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从易府离去的公子哥在朱雀街头相互道别后,其中有三个并未离去,相反,相携着兜兜转转到了朱雀街后方,位于比较安静,却也比较隐蔽,恰巧在亭台楼阁上,可以一览长安大小街道的庭院。
    几人叩门,出来迎接的是位其貌不扬,普通不能再普通的看门老翁,怪的是,老翁却能不着痕迹的查看了一下他们身后究竟有没有人跟,确定无人跟踪这才让人入内,带着三位立起斗篷风帽的人进入庭院,又兜兜转转,这才到了立于这座庭院最高处的楼阁顶层,立在露天台外,一身锦衣,身披雪缎,头同样盖上风帽的人身后。
    那人面朝庭外,样貌多数隐于黑暗之中,从挺拔身形上也只能分辨出是个气宇轩昂的男子,若能再仔细点看,也只能从他灯火月光微映下,可以分辨出是个唇红齿白下巴纤细光洁的年轻男子,而他的视线所及的方向,正是他们刚才所来的方向。
    几人面面相视,相续拱手拜倒,在最前面的青衣公子开口道。
    “启禀公子,我等不才,有失所托,请公子恕罪。”
    那人扬手,阻止了他们的请罪,又重新负与身后,清冷的声音传来。
    “早已过三更,没有完成在我意料之中,你们已经大大出乎我的预测范围,表现的很不错了,我相信以你们那位第一才子的聪明,也知道什么人是他该碰的,什么人是他不该惹的了,你们已经基本完成任务,其他便不再多做计较了。”
    几人又相视,虽然早有揣测,不过当真的面对的时候,几人还是有几分困惑。
    青衣人又问。
    “公子早已知晓今天我们无法挫败明小姐?为防万一何不早让我们做个对策?”
    轻笑声传来,带着深夜微凉的温度,他们不知这是对他们的嘲笑,还是对那位他所执着之人的激赏。
    “完全用不着,明相千金所拥有的力量,远远是你们这些温室里饱读诗书之人不懂而无法讫及的,不是你们脑子不如她,是她经历了太多你们所未经历,体会所未体会的,正因为经历了那些,她的心境,心灵,才会如此独一无二,是寻常女子无法媲美的。”
    几人倒吸口凉气,能让这位公子如此恭维的女子,看来今天晚上他们所见识的也不过是那女子的冰山一角,她所拥有的能力,估计还远远未向他们展露便让他们寸步难行举步艰难了。
    这样的女子,却是不宜放入宫中那种是非地,若入宫,好的情况无非是承受君恩长盛不衰,相对的,她的处境会让她的才华和聪明用在了明哲保身,甚至为了争取更多的利益、荣耀而磨去她如今的光彩美丽;坏的情况她保持天性,估计那样的傲然之气会让她没两年便香消玉殒吧?
    如此佳人,怎堪那种世俗集中地之戾气熏陶?明相果然是一代明相,乱配鸳鸯谱的做法虽未必正确,可是他很清楚,自己的女儿是不能让那种是非地所囚困的。
    明相是这样的想法,他们是这样的想法,可是显然,他们的主子并不是这样的想法,还有更多的人不是这样的想法。
    一朝宰相,朝堂能动摇局势民间能一呼百应,如今皇帝虽圣明却终是已过不惑之年,世事无常,再硬朗的人在那种环境下谁知能有多少天?皇子夺权之事只在他们这个时代便已经上演过,虽被镇压下来,如今局势上也显太平,两年前也明确立了储君太子,可是私下谁不知朝堂那个政治的漩涡中心从来没有停止过?加上那样一个佳人呀!得其一父可助一臂之力,得其女美人在怀温香暖玉,两样可兼得,谁愿放过?
    可是他们面对的是明相,一个衷心于朝廷却不愿牵扯进朝局漩涡的忠臣明相,又怎会轻易受这些压迫导致女儿身陷困境抑郁而终?
    明相这一招显然铤而走险,可是他赢了,起码现在他的女儿是安全的,自己是安全的,皇帝还是很信任,甚至在保护他,不然何必插手臣子嫁女的家事?这个态度让暗涌的几股势力都不敢轻举妄动,身为天下巨富的易家也因此地位更敏感了,好在不像先前那样处于风口浪尖上,起码和明相的结亲向世人表明了易家虽富,但绝无不臣之心。
    夜微凉。
    从天边吹来的风带着隐隐不安的躁动,这个积聚了多少有志之士的政权中心地,繁华若锦,却注定不是块风过无痕地,这样繁华喧闹过后过于安静的夜,更让人无法安然处之,风波之城风波之夜,而所有不好的预感,当真在黎明降临太阳再次光耀这块大地之时,彻底爆发,满城风雨!
    “不好啦!少爷不见了————”
    欣儿是在一道尖锐的声音中惊醒的,昨日新娘的妆容还没卸,衣服都未换,休息也不过是将头上最重的凤冠给取下而已,这个声音起,她也本能的从床上一跳二七,茫然四顾,过了一段不小的时间她才晃过神来自己所在并非是宰相府的闺阁,而外面的喧闹奔走的声音以及大大小小议论和哀叫总算让她明白究竟怎么回事。
    少爷不见了?
    易家少爷?
    易幼飏?
    她的新婚夫君?
    怎么会不见……不见了?
    他们应该没分开几个时辰吧?那家伙不会没用的给人昨天屋顶上抹了脖子弃尸荒野了吧?还是喝醉睡着不知摔倒那个角落里去,死了?
    要不要这么倒霉?
    新婚第二天守寡了?
    而所有的疑问,在易家老夫妇带着大批人捏着一张可怜巴巴的纸,她看到那上面可怜巴巴的几行字后,都解开了,也真的愤怒了,却也怒不出来了。
    “欣儿!欣儿呀!”
    欣儿还在四下观望矛盾到底应不应该出去确认究竟怎么回事,大批人马集体往她房间这边的声音就让她有了机会。
    “易夫人……不!爹,娘!什么事这么急?”
    随即疾步到门边,刚打开笨重的门外面大堆的人就到跟前了,老夫人由众丫鬟和易老爷子扶着进来急着问她的时候人已经抓着她往屋里拽,便看她的新房了。
    “欣儿呀!欣儿乖!你跟娘说,昨天那些公子哥走了后幼飏有没有留在你房里?他现在还在是不是?你们一直在一起是不是?”
    欣儿懵了,直觉的反应。
    “他不在呀?怎么了?”
    回了之后她才反应过来,作为新婚妻子不应有这种反应,可是当她看清眼前的形式之后才暗暗松了口气,现在,压根没人会注意他们作为新婚夫妻洞房花烛夜为什么没在一起这点小事,易夫人呆怔过后的反应更是吸引了所有人注意,更不会来纠结她这种事了,起码,短期内不会。
    “……哎呀!这个要人命的小祖宗哟!我们老两口中年得子将他养这么大也都老了,他不考状元也就不考了,不管家业也由着他了,只要他不去那有今天没明天的战场怎么着都依他,唯一的要求也就让他早点娶亲好趁我们还能动给他带出个继承人来,怎么这点事也就难住他了呢?他这说走就走了,是没抗旨这留下我们这一家老小这么大家业可怎么办呀!这不孝子呀!讨债冤家……”
    哭着嚷着直接坐地上去了,欣儿和易家老爷子一边架一个胳膊都架不住老妇人略略发福的身子。
    欣儿手忙脚乱着,老爷子更是忍着自己的火气,哭着劝着。
    “哎!哎!老夫人!您别哭呀!”
    “夫人呀!就当我们没这个命好了,别和自己过不起了,哭出个好歹来那小兔崽子如今有多远跑多远了就算还在长安城也没那良心回来呀?别哭了!好不?听话!乖!怎么着你都还有我呢!”
    欣儿毛头了,这老两口这样相依相偎扶持着,可是哭的是一个比一个厉害呢!这也就算了,跟着进来的一大屋子大丫鬟二丫鬟的,也都一个个抽泣的如同死了丈夫一样,没记错的话那个应该是她明媒正娶……不对!明媒正娶了她的丈夫吧?怎么她这个正牌的新婚妻子还没摸清究竟怎么回事这都哭起来了。
    看了一圈她直觉那些花枝招展的大丫鬟二丫鬟让她着实眼花缭乱,也哭的她心烦意乱。
    “哎呀!你们都在哭什么呀?合着在没娶我进门前易家已经给自己儿子纳了这么多妾室是不是?我这个明媒正娶的正妻都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这哭的一个个简直真的是死了自己的丈夫一样,能不能告诉我怎么回事再哭呀?”
    丫鬟们瞬间息声了,似乎这才觉得自己表现的好像太过了,欣儿心烦意乱的瞪着这些加劲的丫头们,还没缓过气来手腕便给下面的一只手紧紧握住,带着颤抖,她茫然的看着还在抽泣的老妇人,老妇人一边掉着眼泪一边对她表示着歉意。
    “欣儿!欣儿呀!易家对不起你呀!易家有子不孝,竟在新婚之夜逃家而去丢下身为新娘的你……易家对不起你,对不起将你托付给易家的明宰相呀!”
    “啊?”
    她更纳闷,很苦闷。
    能不能……能不能和她说清楚再诉这些衷肠呀老人家!
    老妇人颤悠悠的给了她一张纸,老爷子颤悠悠的为她解释。
    “这,这是那不孝子留下的,媳妇,你看过就明白了。”
    她质疑的接过纸,当看清那上面写了些什么后,她感觉自己杀人的心都有了。
    上面只有两三行字迹,说的很爽快,很干脆,很……理直气壮。
    “爹,娘,我走了。孩儿不孝,依然无法灭心中之志,终无法和明小姐厮守终身,我俩即已成婚,明易两家便无人再敢以抗旨之罪来为难;孩儿这一去不知何年归,望爹娘勿为难小姐,若小姐遇有缘人切莫阻止,还其自由身成全与她,孩儿感激不尽……还有,切勿寻找,这一走儿也不知会走到那,可以确定绝不会在短时间内回长安,不要在寻找儿的上面浪费时间,儿,幼飏,别!”
    这,这可真是,一走了之不管他事了,他……他想了一夜就想出个这主意是吧?手上捏着的纸也开始抖起来了,她无法控制,无法控制体内的狂怒因子。
    “易-幼-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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