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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亭台水榭,小楼上居。
    下面场地已被杀绝一片,徒留有几个教首骨干被摁跪在地,吐血中惶恐看着上方小楼浮台。
    隐约的,他们瞧见栏杆后有一骁冷人影,亦能听见亭中有女子浅声。
    那人是太子,太子后面的女子是谁?
    红颜之妾?
    玄袍束发的郎君立于栏杆后,握着长剑缓缓擦拭上面还散着热气的猩红血液。
    “探子来报,岭南往东南,有异相。”
    亭内喝着茶的女子淡声,“北面也有踪迹,青鬼聚集更多,也没见殿下往北走。”
    太子转过身,腰上盘龙铉带正张牙舞爪,插剑入鞘,随手抛去血布,飘盖在边上横躺的尸体面目上。
    显太子对其厌憎。
    “但那边,是凉王故地。”
    “凉王一双儿女,当年皇爷爷将之定罪,世子斩首,满门灭,但郡主失踪,却是嫁入奚氏,隐姓埋名,多年后,又有一儿一女。”
    “其子,既为本宫所伺候的公子。”
    “本宫在想,我的公子是否别居于那,决意与本宫此生不复相见。”
    这人偶尔自称本宫,但有时候又会提“我”,像是不经意,又像是一种固执。
    女子不语,放下杯子,先出去了。
    太子亦提步而出,过了下面,因下了小雨,淅淅沥沥的,下属上前撑伞,俯首请命如何处理这些尸体。
    “处理什么,烧了就是了。”
    “不是主张献身祭鬼神?成全他们。”
    “熟肉扔进禽笼,喂鸡。”
    太子神色木然,看了眼小雨,目光在院中三月开的玉兰上逗留片刻。
    记得当年他的公子大人院内有一株玉兰。
    那会,他只是书童,却因为老太爷跟公子的规矩不能入内室,最近的三寸地也不过是在那院中候着。
    春时雨,夏时知了,秋时红染园,冬雪落尽白首。
    儿时等公子读书上学,夜里陪公子散步消食,也曾陪公子入朝为官,更为他淋雨沐雪从日到夜。
    一株三月玉兰,是他春时静候时、所能聚思的唯一,因不能长久盯着那主卧,不然会胡思乱想。
    大抵那会看得太呆了,刚洗完脸的公子在窗后瞧见了,问他是否觉得好看。
    他当时说,是很好看,问公子玉兰是否为他自己所种。
    那会,公子在窗后的表情有些复杂,变淡,又变得优柔。
    他说,其年少失母亡妹后久病不起,是老夫人特地从老家移了一株玉兰幼株,亲手种下。
    “多年郁葱,花色绵延,随春时而赴约,从未失诺。”公子抵着窗望着花树,似乎也很喜欢。
    当时年少的他忍不住说了什么?
    公子,我也每日来赴约,四季都在,比它还准。
    那时,公子一怔,后低眉浅笑,身体消失于窗后。
    第39章 隐瞒
    咳完, 罗非白平静下来,杜绝两人关切询问,她直接主动转移话头。
    “江松可还好?”
    江河暗惊, 但一想后者既然来了学院, 先生可能提及了自己婉拒儋州“雅风学礼”的机会,聪明如大人,自然猜到了自己不去的理由。
    非长辈身体有碍,酒肆生意无人照顾,自己也没理由拒绝这般好机会。
    “大抵心境受困,身体染疾,正在疗养。”江河谈不上多痛心或者冷漠,既平心对待。
    也许对这位始作俑者却又无法在司法上论罪的大伯, 他内心是鄙夷厌憎的, 但看他日日夜夜惊惧他人议论,坐立难安,噩梦缠身, 痛苦不堪,又倍感复杂。
    罗非白瞧着这少年郎的清秀忧郁模样, 思虑一会, 道:“你很敬重山长?”
    江河又惊, 斟酌了下, 还是实话实说, “我只是觉得以我家中那些事, 但凡有些心思问一问, 就能知道, 其实禁不起议论,山长是好人, 一向爱惜学院中的同窗,但强行带我这么一个父辈确实违法的学生出席那么多文坛大家所聚的风雅之所,损耗的同样是他的名声跟人脉,其实得不偿失。”
    “若我有才,有运,终将不负期待,若没有,不必强求。”
    在这人面前,他生怕自己说错话,也不敢撒谎,老老实实道出心意,却....再次惊讶瞧见素来笑面虎似的罗大人垂眸而笑。
    这笑,与往昔截然不同。
    染着窗外的深绿意浅花色,幽幽如白日风月。
    “本官倒是想强求。”
    江河本来发怔,此时迷茫,却见罗大人撑着下巴笑盈盈瞧着他,又有几分正经。
    “今日入夜,所居后院候着,这位差役哥哥会送一些东西给你。”
    江河有点害怕。
    官府跟这位大人能给他送什么啊?
    他下意识想到归县那会送尸......
    “多谢大人,不知有什么能为您差遣的吗?”
    真聪明啊,这小孩。
    罗非白笑了,倒了一杯茶递给他,后者上前来双手端住茶杯。
    “读书期间,可以多关心下同窗跟一些学长们今年跟往年之事,以及这山中路径,越细越好,但又不要被人察觉,不过为了功名,偶尔问一下这几年是否有什么官员入山,跟学院常有往来.....这些事,未来可能对本官有益,自然也会对你有益。”
    江河内心激荡,懂了,喝完茶,俯首退出去,顺便关上小门。
    此时茶室内只剩下罗江二人,江沉白才开口。
    “张信礼隐瞒了跟山长的情谊,也隐瞒了当年退学的真正原因,山长甚至没有帮他,可能期间发生了什么事,导致山长不得不放弃张信礼,而张信礼后来可能因为那些同窗的羞辱而改变心志,入了一艘黑船,选择跟张荣等人同流合污赚取暴利,但他对山长应有敬重之情,所以他隐瞒的这个李静婉案子大有可能关联了山长或者青山学院的名声?”
    “李静婉果然不是普通的失踪,也不是普通为铁屠夫所害。”
    “而且出事的地点肯定在青山学院。”
    如今手头计量,张信礼跟铁屠夫就在这几年间于阜城拿下了四十七个女子。
    阜城县城人口万余人,但下辖还有诸乡村,人口也有一些,多年来零散抽取,死伤养葬不计,四十七个女子仿佛也不甚起眼。
    但仔细一想,其实比那些年铁屠夫大肆犯案所累积的女子性命还要多许多。
    那会人尽皆知,儋州躁动。
    然,如今在阜城却是滴水不漏,无人察觉。
    这既是有朝廷官员庇护的罗网,多可怕。
    也必然缜密。
    所以罗非白才安排江河打入内部为其刺探情报。
    “毕竟是学院,又是德高望重的山长,不能如之前那样查案,读书人的名声一旦坏了,哪怕后面洗清了,人云亦云,故意构陷,非罪之恶意甚于利刃,还是得谨慎。”
    罗非白不想硬来,既走了婉约之风,何况山长不在,也查不出什么东西来。
    江沉白若有所思,“您既然属意江河去查,就说明有七八分肯定这个案子跟青山学院有问题,是哪里得的线索吗?”
    罗非白喝完茶,起身了。
    “不是本官觉得青山学院有问题,是温县令觉得它有问题。”
    “他还亲自进山查了。”
    “本官是先确定了这点才来此地。”
    宋利州若是背后原因,要查他,不能粗狂直指核心,因官场规矩,她比谁都清楚,还得有更多证据跟关联。
    否则宋利州以下官僭越忤逆上官且诬告,对她罢官夺职都是轻的。
    罗非白从不打没有把握的仗,所以当前既盯上了青山学院,自得徐徐图之。
    那边案子要拿捏着,这边也得暗暗开疆扩土。
    江沉白豁然想起刚刚罗非白跟老先生状似闲聊的谈话,其实自家大人已经无声无息从老先生嘴里套出了不少细节。
    ——不在花期却入青山,孤身一人不带护卫,未与山长等人接洽,绕山盘查,似觉得山中有异?
    这都证明温县令之死源头不在永安药铺,而更早起源于对青山学院的暗查。
    这山中有问题。
    温县令发现了,因此招来杀身之祸。
    “大人,那我们现在直接明查李静婉案子,会不会打草惊蛇?”
    江沉白一想到这学院里面还藏着歹人,就觉得哪哪都有嫌疑。
    今日他们到访,不会已经惊动对方了吧。
    罗非白轻叹,“张信礼跟铁屠夫都被抓了,必被拷问,关乎女子的相关案情若是不查才显得我这个县令是吃素的,来了,其实也是安他们的心。”
    “李静婉这案子,没头没脑没尸体,又过了这么久,不可能转失踪为凶杀刑案,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闹出什么花来,他们如果这都害怕,倒显得他们这些年平安无事全靠气运了。”
    江沉白冷冷一笑,“若是气运,那狠辣凶残如大人您就是他们的噩运。”
    罗非白:“.....”
    听着不像是夸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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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山的时候,虽是下了小雨,但罗非白还是特地在山中分叉路上停了一会,查看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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