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方带来的一身寒气,踏上这片土地没几分钟,就都被稀释得分毫不剩了。
    赶过一次上竿春山的山路, 颠簸难走, 所以这次她没敢带太多行李,把最稀罕的设备随身带着, 剩下的都还在邮寄的路上。
    叶伏秋就一个大号旅行包, 形单影只,简单利落。
    娇小的个头穿梭在人群中,没一会儿就溜出了机场大厅。
    一出门, 温暖的风扑面而来,各种接机的, 宣传旅游团的, 趴在门口拉客的黑车司机叫喊不停,叶伏秋独自面对有些陌生的城市, 竟回想到头次过去霄粤湾的时候, 好像也是这种感觉。
    稍微有点窘迫, 紧张,但也有期待。
    只不过她已经不是那个十七八岁的小女孩, 不会再害怕,叶伏秋背好包,左右环顾,寻找机场大巴的中转站。
    小单师傅自己平时都很少下山,偶尔才会去一次市区,所以叶伏秋谅解他家里管得严,活又多干不完,主动说可以自己上山不用接。
    现在电商快递发达,就算是不下山,山上的村子里也不缺时兴的吃喝玩乐。
    叶伏秋坐郊外大巴,辗转了好几趟车,面前的景色离市区越远,越偏,她确实有点慌。
    毕竟她是一个人,还是女生,往这荒山野岭地走,就怕被人盯上。
    叶伏秋压低帽檐,尽量把存在感压低。
    大巴车颠簸,她实在犯困,也不敢睡,一次次嚼口香糖保持清醒。
    车上有人晕车,还吐了一袋子,车上的味道简直难以形容,车上其他人都持着各地口音怨声载道,叶伏秋捂着口鼻,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一直在观察这一路,一是记住下山的路线,二是发现了山上的变化。
    一年过去,山路比之前不知道好走了多少,而且道路舒畅,整整齐齐的柏油路,比当时的泥土地干净平坦太多。
    盘山公路的护栏,随边设立的休息站和公厕,都让这片山区规范了太多。
    看来对竿春山的投资保护,真是下足了功夫。
    中途停下休息的时候,散客们大多都下来上个厕所,叶伏秋一个人怕被司机拉下,就没去,下车坐在观景处透口气。
    一个洗完手出来的大娘看见这眉清目秀的小姑娘坐在那儿望风景,忍不住过去搭话:“姑娘,哪儿的人呀。”
    叶伏秋回头,略有戒备,不过也友善回话:“滨阳来的。”
    “那咱们挨得近,我们一家三口是从崇京来的,哎。”大娘拧开水瓶喝了口,说:“我家那口子,非说这种地方自由行比报团划算,这哪儿方便了你说,摇摇晃晃都快吐了。”
    “等到了山上村里,还得现找民宿住,姑娘你也是旅游的,散心来了?”
    一般女孩子独自跑到南方小镇,都像是遇到事业感情上的挫折散心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刻板印象。
    叶伏秋摇头,没说那么多:“有点工作。”
    “哎哟,那挺辛苦的。”大娘看她三两句兴致不高也就算了,招呼旁边乱跑的小男孩:“铭铭!过来喝口水吃点东西,待会儿又上车了!”
    旁边还有情侣在公厕牌子旁边搞怪合照。
    叶伏秋看着这些三两组团,或是朋友或是家人的散客,噙着微lamghuan笑,拍下一张纪念。
    路途上偶遇的同行人,也是缘分。
    以前每天疲于奔波,哪有精力和心情去留意身边的人间烟火,只觉得周边的所有人都不过和自己一样,是吊着一口气在这世界上徒劳行走。
    山上的风带着树木的清新,拂过她的软发,陪着她一块目睹观察着这普通又珍贵的日常俗态。
    “上车咯——!”司机师傅喊着。
    叶伏秋起身,把手里吃完的面包袋子扔到垃圾桶里,转身小跑着上车了。
    车程还有一半,天黑前能进村子就不错。
    ……
    滨阳国际机场,祁醒下了飞机就没歇过气,他在飞机上睡了一会儿,一边往外走,一边伸手跟旁边的小陈:“手机给我,打个电话。”
    陈私助把手机开了机给他,默默问了句:“您还没加上叶小姐微信呢?”
    祁醒瞥了他一眼,低头拨号。
    小陈补了一句:“不会一直没通过申请吧。”
    祁醒拨号的动作停下,站住,一脸不耐快要揍人的表情静静看他。
    小陈:“……”别在机场动手,好吗。
    “东西都拿好了?”祁醒拨通电话,放在耳畔等待,然后直接接过了小陈手里提着的那个小箱子。
    陈私助讶异,这人平时可是懒得恨不得别人抬着他走,这箱子里到底有什么稀罕的?
    司机已经在外面等待了,两人大步往外迈。
    祁醒举着电话整整等了四十秒,最后得到一个“您拨打的电话正忙”的结果,他放下手机,下压的眉头透着不解。
    已经下班的傍晚时候,没道理顾不上看手机。
    祁醒不信邪,又拨了两遍电话过去,结果一样。
    陈私助看着他,心里漫上一股不祥预感:“叶小姐有事儿?”
    “五天前才见过,能有什么事儿。”祁醒盯着手机念了一句。
    他抬眼,收了手机:“让餐厅把位置留一下,先去她那儿。”
    两人风尘仆仆从近郊机场一路赶回市中心,来到叶伏秋租的旧小区。
    陈助理和司机在楼下等,祁醒一个人拎着箱子上了楼。
    结果却迎面瞧见了这副人去楼空的场面。
    叶伏秋还没退房,但是过于整洁没有生活痕迹的房间透露了细节,祁醒环顾四周,听着手机扩音器始终无法接通的系统音,呼吸渐沉。
    他不信,于是转身进了浴室。
    在看见女孩所有日常必用的护肤品都扫荡干净,置物台空无一物时,他落定了结论。
    她走了。
    繁忙多日紧绷赶路的疲惫,在这一刻全都侵袭而来。
    祁醒往后一靠,倚在门板上,重重出了口气。
    各种情绪砸下来,让他的肩膀有些塌。
    房间里还留有女孩身上的那股洗衣液的清香,仿佛她刚走,或是从未离开。
    祁醒眉宇阴了下去,拎着箱子一步步走进去,坐在沙发前。
    他靠着沙发坐在地上,在这间布满她气场味道的空间里,借着这些慰藉自己的疲累。
    期间或许是发生了什么,她看见了什么,思考了什么,或者有人跟他什么。
    祁醒敏锐的头脑不用多加思考就能找到思路,但是此刻,他忽然不想动脑子了。
    因为先于一切能得知的是:她逃了,把他扔下了。
    不管是什么,她又仍然没有选择留下等他。
    祁醒自诩从来不是矫情的人,但也防不住在此刻心里拧巴似的烦躁委屈。
    他支着膝盖,半晌,自嘲一声。
    真窝囊。
    他低头,额前黑发把眉眼些许遮挡,窗外的枯枝难以窥探男人的心情。
    祁醒把小箱子打开,又打开里面的白色铝盒,里面竟全是她的东西。
    叶伏秋当初走的时候,祁家人尤其是他送的东西,她一样都没带走。
    全都留在了她那个卧室里。
    祁醒从里面拿出一个丝绒盒,翻开,漂亮的玉石金丝点翠簪子躺在里面,在光线缺乏的房间里,仍旧泛着绒毛般的霓色光泽。
    他送的簪子,她没带走。
    这只簪子,结果是他带在身边四年,每逢疲惫,疼痛,快撑不下去的时候。
    他就抚摸着这簪子,仿佛还能从冰凉的簪身,羽毛,珠玉上,感受到她佩戴在发间的温度。
    拿着东西急忙忙赶回来,却还是让她溜了空跑了。
    祁醒把簪子放回去,唇边始终牵着无可奈何的苦笑。
    他又拿起一个摄像机,看着有些旧了,有反复打开使用的痕迹。
    但四年里,摄像机却没有再录入新的东西。
    这是她最后一次,在医院里跟他提分开,还给他的那台摄像机。
    他本来以为她只是还东西,直到过了快一年以后,偶然拿起来,开了机一看。
    祁醒才发现了里面的东西。
    叶伏秋那时候一直念叨除了戒指以外还有一份准备给他的生日礼物,但是直到分开她都没给出来。
    祁醒播放了里面的视频。
    竟是两人交往短短几十天里的各种生活画面。
    里面,全都是她用镜头记录下来的他。
    全都是,爱着叶伏秋的他。
    空荡荡的房间里,男人按下了播放键,第无数遍地播放里面还没能经过剪辑的视频。
    女孩绵软带笑的嗓音响起。
    【祁醒,你说你这个遇到冷说话就有鼻音的毛病,触发机制是什么。】
    【只要冷就可以吗?那你现在再给我表演一下。】
    【叶伏秋,现在是三月。】他的声音从摄像机传出来。
    【外面已经快三十多度了。】
    女孩咯咯咯笑了好几声,然后一边端着摄像机,一边拉着他走。
    【那你把头伸进冰箱里,让我听听有没有鼻音,快点呀。】
    【哪个正常人会把头往冰箱里塞?啊?】镜头里的他明明显不愿服从,说完,故意凑近镜头,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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