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带到保卫处而不是警务室是有原因的。
    理大校规非常严,在校生只要盗窃500元以上或被拘留3天以上就要被开除学籍。这么一来,办案民警就很为难,为了不轻易因为办案毁掉一个孩子受教育的机会,一般情况下不对涉嫌盗窃的学生采取限制其人身自由的强制措施,更何况指控他盗窃的证据不足。
    老祝夫妇当时先来找的学校,韩朝阳干脆请治安办的一个干部先问,借这个机会下楼给师傅、老唐及燕中分局刑警四中队的颜斌打电话,请他们赶紧过来一起商量商量该怎么办。
    顾爷爷正在“大搬家”的朝阳村巡逻,老唐值了一夜班刚起床,离得都很近,来得也很快。
    韩朝阳把二人请进110值班室,关上门简明扼要介绍完情况,随即分析道:“他是有点小聪明,但我觉得他的心理素质并不好,不然也不会像惊弓之鸟一样躲起来,一躲就是半个多月,甚至不敢给家打电话。”
    “这么说他应该是初犯,”老唐俯身看看监控器里正在忙着填补办身份证材料的祝有为,沉吟道:“他不是会编瞎话吗,只要是瞎话就会漏洞百出。好好问问,好好审审,看他怎么自圆其说,等他快圆不起来的时候摊牌,应该能一举击溃他的心理防线。”
    “我就是这么想的,燕中分局刑警四中队的颜斌说失窃的小饭店老板和老板娘因为这件事天天吵架,两万多,对他们来说不是一个小数字。前几天两口子还动了手,老板娘一气之下跑到四中队,问四中队的刑警明知道这小子是小偷为什么要放,问颜斌是不是收了小偷的好处。”
    现在干什么都不容易,顾爷爷很同情那两口子,但作为一个老民警他考虑得更全面。
    “万一他死不承认呢?”
    顾爷爷站起身,紧盯着监视器里的嫌疑人说:“他才上大二,他父母就在外面,把他含辛茹苦拉扯大,供他上大学一样不容易。如果他死扛,死不承认,他父母发现影响已经造成,肯定会倒打一耙。”
    “要不让燕中分局的那个颜斌问。”老唐提议道。
    “他问跟我们问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就算学生家长倒打一耙,到时候投诉的只会是燕中分局,不会投诉我们。”
    “不能这样。”
    “顾警长,这案子本来就是他们的。”
    “案子是他们的,嫌疑人是我们辖区的,还是在校生。涉及到高校,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到,尤其要尊重学校的意见。朝阳,保卫处领导知不知道?”
    “不知道。”
    “赶紧给蒋部长打电话,这么大事不能瞒着他。”
    “好的。”
    ……
    新生入学,老生报到,蒋副部长正忙得焦头烂额,但一听说发生了这样的事,立马放下其它工作匆匆赶回保卫处。他前脚走进110应急值班室,燕中分局刑警四中队的颜斌后脚跟了进来。
    学校门口那么多穿制服的,连交警都在校门口执勤,不管顾爷爷和老唐刚才过来,还是颜斌匆匆赶到,都没有引起正在外面等儿子办手续的老祝夫妇在意。
    “既然有问题就查,深挖细查!”蒋副部长态度明确,绝不姑息养奸,敲敲桌子强调道:“涉嫌盗窃两万多现金,这是什么概念,判三年都没问题!学校规定盗窃500元以上就要开除,你们该怎么查就怎么查,该拘留就拘留,不要有顾忌。”
    顾爷爷觉得这个世界变化好大,在他看来对于学生在校违法犯罪行为,学校应该采取教育、保护、挽救的态度,怎么也没想到校方的态度会如此强硬。
    “蒋部长,检察院规定案值超过2000元就要追究刑事责任,涉案金额两万是最低标准的十倍,只要有确凿证据我们肯定要公事公办。现在的问题是证据不足,就算等会儿能唬住他,将来翻供怎么办?要是检察院认为事实不清、证据不足,把案子打回来,到时候学校是开除他还是不开除?”
    “你们是公安,你们就是干这个的!”
    “我们是干这个的,但我们更要依法办案。”
    “那怎么办?”
    “小颜,你是办案民警,我想先听听你的意见。”
    颜斌没想到今天不仅能看到“燕阳最帅警察”,还能遇到全国公安系统二级英模、全市公安系统硕果仅存的白衬衫片儿警,在资历高得令人发指、经验也丰富得令人发指的顾爷爷面前,哪敢有什么意见,急忙道:“顾警长,我最担心的也是万一拿不下嫌疑人,嫌疑人和嫌疑人家长倒打一耙怎么办。”
    “既然没百分之百把握,那我们就双管齐下,你和朝阳负责询问嫌疑人,我和老唐做学生家长工作。”
    “然后呢?”蒋副部长追问道。
    “蒋部长,如果嫌疑人认罪态度较好,并且他父母能帮着积极退赃,您这边能不能网开一面,给他一个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机会。我们呢,也会配合学校对他进行批评教育。他应该是一时糊涂,应该是初犯。要是不给他这个机会,就极可能把他推向社会的对立面。”
    关键还是证据不足,否则眼前这位老民警也不可能说这番话。
    蒋副部长意识到几位民警把追赃放在第一位,又没百分之百把握开除掉楼下的那个害群之马,只能有条件地同意道:“你们先审,先看看他的态度。”
    “行,谢谢蒋部长。”
    ……
    理大今天迎新,朝阳村两百多户村民正在搬家,可以说今天是中山路综合接警平台成立以来最忙的一天。
    在如何处理的问题上达成了共识,众人便分头行动起来。
    颜斌正准备跟韩朝阳一起下楼把祝有为叫上来,顾爷爷一把拉住他胳膊,指指对面办公室,让他先过去坐会儿,暂时不用露面。
    颜斌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暗赞了一句姜还是老的辣!
    韩朝阳也意识到师傅的策略,回头笑了笑,跑下楼把刚填完表正准备走的祝有为带到三楼110应急值班室。
    “韩警官,还有什么事?”
    “手机啊,手机的事你忘了?”韩朝阳反问了一句,打开执法记录仪,微笑着示意他坐到对面。
    以为他忘了呢,结果他还是要手机!
    祝有为没办法,只能老老实实把手机放到办公桌上。
    韩朝阳接过看了看,又把手机轻轻放到一边,旋即打开文件夹,拿起笔问:“手机先放我这儿,回头给你打个收条。再耽误你一会儿时间,请你回忆一下被骗去搞传销的经过。”
    “韩警官,刚才在楼下章主任和邹干事问过。”
    “他们是保卫处干部,代表学校了解情况的,你是理大学生,他们要对你负责,这是对你的关心。我询问跟他们询问不一样,我问的是案情。你不提供线索,我们怎么打击违法犯罪的传销团伙。”
    官僚主义!
    既然想问为什么不一起问,这不是折腾人吗?
    祝有为暗骂了一句,回想了一下刚才编的瞎话,故作镇定地说:“我是在打工的时候认识那家伙的,他说得天花乱坠,看上去又挺有钱,为人也豪爽,我社会经验不足,稀里糊涂上了他的当……”
    “等等,说具体点。”韩朝阳紧盯着他双眼,追问道:“在哪儿遇到霍某的,遇到他那天是几月几号,霍某长什么样,有没有比较明显的体貌特征。”
    “在……在平顺路的一个网吧认识的,不是7月17号就是18号,反正就是那几天。他个头比我矮点,听口音好像是东北人,脖子里有个金链子,大概三十岁左右。我们一起玩游戏,玩着玩着就熟了,聊得挺投机,他请我喝饮料,还请我吃饭。”
    “一起上网时认识的?”
    “嗯。”
    “平顺路有好几个网吧,你们是在哪个网吧玩游戏的?”
    “星空。”
    撒一个谎就要撒无数个谎来圆,祝有为越说越心虚,生怕眼前这个“最帅警察”真把传销团伙当回事,真会跑平顺路的网吧去调查。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是多余的,韩朝阳只是记录了一下,接着问:“后来呢?”
    “后来又在白阳路的夜市大排档一起吃过几次饭,他就是在饭桌上忽悠我的,再后来我就上当了,买车票跟他一起去西广……”
    瞎话张口就来,编的有鼻子有眼,不过并非无懈可击。
    韩朝阳一点不着急,就这么听他说,时不时问问重点,笔录做了8张,手都写累了,同时也不动声色列下几十个值得推敲的疑点。
    就在祝有为说得口干舌燥以为应该能过关之时,韩朝阳突然起身给他接了一杯水,旋即掏出警务通频频打起电话。
    “张所,我花园街派出所韩朝阳,向您汇报个情况……对对对,现在网吧全有监控,全用得是指定的管理系统,时间过去不到一个月,监控记录和上网记录应该能调出来。好好好,麻烦您了,我等您电话。”
    “站前派出所吗,我燕东分局花园街派出所韩朝阳,您贵姓……事情是这样的……对对对,您那边不是跟车站派出所比较熟么,我想请您帮我问问,时间明确,应该能调出来,肯定能调出来,只要能掌握那家伙的身份证信息,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
    你不是会编瞎话么,我一样会!
    我是艺术类院校毕业的,演奏一样是表演,编起来演起来比你更像,韩朝阳一边跟子虚乌有的张所、钱所、王队打电话,一边留意祝有为表情。
    果不其然,他怕了!
    祝有为吓得脸色煞白,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微的汗珠,双手不敢再放在桌上,正按住双膝,能清楚地看到他的双腿正不由自主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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