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力实不知道韩朝阳有没有帮他管两位堂哥借到钱,但已经见着钱了。
    他大晚上去给八十多岁的大伯拜年,老人家果然很高兴,也正如戴力军预料的一样恨铁不成钢地数落了一番,最后说他没成家就是孩子,找红纸包了两百块钱硬塞给他。
    此前很长一段时间,他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这两百块钱对他而言简直是一笔巨款,揣在裤兜里怕丢了,放在上衣内袋里怕少了,就这么一会儿揣上衣内袋,一会儿揣进裤兜。
    韩朝阳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不动声色问:“回家的感觉怎么样?”
    “大伯以前对我就好,力军和力阳是看您面子。韩警官,要不是您陪我去,估计他们都不会让我进门。”
    “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韩朝阳冷哼了一句,没好气地说:“就算你堂哥堂嫂不让你进门,你应该想想人家为什么不让你进门?他们以前又是怎么对你的?”
    自己的事自己清楚,戴力实被说得无地自容,耷拉着脑袋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敲打归敲打,但也要鼓励。
    韩朝阳扶着方向盘,轻描淡写地说:“你两位堂哥没你想的那么绝情,借钱的事他们答应了。人家能不计前嫌雪中送炭,你也要给人家一颗定心丸,毕竟人家的钱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而是一分一分辛辛苦苦赚的。明天上午跟我一起去街道,给人家立个字据,请街道领导和村干部做个见证。”
    “力军力阳答应了?”戴力实欣喜若狂,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答应了,不但借钱给你看病,还要借钱给你赔偿人家,你好好想想还借过谁的钱,趁这个机会请你两位堂哥一起帮着垫还给人家。另外他们以后有时间会经常去医院看你,你呢,有时间也要回来看看他们。”
    戴力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楞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问:“韩警官,区里真有可以提前拆迁的政策?”
    “你不知道?”
    “没人跟我说,真不知道,”戴力实挠挠头,苦着脸说:“要是知道有这政策,我……我就……”
    “就什么,就去街道申请提前把房子拆了?”韩朝阳把车靠到路边,回头紧盯着他咬牙切齿地说:“知道我为什么大晚上陪你去你堂哥家借钱吗,就是考虑到现在拆不划算,这是充分考虑你的利益。你两位堂哥之所以愿意借钱给你,也是觉得现在拆太亏,也是在为你着想。”
    “他们没说别的?”
    “他们说了,他们从来没想过要你那点家产,人家现在过得多好,房子盖得多漂亮,家里人多连地都比你多,真要是拆到你们村,人家能拿多少征地拆迁补偿!”
    “这我信。”戴力实一脸不好意思地嘀咕道:“力军跑车,这些年没少赚钱。力阳卖农药化肥,化肥都是一车一车往店里拉,这些年也没少赚,他们都有钱,在市里都买了房。”
    “知道就好,不过提起这个我就想不通了,人家跟你一样没靠父母,人家一样没什么文化,结果人家都发财了,就你混成这样,真应该好好反省。”
    回想起当年,戴力实悔之不及,面对韩朝阳的质问无言以对。
    回到警务室,韩朝阳让他自己回“临时病房”,坐下来打电话分别向邢主任和花园街派出所长刘建业汇报这件事。没想到刚挂断电话没十分钟,杜局已经知道了,甚至亲自打来电话。
    韩朝阳以为领导怕麻烦,一接通就急切地解释道:“杜局,我知道这么解决比较麻烦,但总觉得不这么办而是让他直接申请提前把房子拆了不合适,清楚情况的知道我们这是为他着想,毕竟等着钱救命。搞不清楚情况的肯定不会这么想,说不定会以为是我们逼他把房子拆了的。”
    “你小子想哪儿去了!”正在局里值班的杜局禁不住笑道:“我是准备说这件事办的很漂亮,这么解决最好。老邢刚才汇报时周局也在,周局听完汇报很高兴很满意,工作就应该这么干,戴力实虽然是犯罪嫌疑人,但一样有公民权利,应该充分考虑他的利益。”
    “周局也知道?”
    “知道了,明天政委准备,周局正在给政委打电话,请政委明天跑一趟,趁热打铁代表分局去街道把这件事解决了。”
    “太好了,有政委出面街道肯定会重视,只要街道重视接下来的事就好办。”
    “就算政委不出面,杨书记和顾主任就不帮这个忙?你以为我不知道,杨书记和顾主任很器重你。”
    “杜局,您别开玩笑了,这是公事,万一将来发生什么变故,街道要担责任的,至少会很麻烦。”
    “怕担责任,难道街道就没维稳的责职?”事情虽然能够得到解决,但类似的事还会发生,杜局敲敲桌子,无奈地说:“什么事都推给我们公安,当我们公安是干什么的,这是戴力实有房子并且还值点钱的,要是没房子或者房子不值钱呢?”
    “那就没办法了。”
    “不说这些了,至少眼前的问题能得到解决。你回头再做做戴力实那两位堂哥的工作,动员他们等法院宣判之后给戴力实申请办理保外就医。”
    “是,我一有机会就做他们工作。”
    “就这样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
    休息,开什么玩笑!
    苗海珠和反扒队员姜小权出警了,孙国康要在长途汽车东站值班,警务室里就剩六院保安老钱一个人,别说今晚要值班,就算不值班韩朝阳也不能走。
    刚打开电脑登陆上内网,正准备浏览下几个平台的信息,年三十在警务室过年的洪大爷竟精神奕奕地走了进来。
    “洪大伯,这么晚了您怎么来这儿?”韩朝阳惊诧地问。
    “刚跟东明小区的小吕她们吃完饭,在她们小区南边吃的火锅,本来想叫你一起的,结果过来一看你不在。”
    “谢谢,您和吕阿姨她们吃好喝好就行。”
    有钱就是好,可以砸钱交朋友,韩朝阳早上带队巡逻时听张支书提过,眼前这位老爷子不是一两点慷慨,叶阿姨、吕阿姨她们想吃什么他立马跑去买,这才认识两天就跟朝阳社区的一帮老太太打成一片,抢了王厂长的风头,让王厂长很不愉快。
    没想到他老人家居然发展到请吕阿姨吃饭的程度,好在吕阿姨的老伴去世了,现在一个人过,不然真可能让吕阿姨家庭不和。
    想到这些,韩朝阳不禁笑道:“洪大伯,我们社区单身的阿姨有好几位,您也是单身,而且子女都不在身边,如果有合适的,完全可以找个伴儿!”
    “小韩,别开玩笑了,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能交几个朋友就行,再找伴儿让您笑话。”
    “谁会笑话,老同志一样有追求幸福的权利!我没见过您儿子,也没跟您女儿打过交道,但我们社区几位单身阿姨的子女我大多见过,感觉都挺好的,他们肯定不会反对。”
    洪大爷只是太寂寞了,真的只想交几个朋友,从未想过找老伴儿。
    确切地说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想。
    韩朝阳这一说,洪大爷竟鬼使神差地问:“现在的孩子这么好说话?”
    “反正我见着的几个都挺好说话的,不只是好说话而且很孝顺很理解老人,”韩朝阳一边招呼他坐下,一边笑道:“我觉得吕阿姨不错,我去过她家,看过以前的照片,她年轻时跟明星差不多,保养的也好,怎么看她也不像六十多的人。”
    老徐又跑出去跟六院的几个保安抽烟聊天,警务室里没外人。
    洪大爷挠挠头,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地说:“小吕是挺好,但她才六十二,我七十三了,比她大十一岁!”
    原来真对吕阿姨有意思,连人家年龄都打听清楚了,韩朝阳强忍着笑说:“我觉年龄不是问题,再说您保养得也挺好,看上去最多六十岁。而且您经济条件那么好,如果谈真是谈感情,不存在谁图谁家产什么的。当然,吕阿姨家的条件也不错,她一样不会图别的。”
    “你跟她关系怎么样?”
    “很好啊,她家我去过好几次,前几天还打电话让我去她家吃年夜饭。”
    洪大爷想想还是觉得不好意思,尴尬地笑道:“我就是这么一问,这么大岁数,传出去真让人笑话。”
    照理说这种事应该顺其自然,但他们不年轻了,应该只争朝夕不能拖。
    韩朝阳确认他对吕阿姨有意思,坐到他面前笑道:“洪大伯,我不认为这有什么丢人的。要不这样,我找个机会私下探探吕阿姨的口风,如果她对您有好感,并且也想找个老伴共度晚年,那您就不能错过这个机会。我呢,也会协助您做您儿子女儿和吕阿姨家孩子们的工作。”
    “如果……如果她不反对,我家俩孩子的工作应该不难做。”
    “这就是了,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应该大胆追求幸福,明天我就帮您去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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