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姨娘是慕容氏娘家的陪嫁丫头,也是慕容家的家生子,原名是个叫清梦的。清梦姨娘也是第一次见方氏,“瞧着五奶奶的肚子这么尖,约莫着该会是个小少爷。”
    慕容氏满脸喜意,“瞧瞧吧,人家尚哥儿都是快做父亲的人了。怎么剩下的几个哥儿连个动静都没有?”
    宁善与德十笑嘻嘻的凑在慕容氏身边,“母亲可是怪我这个管家当的不称职?前些日子九妹妹可是订下了亲事,二哥的亲事怕是也快要近了。”慕容氏拉着德十的手,“善哥儿还跟个孩子似的。都做了管事了,也该成熟稳重些才是。莫要下面的人有样学样,日后不把你这管事放在眼里。”四姨娘也附和着慕容氏,宁善嘴上称是,面上依旧无所顾忌的笑,慕容氏直笑,“都是被俭哥儿惯坏了,跟你四哥一副皮猴儿的样子。”
    慕容氏仔细打量德十,“德姐儿瞧着,倒比上次见身量长了不少。”德十盈盈一拜,“母亲快替德十管管六哥。如今他不在商行里折腾,日日清晨扰我。”
    宁善将每日和德十晨起锻炼的事禀告给慕容氏。
    “你六哥也是为了你好,母亲可帮不了你。”四姨娘也是难得见到自己的哥儿姐儿,“德姐儿清瘦了不少,这是好事儿呀!”
    慕容氏与慕容氏笑吟吟看着两个年纪最小的在一旁逗趣。
    宁尚与老太爷从旁边的禅室出来,众人纷纷给老太爷行礼。
    “都坐吧。老五,扶你媳妇儿快坐。”方氏还是第一次见公爹。早听说自己相公当初被公爹打得血肉模糊,本还心里有些埋怨。如今见到面,只觉得是个有些严肃的老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暴戾。
    慕容氏面上一喜,“都别站着了,快坐。尚哥儿,快扶好你媳妇儿。”宁善让人专门给方氏加了软垫,好让她坐着更舒坦些。
    “宁府这一年可还平顺?”宁俭恭恭敬敬的站起,“回父亲,宁府一切安好。”
    老太爷点点头,“你办事,我一向放心的。照顾着这么大一摊子,你也是辛苦了。”
    面对老太爷的夸赞,最高兴的,莫过于大姨娘何氏与良九了。
    “是孩儿职责所在,孩儿愧不敢当。”老太爷很是欣慰,“你也有二十七了,可是有中意的女子?”
    望了一圈,在座的也就老五是个快要当爹的,其余的竟一个赛一个的清心寡欲,着实让老太爷看着着急。
    “这……”宁俭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除了宁谦,旁人都不知为何宁俭至今不娶亲,媒人都快踏破了宁家的门槛,可宁俭永远都是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
    见众人纷纷竖起耳朵,宁俭只觉如鲠在喉。
    “父亲,二哥早就心上有人,他这是在害羞哩!”宁谦站了出来,“害羞”两个字用在宁俭身上,倒让人觉得有些滑稽。
    宁俭自小就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很少见他为过什么事变脸。今日宁谦这么一说,再看宁俭适时的“脸红”,竟真的像是“害羞”一般。
    慕容氏听闻宁俭有了心仪的女子,十分关切,“俭哥儿看上的是哪家的小姐?那位小姐芳龄几何?可有画像让大家看看?家中是做什么的?”
    “母亲,二哥如今才与人家姑娘结识,问这些为时尚早。”慕容氏坐了回去,“对对对,是我心急了些。”
    何氏原本也想问这些事,但看到宁俭的脸色不豫,便默默将话咽了回去。
    “不拘是个什么家世,难为人家姑娘人品好便成。宁家如今圣宠正浓,什么权势财富都莫要讲究,知道为宁家留条退路才是。”宁俭躬身应了。
    老太爷也不放过宁谦,“还有你,别老拿国事做借口。娶妻生子才是天经地义的正理,看的中意便娶回家。”宁谦与宁俭不由苦笑。
    宁善自以为自己年纪小,还在那里笑看宁俭宁谦伤脑筋,哪知下一个就被老太爷点了名儿。
    “老六你也别在那里笑。你二哥日日照拂于你,你也该多帮帮你二哥才是。”宁善被老太爷抓包,脸上的笑容一时便的有些尴尬。
    “是,孩儿谨记。”
    老太爷教训完儿子,接下来就该轮到两个闺女。
    “听闻老九找到了婆家。哪家的公子?可有戴着官身?”良九羞红了脸。
    “回父亲,九妹妹说的人家是泸州神医柳牧原柳大夫,前些年太后凤体欠安,宫中许多御医都束手无策。柳神医偏生一出手就治好了太后,圣上赞誉有加,亲封了‘神医’称号呢!”
    良九实在是不好意思说出口,便由宁善代劳了。
    “柳牧原?可是‘鬼手神医’云雾老人的高徒,柳牧原?”老太爷显得很是惊讶,“当年我追随圣上,有幸见识过那位鬼手神医,他身旁有一男一女两位小童,气质不凡,谈吐不俗,想必那位男童便是柳公子吧?”
    “另一位怕是就是柳姑娘了吧?”宁谦似笑非笑的看向宁俭,宁俭只作不知。
    老太爷将他们从大到小挨个儿提点了一番,连带德十年纪尚小,也是考校了一番学问才作罢。
    等到几位主子回到宁府,夜都深了。
    柳翩翩见到良九他们回来,面色一喜。
    宁谦那么一说之后,所有人看柳翩翩的眼神都不对了。
    以前,下人们都拿她做客人对待,礼貌而疏离。现在人人争着想讨好,这位小姐,怕是以后会成为家主夫人呢!
    柳翩翩不知缘由,正纳罕间,德十便笑嘻嘻的进了柳翩翩的院子。
    “柳姐姐好兴致,在这儿看金鱼呢?”柳翩翩捻着鱼食只管想自己的心事,哪里有看金鱼的兴致。
    “十小姐怎来了,快坐。”丫头娟儿赶忙上了茶,又给德十端了一盘果子,“这是刚送来的甜果子,我尝着味儿是真不错。”柳翩翩坐在德十身旁。
    德十心知肚明这些下人的眼色,也只作不知。
    “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总是有些丫头仆妇来我这儿搭话,十小姐可知这府里发生了什么吗?”
    德十掩唇偷笑,“我虽不知这府里怎么了,我却是知道姐姐怎么了。”
    柳翩翩不解。
    “姐姐就当不知,只管自己享受便好。不过都是些许丫头婆子的鬼怪心眼儿罢了。”
    ☆、第二十四章 翩翩心事
    自那日护国寺祭扫之后,柳翩翩除了觉得宁府里的丫头仆妇甚是奇怪以外,也觉得宁俭似乎在有意无意的疏远她。
    以往两人在府中巧遇,他们总会笑谈两句,或者寒暄一阵。可自从他从护国寺回来之后,见了面连相互见礼都是淡淡的应付,人前更是对她敬而远之。柳翩翩都一一瞧在眼里,唯有夜深人静的时候,将心事慢慢拿出,独自一人幽幽伤神。
    三五日一晃而过。这日,良九与翩翩坐在湖心亭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些子京城贵女圈中的事儿来。
    “柳妹妹,你可知前些日子嫁给九城兵马司总兵的那个庞小姐?”良九剥了个龙眼儿放在翩翩面前。
    “……”翩翩只管望着湖面发呆,良九半天不见柳翩翩答话,不由疑惑。
    “柳妹妹?柳妹妹!”翩翩猛然回神,“嫂嫂怎么了?”
    良九哪里看不到翩翩眼下的青黑。
    “妹妹最近为何总是发愣?瞧着闷闷不乐的样子,可是府里下人为难你了?”
    柳翩翩端起茶杯,轻轻吹着上面浮着的茶梗,“嫂嫂,可是最近府上出了什么大事了?”
    良九闻说柳翩翩问及此事,还觉得诧异。“府上的鸡毛琐碎,事务冗杂。若说有大事,无非就是与朝廷有牵连,或者就是些旁支左系的红白嫁丧。除此之外,倒还真没什么能称得上大事。可是近日没听说有什么大事啊?”
    翩翩叹了口气,“那可是我住在这儿,给你们添了麻烦?”
    良九吃了一惊,“妹妹怎能这样想?你来陪我,我尚且高兴都来不及,怎能说是添麻烦!难不成是那个该死的丫头婆子,在妹妹面前浑说了什么?你只管告诉我,看我不收拾她!”
    柳翩翩急忙拉住良九,“嫂嫂,不是的。丫头们都待我很好。我只是……”柳翩翩咬了咬下唇。
    良九见她吞吞吐吐,心中便明白她是为谁而烦恼了。
    “可是二哥对你……”柳翩翩轻轻点头。
    “自从你们那日从护国寺回来,二爷对我就总是不冷不热的。我也不晓得怎么了,就是心里觉得难受。”
    良九晓得那日在护国寺里,父亲倒是提了自己的终身大事。虽说是四哥为二哥解围之说,但二哥没有否认,况且当时二哥的神色,任谁都看得出他在犹豫。可是这些话,良九却又不好当着柳翩翩的面说出来。
    “妹妹你只管放宽心,我二哥他绝不是那种人。他可能是近来府里的账目与花销有出入,或是商行那里又有了什么糟心事儿。你也知道,二哥身上的担子不小,事务也忙。心情不好也是常有的,你也别放在心上。”良九都觉得自己为二哥辩白的话苍白无力。
    柳翩翩叹了口气,又望着湖景发呆。
    正当良九手足无措之时,宁安适时跑了过来。。
    “小姐,柳小姐,柳公子回来了,六爷请两位小姐去花厅。”良九与柳翩翩二人同时站了起来,满脸惊喜之色。
    花厅里满是德十与宁善的嬉闹声。柳牧原与宁俭正坐在上首位置喝茶聊天。当一盏茶马上就要冷掉时,柳牧原刚一抬头,就看见花厅门口站着的良九。
    良九几乎是一路飞奔过来的。她记得宁安与柳翩翩都在她的身后喊叫,喊的什么她记不大清了,只记得心里一直有个声音。
    “他回来了!”
    是呀,他回来了。可以时时见到他,可以时时与他在一起。这么想着,满心只觉得湖心亭与花厅的距离竟这样远,为何还没到,为何还没见到他?
    柳牧原与良九二人像是隔世未见一般,定定的瞧着对方,眼里除了心里心心念念的人儿,竟再也装不进任何一个人。什么哥哥,什么妹妹,只有对方,再无旁人。
    柳翩翩见到自家哥哥回来,心眼儿里满是替良九高兴。但一见到堂上还站着让自己神思不宁的男人,竟不禁忧从中来,恨不得立即从他眼前离去。
    “牧原你回来了。”良九心里有千言万语,但此时,却只记得起这一句。
    “嗯,我回来了。我很想你。”众人早识趣的离开,独独留下这二人,以诉相思。
    二人拥在一起,柳牧原轻吻着良九的发顶。
    一番唇齿缠绵过后,半晌,众人方嬉笑着回到花厅。
    “山上的那位病人正在休养,师父他老人家还需再观察一段时间。看来也是要再过些时日才能下山的。我此番就先行回京城,待到师父来信,我再赶回泸州去接师父。”柳牧原与宁俭谈话,众人这时也才凝神静听。
    “也巧,既然牧原这几日左右无事,倒不妨把日子订一订可好?”宁俭喝茶,眼神瞟向正襟危坐的宁善,“此事就交给善六,好生打理。”
    “我早去请宁府善卜的门客好好算上了一算。那位先生说半月之后的二十七便是个吉日,但不知半月之期会不会仓促了些?若是延后再寻吉日,怕是就要到年关之后了。”宁善从而人交换了庚帖那日,便去找了人推算吉日和命盘。卜卦之人说二人命盘日后暗合凤凰之相,良九这辈子铁定当不成什么皇妃了,怕是日后儿孙的身份地位可了不得。
    宁善没有将此事宣扬开去,只是暗暗告诉了宁俭与宁谦二人。二人对此也不甚在意,只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这些都不是现在该考虑的,只管他们夫妻俩能平顺过一辈子便好。
    宁善也觉此话在理,卜卦之说也就按下不提。
    “不若就半月之后二十七那日成亲。宁府的礼官、乐仗什么的都是现成的。半月虽然紧张了些,可办成一桩盛大的亲事对于宁府来说,也是够的。”
    柳牧原看向良九,两人相视一笑,十指紧扣。柳翩翩自然为自家兄长感到开心,但一想到自己满腹的心事,又不禁幽幽叹了口气。
    柳翩翩在良九和德十的挽留下,不得已又住了一晚。三人挤在良九的美人榻上,唧唧咕咕给翩翩出主意,如何才能“拿下”宁俭的心。
    “依着我看,倒不如找个空子支走宁庆,给二哥下个迷药,找麻袋把人套了,仍在柳姐姐的闺房里,直接生米煮成熟饭,看二哥娶还是不娶。”柳翩翩一张俏脸微红,良九却不赞同,啐了她一口,“什么‘生米煮成熟饭’,这种话哪是你个姑娘家能随口浑说的!”德十做了个鬼脸,躺在一边不再说话。
    “倒不如明日你回去,把你这些事情全都讲给你哥哥听,托他给你想想办法,这才稳妥一些。毕竟男人最是懂男人的心思,总比我们在这儿胡猜的好。”
    “可是,这些姑娘家家的话如何告诉哥哥听?怕是多半会被哥哥笑话了去。妹妹也是看在嫂嫂算是过来人的份儿上,才想让嫂嫂为妹妹拿个主意。”柳翩翩羞愧不已,用帕子蒙着脸,万万不愿一张大红脸被人看见。
    “二哥那人性子冷淡,表面上一副温和样子不过都是做给外人看的。二哥自小便掌家,杀伐决断的,一旦定下的心意,任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不是我们不帮你,实是我们也不知二哥的心思,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柳翩翩靠在良九肩上嘤嘤哭泣,良九与德十都耷下脸,不免为翩翩叹息。
    ☆、第二十五章 求哥哥帮我
    第二日,柳翩翩随着柳牧原回了牧原堂,兄妹二人便商量着开始着手准备迎亲等一应事宜。
    牧原堂的童子、伙计们一听说先生要娶亲,也是喜气洋洋的要去归整草药,修缮房屋。说是要给新娘子一个“新的”牧原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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