开的其子一家.....
    独子奚焱带着长孙奚玄前去金狸园观看伶人戏剧,而其媳妇则带着孙女外出办私事。
    也是那一天,金狸园暗杀,奚焱被杀,奚玄重伤垂死,其媳妇跟孙女以及随行部曲三十六人全部战死,且死相惨烈。
    都知道动手的人有羌族,只为重创奚氏,阻断离州布局。
    那年奚玄十二岁,奚为臣忍着悲痛,留守诸尸身不发,压着消息,只送走了重伤垂死的奚玄秘密救治,也无长辈为后辈带丧的规矩,他还是应对了变故,等来了韩柏率军而来,配合他拿回了拢城。
    但没人知道那一年桁帝亲自冒险来到了拢城。
    一身白衣陪了那冰封的棺椁一夜。
    奚夫人的棺椁,曾经的凉王郡主,微生琬琰。
    拢城回归了,但帝王的琬琰已暗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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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养了四年后,奚玄于十六岁时显于人前,十七科举进士登科探花郎,震惊朝野。
    桁帝提起了旧年婚约。
    奚氏跟周氏开始联络。
    次年,王都郊区十里外,北坡通思亭。
    马车,仆人护卫,以及书童。
    亭边老槐五百年望日月,来自北地的第一权爵为婚约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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