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跪倒在他面前,扯下自己的薄外套捂住他被划破的胸口压力止血,然后用身子护住他的脸, 回头怒视:“别拍!!都别拍了!!”
    周围这些人异样打量的目光,让她想到过去自己被这种目光审视的时候, 那是一种将她视作异类, 或戏谑,或怜悯的目光。
    而此刻, 这样的眼神, 打在的, 是祁醒的身上。
    叶伏秋更心痛。
    此刻她终于明白了,祁醒和小陈他们为什么坚决不让外人知道癔症, 祁醒作为商界名人,天之骄子,一旦被人知道有这样的残缺,他连带着祁家财团的形象声誉都会受影响,一直筹谋针对财团继承位置的人,也可以顺势要挟祁董。
    一个精神病人,一个曾经在外对社会造成不良影响的人,怎么能担当大任,承托起“啟盛”的未来。
    不要这样看她的祁醒,不要这样看他!
    她怒视着他们:“再拍我就报警!!谁敢!”
    一说报警,很多人都默默收了手机,唏嘘不服。
    叶伏秋使劲按着他的伤口,眼泪啪嗒啪嗒往他渗血的胸口掉,与他的心头血融为一体。
    还好,他没有划到重要的心脏部位和咽喉,玻璃片比较小,伤口应该不深。
    但是,但是……
    她翻开手掌,看着满手的赤色,眼泪止不住。
    怎么会这么多血。
    正如陈私助所说,祁醒过去十年间的癔症都非常稳定,每年在固定的时间段的夜间睡眠时发作,虽然没办法阻止,但保住性命正常生活是没问题的。
    可是现在,他不仅恶化得频率大增,而且已经不分昼夜场合,再有一次当众自残,加上他首富之子的身份,怕是真要上新闻了。
    叶伏秋呜咽难耐,用纤细的身子挡住所有攻击着他的目光,哭着小声呼唤:“祁醒……别吓我……”
    “你不能有事……”
    接到手表心率报警的小陈开着车飞速赶来,他奔跑向定位的位置,最后瞧见这一幕,仰头捂脸喘着气,差点崩溃。
    最怕的一幕还是发生了。
    ……
    祁醒被急救车送到最近的医院急诊部接受治疗处理。
    他戴着呼吸面罩,浑身是血的进去了。
    护士没一会儿出来了,把换完衣服他身上的东西交给她。
    她握着手里的戒指项链,看得出神。
    银色的素戒,是之前去工作室亲手给他打的,给他的生日礼物。
    银比较软,此刻上面刻着一道深深的狰狞的划痕,估计是祁醒癔症的时候刺自己,结果玻璃片划到戒指上面。
    不知道这戒指,是不是替他挡下了最终的那一道力度呢。
    抢救室的红色灯光,让她想到了摄像头亮起的那一点猩红。
    都让人感到恐惧。
    他明明不喜欢。
    不喜欢医院,她却害得他进了这么多次。
    叶伏秋失神地坐在抢救室外面,盯着自己染满了鲜血的手,浑身的血腥铁锈味怎么都挥散不掉。
    脑海里各种联想和后怕不断,她指尖颤抖,过了几秒,突然倒向一边干呕出声。
    一只手及时扶住了她。
    叶伏秋抬眼对上陈私助复杂的目光,哑着嗓音:“对不起……都怪我。”
    小陈叹气,“别太自责,不能全怪你,也是我没有看好他。”
    “夫人和祁董一会儿就到,你先把手洗洗吧。”
    叶伏秋一听,摇头:“我现在跟祁醒已经没关系了,我在这儿,等他们过来,好像不太好。”
    小陈噎了一下,其实这根本没什么,他没有想到她心思竟然这么细腻。
    祁醒正是紧要关头,说不定,他正是希望睁开眼立刻就能看见她。
    但是……
    现在重要的是让他们两个人分开,所以他没有劝慰,点头:“好,我待会找人送你回去。”
    “祁醒如果出来,我第一时间告诉你,你要是想看他,再挑个时间过来。”
    叶伏秋扶着他的胳膊踉跄起身,脸色早已苍白如纸,“麻烦你……”
    “等他醒了,我会再跟他谈谈。”
    说完,她放开手,一步步缓慢又坚定地往外面离去。
    小陈望着她孤独又脆弱的身板,好像下一秒就要塌了。
    始终只站在利于祁醒生命安全的他,在此刻不禁有些动摇。
    大家各自的选择,真的是最正确的么。
    不管如何,他希望是当下,最合适的。
    ……
    紧急处理了三个小时,祁醒终于被推了出来,住进了vip病房。
    叶伏秋告诉小陈,当场有人拍了照片和视频,小陈找人以极快的效率去处理了那些有传播能力的东西,把舆论扼杀在摇篮里。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祁醒没事,而且事情没有闹大。
    经过这一次,祁董终于得知了折磨了祁醒这么多年的心理疾病。
    一直埋在祁家风平浪静之下的东西,倏然被翻出来,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震撼不已。
    有人会心疼他,而有人,并不能接受他的脆弱。
    可悲的是始终有人,也是大部分人,都只能接受祁家长子强悍无敌,百毒不侵。
    他只有强大,才会被承认。
    而有了这一遭,叶伏秋的离开,他们二人的“永别”,没有了任何退还的余地。
    叶伏秋和小陈商量了一个时间,在祁华甄夫妇都不在的时候,让她最后再跟祁醒说一次话。
    她买了一点祁醒喜欢吃的东西,提着一个袋子走到住院部。
    停在他的房间门口,叶伏秋透着玻璃板,偷偷看着病床鼓起的那一抹身影。
    在她的心里,祁醒的形象永远是恣意快活的,仿佛活在风里一般的男人,有时像虎豹,有时像雄鹰。
    可此刻,他如此静止的,躺着这“牢笼”里。
    都是怪她,是不是。
    叶伏秋揉捏发酸的鼻子,轻轻推开房门,蹑手蹑脚走近他。
    祁醒还在睡,哪怕她靠近都没醒。
    叶伏秋把东西放下,坐在他身边,眉头就没松开过。
    因为失血过多,他的脸色非常差,人也在两天内瘦了一大圈,本来天生就是大骨架的人,一瘦就会特别明显。
    她起身,缓缓俯身,用手去抚摸他消瘦的脸。
    温热的,还存在的。
    叶伏秋不敢想,如果他那一下真的往上一点点,划破了喉咙,现在自己会怎样。
    叶伏秋握住他这只曾经抚摸自己无数次的手,他还活着的体温,让她确信,哪怕不能再携手度过未来的日子,哪怕这辈子分道扬镳,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并肩度过最平凡的每一秒。
    她也愿意,舍弃那些,换一个活生生的,健康无缺的祁醒在这里。
    就在这时,躺着的人忽然蠕动嘴唇,扯着干涩的嗓子说:“……来了?”
    叶伏秋恍然抬眼,对上他偏头过来的这一眼。
    病房里安静,百合花香弥漫着。
    她艰难不舍,隐忍着淡着表情把手从他掌中抽走。
    祁醒看着这一幕,眼眸似乎更黑了些。
    真当他醒了的时候,叶伏秋却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似乎什么都该说,什么也都不该说。
    “祁醒,以后不要……”叶伏秋强迫自己对他说着狠话,心如绞痛,“再为了我这么折腾你自己了。”
    “很多人都很担心你,这样对你父母,对你朋友来说……有点自私。”
    祁醒看向天花板,极其讽刺地冷嘲一声,从喉口溢出的笑没有温度。
    “你太高看我了。”
    “我本来就是个不讲人情的浑蛋,我想干什么,我是想死还是想活。”他身上还带着伤,一说话用力就会疼,所以缓了口气,再说话更冷了:“还用不着你教我。”
    叶伏秋眉梢抖动,揪紧了衣摆,极其难堪。
    “对不起,我做不到和你一样。”
    她明明没事,却也像得了重感冒一样说话发抖:“不要再找我了。”
    祁醒盯着屋顶,“非得这样?”
    “叶伏秋,就一个机会都不愿意再施舍给我了,是么。”
    叶伏秋从包里拿出一个录像机,放在床头桌上,“你的东西……还你。”
    “我念完大一就回去了,我们都各自好好过,别……为了感情耽误正事。”
    祁醒又一声冷笑。
    就在她准备起身逃离的时候,躺着的人突然伸手,倏地抓住她的手腕。
    叶伏秋吓了一跳,看向他。
    祁醒眼神凌厉,发弱的丹凤眼吊着一抹不远撒手的执念,“叶伏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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