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伏秋礼貌起身,接过他的花,不太敢看他的眼睛,声音小得几乎听不清:“…谢谢。”
    “我知道你不喜欢太高调,但今天我还是想正式一点。”
    “伏秋,大学见你第一眼,我心里就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对方精心准备了满腔的告白,叶伏秋的心跳砰砰砰的,却不是因为开心。
    她的脑子很乱,这些天都没能想明白的事又跳到眼前挣扎,像绕成死结且持续在收紧的绳子,再用力,将会勒断她的喉管。
    “叶伏秋,答应他!”
    “在一起!抱一个!”朋友们已经忍不住开始起哄了。
    她的太阳穴剧烈跳动,像不断加快节奏的鼓点。
    这时,他们侧前方进来了新客,那抹身影完全无视这边需要旁人躲避维护的浪漫气氛,犹如雪后屋檐结下的一根冰锥,悬挂,摇摇欲坠地威吓着这片区域的暧昧。
    其中一人恭敬指引:“祁先生,您这边。”
    “嗯。”
    淡淡的一个单字,成了致命一击。
    嗡——
    叶伏秋倏地抬眼,后脊僵直,大脑空白。
    那个人怕冷,一到冷的地方,说话就会有浅薄鼻音,悦耳的嗓音像覆了一层霜粉的薄荷硬糖。
    那时候她胆大,故意捏鼻子学他受冷的鼻音,结果反被他摁在怀里乱亲。
    “山高路远,我没法在滨阳久留,我弟弟这事要追责到底,多劳烦了。”
    是他,是祁醒。
    没错。
    直到两人走近,走到有灯光的地方,祁醒的侧脸终于闯进她视线。
    听着身边人说话,他目视前方,阔步向前。
    叶伏秋肯定自己在祁醒的视线内,也肯定他绝对看到了自己。
    下一秒,他径直地略过了他们这一桌,看都没看过她。
    只留一阵淡薄的风,刺得她的脸发疼。
    温暖的餐厅里,叶伏秋的双腿陡然冰凉。
    面前的人还在徐徐告白,而她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叶伏秋捧着香艳玫瑰站在原地,跟丢了魂一样。
    ……
    雪越下越大。
    夜晚九点半,她抱着玫瑰花在街边失神慢步,鞋底踩在松软雪地上磨出涩涩声音。
    听到他声音的前一秒,叶伏秋都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这个人了。
    都说两个陌生人想要产生联系中间不会超过五个人,而她与祁醒应属于例外。
    因为他们之间堪比云泥,只要松了手,茫茫人海中就难再触碰。
    当初的两人都太较劲,她说尽狠话,他也不愿降服。
    祁醒走得太干脆,以至于她时常恍惚与他的那段究竟是真的,还是她的梦中一瞥。
    戏谑的是两人落座的位置恰好相邻,荣明表白的内容被祁醒听得明明白白,而叶伏秋却没听出他谈事时吐字语气有半分波动。
    对方的漠然,让她的身心凌乱成了笑话。
    也就是在那刻,叶伏秋明确意识到——两人背后薄薄的纱质屏风,隔开的是两条早已走远的人生轨道。
    祁醒的突然出现,是否是上天在提醒她——早该向前看了。
    ……
    叶伏秋停住步伐,低头,盯着自己的手。
    为了捧花,都冻得发紫了,她竟没觉得疼。
    忍冷抱着的花代表她难堪的倔犟,似乎只要有荣学长的玫瑰在怀,她就能反复确定——没有祁醒的这四年,她一步都没走错。
    叶伏秋感冒初愈的余韵被霜天雪地逼了出来,她没忍住,弯腰又咳嗽好几声。
    咳得玫瑰快掉光了瓣,她才强撑着直起腰。
    叶伏秋抬起的步伐僵在半途,目光所及之处——祁醒站在路灯下。
    怕冷的人肩头淋满了雪,杵在她路过的巷口。
    微分的碎发盖住他些许眉眼,他还是喜欢穿棕色,长款大衣配黑领毛衣,把整个人衬得更修长。
    祁醒垂着视线,冻红的手指捏着一支烟,他指尖泛白,掐爆了烟草里的香珠。
    没有点燃的意图,像是纯粹在玩。
    听到远处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祁醒抬了头。
    经年沉淀,他的丹凤眼更犀利,像利箭射来,漆黑,深沉又审视。
    世界静止,唯有飘雪灵动。
    两人只隔了几步远,叶伏秋却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站在哪里的。
    不知僵直了多久,她憋着一口气,低头往前走。
    祁醒捏着那支烟搁在鼻前,闻着爆珠透出来的香味,在她与自己即将擦肩而过时,开口。
    “今天立冬。”
    叶伏秋颤抖眼睫,脚下像被挂了千斤巨石,好难动弹。
    她低头盯着地上灯光对二人身影的黑色刻画,听见他又问。
    “他叫什么。”
    叶伏秋心跳踩空,抱紧怀里玫瑰,纸包装“咯吱”作响。
    心脏像摇摆的钟锤,晃得她招架不住,“和你有什么关系。”
    “答应他了?”对方又问。
    他不该出现,更不该在今天…
    当初收场很难看,大概祁醒这辈子都没对谁低三下四过,而她却见过那副模样。
    她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往前看,他仅仅出场即成破坏,捣毁所有。
    如果是这样,倒也贴合祁醒的为人处世——没有理由,就是不让她好过。
    叶伏秋忽然笑了,呼出的白雾更浓重。
    她对上他的视线,真假参半道:“我很喜欢他,他也非常适合我。”
    “如果你有兴趣,结婚我寄你请帖。”
    叶伏秋见他不说话了,抬腿要往前走。
    祁醒眉心抖动,猝然攥住她胳膊,猛地往后拽,力度一点不留情。
    她踉跄稳住,抬眼瞪他:“当初你说的,要是再见让我最好绕着你走,现在这又是什么意思?”
    “我们应该不是能站在大雪里叙旧的关系吧。”
    先装不认识的是他,现在把她堵在半路的还是他。
    叶伏秋本就被冻得晕乎乎的,身体一不舒服,脾气就上来了,“记得有人明明白白说过。”
    “谁再出现谁孙子。”
    祁醒听笑了。
    她这般气性,她对另一个男人的袒护,精准挑起了他的劣性。
    他缓缓下放视线,盯着她怀里的红艳玫瑰,“我是说过。”
    祁醒勾起眼尾,像又抓住了曾经逗弄她的趣味:“那又怎么。”
    “就算我耍赖。”
    第002章 psycho
    psycho:2.
    六年前。
    八月中,霄粤湾一年里暑热最旺的时节。
    这座纸醉金迷的城市坐落于祖国正南方,每逢夜晚,繁华湾区的璀璨霓虹能照耀半片海域,成为南海边沿的一颗明珠。
    中央车站,绿皮火车缓缓驶入。
    全国各地的旅客从车门泄出,踏上这超一线城市的土地。
    叶伏秋拖着行李刚出厢门,就被迎面的闷热击退。
    她仰望高耸的车站楼层,被斜面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
    家乡城市的夏天再热,也不过是北方的小打小闹。一出汗两侧头发都黏在鬓角了,叶伏秋只觉得自己像只困在蒸笼里的小白鹅,快熟了。
    她最怕热。
    身边六成的人都在说粤语,而且语速极快,这落在一个完全没往南方来过的纯正北方人耳朵里,简直比英语还要陌生。
    叶伏秋心里叹气,高考后抽空看的那两集港剧完全没用。
    迎接的人给她发了微信,叶伏秋不想让人家等久,拖着行李箱加快脚步,低着头绕过一个又一个人,迅速奔向出站口。
    行李箱的轮胎旧得胶质都快磨没了,拖在地上声音嘶嘶啦啦的,惹得人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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